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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相信巧合,所以早上一到镇子,他就不动声色地向人打听了镇南杨家,得知杨家yù招个入赘女婿。
如此,那个杨姑娘的意思,还不是昭然若揭?
他该笑吗?笑自已入了眼光极高的美貌大小姐的眼?
更让他想笑的是,昨天刚打发了大小姐,今天人家的祖父就找上来了。
他坐在布置优雅的茶楼雅间,看着对面虽年过五旬却jīng神矍铄的老人,听他语重心长地同他分析利弊。从他家境的窘困到科举之路的艰难,从他让他们看上眼的品xing到杨馨兰的种种优点,每当他想开口,对方就好像料到了他要说什么,胸有成竹地先答了出来。
时间长了,那溢满胸腔的怒气忽的平复了,他淡淡地笑着,等对方闭嘴。
杨老爷虽然觉得薛柏各个方面都配得上自家孙女,但因着身家的关系,他对薛柏有着本能的优越感。所以两人一落座,他就直接道明了来意,一则薛柏不傻,他已经见过了自家孙女,没有再拐弯抹角的意义,二则他觉得,他的提议对薛柏来说,根本无法抗拒。
“您说完了?”待他终于停下,薛柏站起身,低头看着他道。
杨老爷诧异地挑挑眉,“你不愿意?”
“多谢您老厚爱,可薛某家贫卑贱,不敢高攀。”薛柏客气有礼地朝他拱手,转身往外走。
杨老爷倏地站起身,不自觉抬高了声音:“你就不替你的两个兄长考虑吗?你大哥都已经……”
薛柏顿足,有点懊恼地转过身,笑着对他道:“您老提点的是,我的确要为两个哥哥考虑,所以,我很肯定的告诉您,就算您孙女是仙女下凡,就算你家有金山银山,我薛柏也不会高攀。请您记住我的话,您侮rǔ我就够了,千万别再去打扰我的家人。”
少年语气淡然,面带微笑,只是在杨老爷眼里,那笑容是那么的讽刺!
事qíng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婚事一成,是互惠的好事,谈何侮rǔ?
杨老爷上前两步,还想再劝。
薛柏瞥了一眼他身上上好的绸子,虑及对方也有些财力,暗道自已太过冲动了,若他恼羞成怒,生出坏心该如何是好?自已一个穷书生,有什么手段自保,护住家人?
收起脸上的讽刺,他郑重朝老人施了一礼,歉然道:“杨老爷,晚辈方才一时意气,说话有些不中听。不过,您既然知道我家里的qíng况,就该明白我大哥对我的希冀,他要的不是我当官后给家里带去富贵,他只是盼我读书明理,自已给自已争口气。如果我因贪享安逸富足连本姓都弃之不顾,那晚辈实在无颜再见他了。今日此事不成,是我与杨姑娘没有缘分,还愿您谅解,切勿因晚辈动了肝火。”
杨老爷不说话了,看着薛柏的目光变得越发深沉,眼底掠过一丝遗憾。这个年纪的少年,经历的事儿少,难免书生意气,但在短短功夫内就能平静下来,好言好语地努力消除一切可能的负面后果,也的确算得上本事了,假以时日,未必不会成材。
思及此处,他扶起依旧躬身行礼的少年,诚恳地道:“不怪你,倒是老头子我欠考虑了,只是,这事真的不成吗?”不为别的,就为家中已经动了心的孙女,他还是想厚着脸皮多问一句。
薛柏挺直腰背,摇头不语。
杨老爷深深地叹口气,摆手道:“罢了罢了,合该你俩无缘。你放心,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不会再打扰你,去吧,好好念书,早点给家里争口气。”
婚事讲究的是缘分,人家不愿意,他总不能qiáng求吧?这不是生意,钱财可以使手段算计到,人心却是求不来的,勉qiáng求得,一个因为心里有恨,将来也必成怨偶。且他杨家吃够了权贵bī迫的苦,不会再拿那一套对付一个有志气的读书人。要怪的话,只怪自已高估了富贵在旁人眼里的重要,低估了这少年的心xing,唉……
他这样一说,薛柏对这家人的反感倒是减了两分,认真为自已过激的言辞道了歉,出门离去。
望着他清隽的背影,杨老爷开始头疼了,好好的孙女婿没了,回头该怎么跟馨兰jiāo待啊?

 

☆、39晋江独发

杨老爷该如何向他孙女转述,那与薛柏无关,当他离开茶楼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这件事,只是一枚落入他平静生活的小小石子,dàng起几圈波纹,也就消失地没有任何痕迹了。他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让家人知道,他们知道了,也只是徒添烦恼。
家里盖房有很多活要gān,散学后,薛柏没在学堂多逗留,收拾好东西便快步离开了,待跨过镇北的老石桥,他就开始跑了起来,想要快点回家。大哥和二哥去山上伐木了,不知道二嫂在做什么,她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觉得无聊,会不会逞qiáng帮忙了?
叶芽可没有逞qiáng,让她下地做农活可以,让她挖土搬石头,这可就有点犯难了,再说没有人指点,她也不知道具体该些做什么,索xing安安静静坐在炕头替薛柏绣荷包,累了就去院子里走走。
薛柏走进灶房时,她刚好从后院溜达一圈回来,两人堪堪碰了个照面。
熟悉的略有些yīn暗的灶房另一头,忽的转过来一道浅绿色的身影,面庞细白娴静,身量纤细婀娜,脚步轻轻。大概是没料到对面会有人,她受惊似的退了半步,小嘴儿微张,一双水盈盈的眸子里闪过吃惊害怕,不过很快便平静下来,浅笑着对他道:“三弟回来了啊。”
今日薛柏回来的早,西天的红日才刚刚落到山顶,尚未沉下,斜洒过来的明媚阳光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哪怕她明明都从外面走进来了,离了那耀眼的光,她身上仿佛依然残留着一圈淡淡的柔光,让yīn暗的灶房都亮了许多。
那一瞬,她在他眼里,就像是一朵缓缓绽开的花,美得让他忘了呼吸,只能一动不动傻傻地看着她,看着她由最初的惊讶变成平静,再由平静变得羞涩,看着她每走一步脸上的羞红就越发明显,看着她慢慢垂下头,有点可怜却又qiáng装镇定地朝西屋门口挪动。
可怜?
薛柏马上意识到自已的失态,他盯着她看了那么久,怕是吓到她了吧?
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在她进屋之前唤道:“二嫂,大哥他们还没回来吗?”
叶芽的手都快碰到门帘了,听到薛柏问话,她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回了神,没像刚刚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已,心头异样的紧张散了些,轻轻嗯了一声,随后便不再耽搁,挑帘迈了进去。
门帘垂落,确定薛柏再也看不见她了,叶芽莫名地松了口气,靠着炕沿发起呆来。
她有过被男人窥视的经历,那些小厮们一开始都是目光闪烁地看她的脸,碍于府中的规矩不敢长时间直视,他们会迅速低下头,偏还要偷偷摸摸地斜眼打量,大多都是一脸色迷迷的盯着她的胸前,让她羞愤憎恶。而方才,她在薛柏眼里看到了……惊艳,好在他目光清澈,并没有给她那种不好的感觉。但不管如何,这都让她意识到,她是一个还算好看的女人,他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现在家中只有他们二人,哪怕彼此心中没有不该有的念头,也要尽量避免过多相处。她相信三弟不会犯糊涂,但,她心里就是有点慌,没有任何道理的发慌。
她默默地立着,外面传来他进出的动静,脚步声从窗前经过,慢慢远去,然后,旁边响起规律有力的挖土声,他在挖地基。
他那样清瘦,gān得动这种力气活吗?
罢了,不管他,他又不是小孩子不知轻重,她以前叫他三弟叫惯了,竟真把他当成了弟弟,细想想,薛树说薛柏的生辰在三月,比她还年长将近半年呢。
这样一想,叶芽突然觉得那天薛柏跟她要荷包的样子也有些古怪。
她转身,拾起fèng完搁在炕头的小巧荷包,看着看着就皱起了眉。不给他?万一他心里并没什么想法,她冒然反悔,倒显得她心里有鬼。给吧,荷包不同于衣物,不是必需品,身为嫂子送荷包给同龄的小叔……当时因为把他看成弟弟没有多想,现在,她觉得很不妥。
既如此,给他们哥仨都fèng一个好了,算是作为当家媳妇的照顾,不偏不倚。
好像解决了一道大难题似的,叶芽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系好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光线越来越暗,等她摆好碗筷,薛松二人还没有归来,薛柏也在那头闷声忙活着,自那短暂的尴尬后,两人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尽量避免出去,他也没有再进来。
叶芽有点不放心,整了整衣衫,她走出大门,伸着脖子朝北面的小路张望。这一望,还真让她望见了。
幽静昏暗的小道上,远远传来车轱辘倾轧发出的沉重声响。薛树伸展着双臂,大手紧紧攥着两边勒在他肩头的皮绳,费劲地往前挪动,因为他埋着头,所以没有看见她。薛树的身后,是数根水桶粗去头去尾的大树枝gān,堆叠在一起,遮挡了后面的人影,但叶芽透过车底看到了薛松的脚,她完全能想象他在后面使劲推的样子。
庄稼人自已盖房,大多都要经历这一番辛苦,叶芽小时候也看到过的,拉木头拉石头拉沙子,等盖完房子,男人们都要瘦上两三圈。可是,她以前看过的都是外人,她会唏嘘会感慨,但当她亲眼瞧见薛树他们费力行走的模样,她心疼的厉害。
她大声叫薛柏,朝他招手,然后快步迎了上去,去帮忙推车。
她站在推车左边,随后赶来的薛柏站在右边,多多少少,总能帮他们减轻点负担吧。
只有真的推了,才知道那一车圆滚树gān有多重,短短几百步的距离,最后松懈下来时,叶芽都觉得胳膊酸麻地几乎无法抬起。
“大哥,水已经备好了,你们快去冲冲澡吧,冲完就吃饭了。”
看着背后衣衫都快湿透的两人,叶芽轻声催道,累了一整天,吃完饭赶紧睡了。
这一路的确辛苦,但东西都到家了,家里又有个小女人殷勤地叮嘱他们,那种充实的满足感就占了上风,身上似乎也没那么累了。薛松仰头灌了几口水,顺手把半满的葫芦瓢递给薛树,看向叶芽的目光带了不自觉的温柔。
叶芽正心疼地看着薛树手臂上的勒痕,没有察觉来自前方的默默注视。
薛松眸色一暗,弯腰拎起她早早装满的水桶,大步去了东屋。他在期待什么?难道还奢望她也会那样温柔地回视他?
而薛柏就立在南门口,目光落在叶芽的侧脸上。她看着二哥手臂的眼神是那样专注动人,动人到,他也想累到伤到,只要能换来她的同样的关心。
大哥走后,他没了再看向灶房的理由,怕被她发觉,背转过身,对着那一车木头发呆。
他发现了,从她躲进屋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他对她有了不该有的念想。就在大哥他们回来之前,他还觉得他能装作自然地面对她,却不想只是她看二哥的一个眼神,就把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悸动勾了上来,甚至更qi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