幸运草(7)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听到了又怎样?”江浩冷冷的问,干脆转身离得美嘉远远的。美嘉在他身后一个劲儿喊:“我告诉你,我们解除婚约,解除婚约!”

“哎,你们这一对是怎么回事?从上山就闹别扭!”克文说,一面拉了美嘉说:“别和他吵,过一会儿他就会来向你道歉了。”

这天夜里,诗苹在帐篷里辗转反侧,按照行程,明天清早八点钟就可以到达山顶了。到了,旅程的终点就快到了!诗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一种惘然若失的感觉。正像一桌丰盛的筵席,现在就等着上最后一道菜,然后就该散席了,那些坐在一个桌子上互相恭维的客人马上就将各走各的路,又漠不相关了。她翻了一个身,三天来的疲倦袭击着她,她感到浑身酸痛,下午摔跤跌破的地方也隐隐作痛,连头里都是昏昏沉沉的。身边的燕珍发出模糊的呓语,但她可以听清夏人杰三个字。她转头看了燕珍一眼,黑暗中无法辨识她的脸,这个少女显然在捕捉着爱情,但她能捉到吗?

诗苹开始感到燥热,虽然气温很低,冷风正从帐幕的缝里灌进来。她觉得口渴,渴望有一口水喝。爬出了睡袋,她穿上厚厚的毛衣,悄悄的溜到帐篷外面。冷风扑向她来,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在黑暗里,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她几乎惊叫了起来,立即,她听到江浩的声音:“是我,请跟我来!”

她茫然的跟着他走到一块大山石底下,气温低得惊人,她在发着抖。

“我在你帐篷外面站了两小时,我猜想你或者会出来。”他说,声音低低的。她不说话,仍然在发抖。猛然间,他强而有力的手臂拥抱住了她,她不由自主的倒进了他的怀里,他乌黑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烁,带着一抹狂野的光芒。他的嘴唇在她脸上滑动,额角、眼睛、鼻子,最后落在嘴唇上。

“不要,”她模糊的、软弱的说:“请不要!”

他的回答是把她挽得更紧,紧得她透不过气来,他的嘴唇压着她的唇,他的手环抱着她的腰和背。她闭上眼睛,感到恐惧,感到甜蜜,感到说不出的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接着,一切思想离开她,她也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不顾一切的,疯狂的回吻了他。那个失落的“我”回来了,那一直埋藏在冰山的外表下,热情如火的“我”又觉醒了!她觉得呼吸急促,心脏在剧烈的撞击着胸膛。

“诗苹,这是你的名字,是吗?我听到他这样叫你!”

“不要提到他,请不要!”她说。

他们继续吻着,他解开自己那件晴雨两用的风衣,把她包了进去,她小小的身子紧贴着他的——两条软软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

“诗苹,离开他,你是我的!”他说:“我小小的诗苹,像一株小草,一株幸运草!”他又吻她,然后审视着她的脸,她的眼睛。

“不!”她挣扎的说:“我不是你的,你的幸运草在那边,那边帐篷里!她会带给你金钱和名誉!我却空无所有!”

“你带给我心灵的宁静与和平,你使我找回即将消灭的真‘我’!我要你,诗苹,我从没有这样强烈的要一样东西,世界上其他任何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你会要的,当你下了山,又走到‘人’的世界里去的时候,你会要其他那些东西的。”

他凝视她,她轻轻的说:“我说过,我只相信‘现在’,我不相信‘未来’,现在我在你怀里,你可以吻我,但不要去追求渺小不可知的未来。下了山,你将是李美嘉的未婚夫,我是赵克文的妻子,我们所有的只是‘现在’!”

他继续凝视她,用手指轻轻的抚摸她的面颊,然后盯住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要你!我告诉你我要你!”

她不再说话,只把面颊紧紧的贴在他那宽阔而结实的胸膛上。他搂住她,感到她在剧烈的颤抖,他把她裹得更紧,问:“你冷吗?”

“不。”

“你在发抖!”

她搂紧了他的腰,内心有一个小声音在警告的叫她回去,叫她摆脱这个男孩子,但那声音是太小了,太弱了,她叹息了一声说:“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不知道!”

他托起了她的下巴,于是,他们又接吻了,她闭上眼睛,感到天地都在摇动,她晕眩,她也快乐。“这山是神奇的。”她模糊的想,“这夜也是神奇的。”她想。把自己全身都倚在江浩身上,心底那个警告的小声音迅速的隐没了。

清晨,大家都起得很早,奋斗了三天,终于要到达山顶了,每个人都有种无法抑制的兴奋。他们把行囊收拾好,仍然放在营地,除了水壶以外,他们随身不带任何东西。因为,按计划他们八时就可以到达山顶、十时就可返回营地,然后就该动身下山了。

这一段上去是没有路的,他们必须从一条泉水沟里走上去。水很浅,只齐足踝,但坡度极陡,而且水里的岩石其滑无比,水又冰冷彻骨,每走一步,比以前走十步还艰难。美嘉紧紧抓住江浩的手,几乎每步路都要颠踬一下。燕珍在走这一段路的时间内,所叫“我的妈”的次数大概比她一生所叫的还要多,有一次几乎整个身子溜进了水里,夏人杰拉了她一把,她又几乎全身倒进了夏人杰的怀里。克文一面吃力的支持着自己的体重,一面扶持着诗苹。诗苹已经栽倒了好几次,整个裤管都是湿漉漉的,汗珠沿着额角滚下来。每当克文来扶她的时候,她总是情不自已的避开了眼光。“我并不适宜做个坏女人,我不懂得欺骗和掩饰。”她想:“良心,这也是一个人的负担,人活在世界上,负担太多了。”

终于,他们走到了这条水沟的尽头,几乎一步就跨上了山顶。

夏氏兄弟跳跃着,彼此拍打着肩膀,然后欢呼着向那最高点的三角标记跑去。燕珍拉住美嘉的手,也跟着跑了过去。

克文慢慢的走着,一面走一面喘气,诗苹望着他,一剎那间,一丝似乎怜悯的感情在她心头悸动。“到底他已经四十岁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仍然斗不过自己的年龄。”她想,同时她看出克文也有相同的思想,他的眼光追随着那三兄弟,脸上有几分惆怅的神情。

山上的风奇大,美嘉拿出一条手帕,顺着风一抛,手帕立即被风卷得无影无踪。夏人雄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面红旗子,把它插在那三角架上,高声的大喊:“我们征服了大雪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