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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鼓祭祀场的不远处,几颗奇形怪状的头颅悄悄地探出高耸的小山岗。一只一只冬瓜脑袋长满了红棕色的卷曲毛发,涂满白色颜料的眼皮一眨一眨,遥遥地注视着马瓦赫部落的一举一动。

第18章决战

“救命啊,救命啊!!!海雅!!!Hay-yaaaaaaaaaaaaaaaa!!!”

小白猿的悲惨呼救声在寂静无人的亚马逊雨林上空游dàng。

路天也不知道海雅是如何相隔数里就听到了自己那个拉长颤音的呼救。

可事实就是,他的呼救声引来了回应,海雅冲破喉咙的嗥叫声遥遥传来,穿透了夜空中密布的云层。怒吼的声波反she而来,砸向雨林深处的泥鼓祭祀场,震碎了一树原本静谧无言的嫩枝绿叶。

小白猿一下子就辩认出黑猿哥们儿的声音,于是更加撕心裂肺地嚎啕起来。

王狄巴身体的亢奋和勃动又一次被打断,郁闷地扬起头颅,向脑顶的乌云láng嗥了几声,声声透着王的威慑与警告。

狄巴的嗥叫余音尚未消弭,祭祀场上空的爪哇木棉之顶,健硕的一条黑影,冲破了树冠枝桠的阻隔,两腿跃出树梢,腾空飞扑而下!

路天张大了嘴巴,浑身的血液凝固成一坨,呆愣愣地注视海雅的身影从空中急坠。

海雅坠得太急太狠,几十米之内竟然没有缓减速度的遮挡,距离地面只有三十多米时,才触到第一根无花果树杈。黑猿的双手擒住了树枝,那一根脆不禁风的枝条却因着他下坠的生猛力道,瞬间被掰折了!

“啊啊啊啊啊!海雅!!!”路天惊恐地大叫。

黑猿的身体似乎在空中失去了控制,头朝下快速地翻滚,两只手掌拼命在空中寻找借力缓冲的树枝,终于拽住了一根长藤。重力拖拽着他的身体,沿着藤条迅速滑落,掌心扒住长藤之处似乎都摩擦出了火星。

海雅落地,单只肩膀着地就势一滚。这一下仍然落得很是沉重,地面的枯枝落叶被砸出一枚凹陷软坑。

紧跟着坠落的,是用藤网兜着的熟透透的巴西蓝莓果,瀑布一般洒落在海雅的身后。汁水饱满的果实全部摔成了果浆,将大地染成了浓郁耀眼的紫。

海雅一眼瞥见被捆绑在树坑中挣扎的小白猿,又惊又痛,眼眶中的两粒黑曜石浸染血色,瞬间扎起了战斗的姿态,后脊弓起,月光之侧映出一道皎白色的龙骨凸出。他的两只手掌撑地,怒意仿佛已经浸没十只手指,指甲深深地楔进泥土,撕扯着无边的愤怒。

空场中央,祭坛之上,两只雄xing的马瓦赫,只需一秒钟的怒目敌对,暗自蓄势,搭在弦上的箭一触即发,弦鸣箭啸!

无需示警,也不必多言,雄xing马瓦赫在发qíng季节屡屡上演的配偶争夺战,一定会斗到一方低头求饶,或是在求饶之前就已经被撕成碎片。

王狄巴的火红色庞大身躯,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蒸腾着bào躁的火星,嗥叫着扑向黑猿。

海雅那两条肌ròu结实的大腿奋力蹬地,猎豹的身姿,腹部收紧,一跃而起,从三米多高的狄巴的耳侧掠过,一脚踢中巨shòu的太阳xué。

狄巴的颅骨fèng隙间一阵剧痛眩晕,恼羞成怒,挥掌扇向海雅,两只门板来回抵挡,防止被小黑猿近身偷袭。

路天的心口砰砰直跳,心尖尖ròu已经顶到了喉咙口。海雅这一战关乎的是两个人的xing命安危,说白了,这一次真的是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比他更加紧张的是梅。她真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宝贝儿子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梅低估了海雅在雨林最顶层穿行的速度,也低估了小白猿在海雅心目中的份量。当然,她甚至高估了宝贝儿子对自己的孝顺程度,以为海雅真的会乖乖地跑去黑河河口;小白猿伙伴不在身边,小黑猿时时刻刻都惦记着赶紧收工回返,照顾最心仪的小伙伴。

王狄巴的身躯像一头爆发的火山,后颈和脊背的火红鬃鬣炸起,喷吐着焰舌,身形顿时又胀大了一倍。而海雅在王的面前,灵活跃动的身材却单薄得如同一只跳蚤。

一只力搏大象的跳蚤。

狄巴是马瓦赫部落中最qiáng壮的雄xing,自从他杀死了前一任的马瓦赫之王,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冲撞挑战他的力量,更没有人敢与之决斗,争夺它看中的jiāo配对象。因此,当挑战终于在这一天来临,这家伙表现出不寻常的bào躁和恼火,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倨傲。

海雅远距离地冲刺,一次又一次扑向狄巴,袭击对方的后脑与脖颈处的要害。可是狄巴比“秃脑”那一类动作迟缓的笨蛋要qiáng悍和迅捷许多,根本不会给小黑猿留出命中的机会,袭掠的巨掌攫取了四围全部的空隙,一丝风都chuī不进去。

海雅的胸膛爆出浓咖色的热汗,汗水顺着小腹和股沟恣意流淌,浸润了脚下的泥土,这时候四掌着地,累得咻咻喘气。

狄巴脖颈间的一圈儿鬃毛已经湿透,犬齿咬得嘎嘎响。它拼命想要抓住小黑猿,将之撕成粉碎,嚼个稀烂,却又抓不到人,恼羞成怒。

梅太心疼她的孩子了。

小黑猿是她一口奶一口奶给喂大的,刚抱到手上时,瘦弱纤小得就像一团ròu球球。马瓦赫的小野人们出生十天之后就会攀藤上树,不怕摔打蹂躏。可是海雅的小身体脆弱得像一片幼嫩的桉树叶,筋骨软乎乎得,只能在地上咿咿呀呀地爬行打滚,长到三四岁竟然才学会爬树,幼稚迟钝得要命。

梅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死。她扑了上去,想要拦住狄巴的两只巨掌,却被一巴掌扇了回来。雌xing的力量比之雄xing,相差甚远,永远也别想在家bào这一行当上占得半点便宜。

梅的脑袋磕在地上,痛苦地抱头嗥叫。

愤怒的小黑猿大吼一声,啸声撕破了肺管,搏命般冲向狄巴,带着劲力的五根指头掠过狄巴的脸,狠狠戳在对方的一只铜锤眼上。狄巴抓住了小黑猿飞舞的发梢,狠命一甩。海雅被甩出了数丈,脊背重重地撞在泥鼓树上!

焦急观战的路天急得大吼,一边吼一边用被缚的脚尖奋力挑起自己的一根牛皮带:“枪,我的枪!海雅,用我的枪!”

喊完了他妈的才想起来,海雅这家伙哪里会用枪呢。

这厮更听不懂人话。

可是海雅的脑袋并不是没有智商的一枚椰子。

小黑猿并非仅仅长了一张帅气的人脸,脑壳里盛的分明也是人脑的容量。

他瞥见了路天的皮带,眼明手快,从刀鞘中抽出那一把修长锋利的猎刀,紧紧攥在掌中。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把刀,但是他见过小白猿是怎样挥刀,怎样刺伤了自己。刀刃划破皮ròu的感觉,很像被神明降下的天火烧灼时,那种钻心的痛楚。

他再一次迎面冲了上去,靠近狄巴的一瞬间,头颅一扯,避开对方的重袭,狠命将刀刃cha入狄巴的身体。巨人因疼痛而咆哮,舢板手掌挥舞,在黑猿擦肩而过的空隙间,一掌击中了海雅。

紧张到灵魂都快要出窍的路天,胸腔骤然一痛,那感觉就好像中掌的人就是自己,心头的小ròu噼噼啪啪碎了一地,抽抽地疼。

那一掌打在海雅身上,力道生猛得可以砸断小黑猿的肋骨。海雅滚倒在地,脸蛋苍白无色,五官因为剧痛而极度扭曲挣扎,鲜红的血水从鼻腔和嘴角一股脑涌了出来,在颤栗的胸膛上蜿蜒成一道一道血脉,顺流滑落。

四周观战的马瓦赫们,一个个面孔呆愣,似乎没有预料到这场鏖战的激烈程度,这时候竟然没有一个动弹,也没有显露出相帮王狄巴的意图。

路天暗自惊恐,这时若是有哪个红毛野人扑上来帮狄巴围殴海雅,小黑猿可是必死无疑。可是这些马瓦赫似乎从小就看惯了雄xing之间的决斗与争霸,笃定了打架必然是仇家对仇家,哪有一窝蜂群殴的道理!

力量qiáng悍到马瓦赫野人这个级别,王者之间的决战永远就是单挑。丛林中的庞然大物一般都不屑于打群架,那是猥琐的鬣狗和食人鲳才会做的没品位的事qíng。

路天趁着所有酱油党群众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掐架的那一对儿,悄悄挪动身体,坐了起来,两手背靠泥鼓树。他把两只被缚的手挪到自己屁股下边,一点一点地往前蹭,臀部一寸一寸往后挪,想要通过这种蠢办法,把两手给扳到身前,然后去掏手枪。

蹭了半天也蹭不出来,赫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臂根本就不够长,屁股又太大,圈起来的手臂怎么也不可能从背后把两瓣屁股给套过来!

第19章王海雅

远处的高岗上,清澈的小溪沿着山坡土坎蜿蜒顺流而下。马瓦赫部落常年游dàng在这条溪流周围,方圆一百多公里以内,方便取用淡水。

一群行头装备十分简陋的土著,用削尖的长矛在溪流之侧开挖蓄水池,又用藤条套索拖拽着大石,横挡在溪流之中,截住了小河的一只支流,将淡水缓缓导入,汇集到蓄水的泻湖中。

土人们个个儿顶着一头茂密如红杉树丛的毛发,gān活gān得嘿呦嘿呦,热汗蒸腾,身体上的赘物让他们行动不便,汗流浃背。

即使是在亚马逊这样一个cháo湿多雨的热带原始林中,每一年的季风过后,gān涸的旱季仍然凸显水源的重要。蕨糙枯huáng,河chuángguī裂,这样的gān涸会因为赤道带的酷热高温而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马瓦赫的泥鼓祭祀场,月色惨白。

狄巴的胸膛血流如注,红汤搅湿了艳丽的毛发。那一刀楔进他心脏下方的两根肋骨之间。没有直接命中要害,使得疼痛更加绵长难熬。愤怒的狄巴摇摇晃晃地向海雅扑来,一步,一步,bī近歪倒在地的黑猿。

“海雅!海雅快起来,快逃跑啊!!!”

路天不想看到海雅被撕成碎片。如果海雅能听得懂自己讲话,他想让海雅快逃命,不用管他了。

王狄巴距离小黑猿只剩下区区两米,巨掌狠狠地拍下,想要砸烂黑猴子的脑袋。

小黑猿就地一滚躲过那一拍,伏地的手掌摸到摊落脚边的蓝莓果浆,顺势抓起黏糊糊的一大坨果子,掷到狄巴脸上。酸唧唧的果汁喷进了狄巴的铜锤眼,刺激到眼球被抓破的几道伤口,红毛巨人那一只受伤的眼紫涨得像个茄子,因为疼痛而嗥叫不已。

海雅这时才突然用后肢发力,高高跃起,就势攀上了狄巴的后颈,一条铁臂勒住野人的颈骨。狄巴用手掌挥向脑顶,抓扯着背上的小黑猿。海雅奋然伸手拔出巨人胸口上的猎刀,在对方最柔软的脖颈上狠狠地一抹!

路天浑身大汗淋漓,汗水与身下的泥土和在了一起。

他看着祭祀场正中央的那一头庞然大物,双膝一软,缓缓地跪倒,最终,轰然倒下。王狄巴沉重的身躯在地面砸出一枚人形大坑,临死之际为自己掘出了现成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