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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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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眼光不错,这儿本来是供人赏月用的!今晚我们可以再来看看。”思美说。参观完了寻梦园,我不禁感慨万千,直到今天,我才发现金钱可以做到一切的事情。思美的父亲竟有力量造这样的一个花园,而花园又如此的雅致脱俗,我不能不对这人感到几分诧异和好奇。对寻梦园的故事也更发生兴趣了。

和思美一起踱进客厅,我发现有一个瘦瘦的,约五十岁的女人坐在一张靠窗的椅子里,她有一对锐利的眼睛,和一个高鼻子,年轻的时候,可能长得很不错,现在她的面部却显得很阴沉,除了那对眼睛外,脸上死板板的毫无表情,她的手放在膝上,手指细而长,骨节很大,是一个多骨而无肉的手。她穿一件黑旗袍,衬托得她的脸非常苍白,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我一走进去,她就盯住我看,从我的头到我的脚,似乎都没有逃过她的眼睛,但身体却寂然不动,像一尊石膏像。

“哦,妈,这是我的同学唐心雯,我提起过的。”思美对那女人说,又转过头对我说:“这是我母亲。”

“方伯母,”我礼貌的点了个头。“思美约我来住几天,希望不至于打扰您。”

“别客气,”方伯母说,声调却冷冷的:“随便玩吧,这里只有一个空园子!”

“一个非常可爱的空园子,”我心里想:“不知有多少人梦想有这样一个空园子呢!”

思美给她母亲倒了杯热茶,又给我和她自己调了两杯冰柠檬水,我们在客厅中坐了下来。方伯母从茶壶底下拿出一副骨牌,开始玩起通关来。我莫名其妙的感到不大自在,不知该做些什么好。思美也沉默着,我忽然觉得她和她母亲之间很疏远,不像普通的母女。

我走到窗边,太阳渐渐落山了,窗外的天是红的,彩霞带着各种鲜艳的颜色,堆积在天边,树叶的阴影投在窗上阶前。蝉鸣声已经止住了,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多美的黄昏!”我想,“但,仿佛有些什么看不见的阴影存在着,我觉得这花园并不像外表那样宁静安详。”

有脚步声走进来,我转过身子,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件白衬衫,衬衫的领口袖口都没有扣,袖子松松的挽了两环。我觉得面熟,再一细看,原来就是给我开门的那个园丁。我正在发愣,思美已站起来说:“哥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唐小姐,唐心雯。”然后对我说:“这是我哥哥方思尘。”

我愕然的望着方思尘,顿时脸发起烧来,想起中午我竟把他当做他们家里的工人,不知是否说了些不礼貌的话?我呆呆的站着,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方思尘却不经心的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唐小姐我已经见过了,中午是我给她开的门。”

“真抱歉,”我狼狈的说:“我不知道是方先生。”

思美看着我,骤然明白过来,她笑着转过身子,用背对着方思尘,望着我直笑。然后说:“哥哥总是这样,太不修边幅,难免叫人误会,他是学艺术的,虽然没有成为大画家,可是艺术家那种吊儿郎当劲儿倒早具备了!”

“别太高兴,”方思尘对他妹妹说:“又该拿人取笑了!”他脸上毫无笑意,绷得紧紧的,有乃母之风。

“哼,”思美扭过了头:“不要那么老人家气好不好?成天板着脸!”她这句话说得很低,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方思尘没有理他妹妹,径自走到酒柜旁边,拿出一瓶酒来,找了个杯子,他斟满了酒,方伯母突然说:“又要喝酒?怎么无时无刻的喝?”

“除了喝酒,我还能干什么?”方思尘莽撞的说,把杯子送别嘴边去,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大踏步的走到我身边,把杯子递给我说:“喝一点吗?”我惊异的看着他,摇了摇头,有点口吃的说:“不!不!我不会。”

“不会?”他望着我,忽然咧开嘴笑了,他有很白的牙齿,和他那黝黑的皮肤相映,似乎更显得白。他的眼睛长得很好,鼻子则十分像他的母亲。“不会喝酒,你怎么去写小说?”他把胳膊靠在窗棂上,喝了一大口酒,又说:“你该学会这个,这会给你意想不到的乐趣。”

我笑笑,因为不知该说什么好,就什么话也没说。我调开眼光,无意间却接触到方伯母的视线,她正锐利的注视着我和方思尘,脸上有一个防备而紧张的表情。

晚饭是在一间并不太大的饭厅中吃的,我现在已经大约明了了这栋房子的构造,楼下一共是五间大房间,二间小房间,五间大的是客厅、饭厅、藏书室、弹子房(后来我知道方老先生在世时精于打弹子),和一间书房。三间小房间的用途不知道,因为都封锁着,大概是堆东西用的。另外还有个后进,包括厨房、浴室、和下房。楼上是八间房间,如今只有四间住着人,就是方氏家里每人一间,和我住的那一间。另外四间也封锁着。

这家里房子虽多,人口却极简单,除了方家三人之外,只有三个仆人,一个是李妈,一个是五十儿岁的男工,叫老张,另一个是个美丽恬静的年轻女仆,大概只有二十几岁,名叫玉屏。据思美说,除了李妈外,那两个都是从老家带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