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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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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雅骑到梅的胸口,轻轻地揉搓,摇晃,推动。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被绝望的洪水吞没,胸膛因为极度痛楚而紧缩,凹陷,抽搐,缩到了最小。

路天从背后轻轻揽住海雅的腰,捧起海雅的胸口,感得到小黑猿的身体在自己怀中瑟缩抖动,在巨大悲痛的重压之下,不堪承受。

“海雅,海雅,别太难过,别怕,有我在,有我在……”

路天紧紧抱住海雅,脸贴着脸,唇角依偎着唇角。咸湿的泪涌出海雅的眼眶,滴答滴答落到他的脸上,再流到两个人的嘴里,艰难的苦涩。

他们用树枝和泥土把野人妈妈的身躯掩埋在谷底。

攀回到山谷之上,偷猎者已经走远,还带走了“秃脑”和“游泳圈”。即使是用现代的工具,把两具庞大的身躯拖出树林,还是无可避免地在地表灌木层中留下一道宽阔的坦克履带似的印迹。

路天一把拽住企图追上去的海雅:“你不能这样去撞枪口,咱俩再慢慢想办法……”

海雅没有时间独自享受悲伤。他是马瓦赫的王,他必须保护自己的子民。

攀上高耸的热带木棉树,海雅依着林梢间波làng起伏的枝叶,辨别出马瓦赫们逃窜的方向,又循着树gān上尿液的气味,找到了部落的臣民。

红毛巨人们经历了它们以前从未遭受过的枪弹袭击,受到极度的惊吓。不时有发狂的雄xing马瓦赫蹿出临时宿营地,挥舞手掌击碎和捣烂眼前的一片一片树丛,或者gān脆用自己的头颅拼命撞击坚硬的树gān,想要摆脱令它们恐怖的某些记忆片断。

又有两只马瓦赫因为伤口流血过多,死掉了。

一只母野人蹲在树下凄厉地哭号。她的怀中抱着已经断了气的孩子。她在攀上大树玩命奔逃时,挂在脖颈上的小野人被枪火晃了眼睛,惊慌之中脱手,从几十米高的树上坠落。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摔死在眼前,伤心yù绝。她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和过失,没有抱好孩子。

一堆一堆的蝇虫聚集而来。丛林中弥透出一股昭示死亡的萎靡腐气。

入夜,沿着溪流,跑来了巨蛋部落的武士们,连带着全寨子的老弱妇孺,拖家带口。

已经顾不上彰显什么雄xing的威风,每个武士都用藤网兜把大南瓜系在腰上,神色严峻之中闪现惊惶,分明都是一副奔走亡命的架势。

偷猎者在溪水边布下天罗地网,猎取前来饮水的丛林猛shòu。土著人们被枪声惊吓,虽然没有受到直接的攻击,还是放弃了村寨,逃难似的钻进了密林。他们畏惧来自于文明社会的闯入者。那些手持长枪利刃的家伙,除了贪婪地猎捕华丽的皮毛,就是用不值钱的小玩意儿骗取珍贵的矿石和水晶,而且随时都会翻脸,完全不讲丛林法则。

亚马逊丛林里最低等的爬行动物都懂得各循各路,蜥走蜥道,蛇钻蛇dòng;最凶残,最无耻,也是最擅于以众凌寡的食人鲳,也不过是为了满足口腹之yù,维持洄游路途上繁殖补给的需要。可是那些从文明社会越界而来的灵长类,yù望早已膨胀出食物链的消耗与需求。动物园中需要被捕获圈养的各种生灵,取悦一双双好奇的眼;博物馆里需要皮相华美的标本,来满足文明的积淀和探索。

路天安抚了巨蛋部落的土著人,让他们逐渐平静,镇定下来。两支看起来格格不入的丛林部落,因逃难而汇合到一处,全部在宿营地中安家。

缁黑的夜幕之下,压抑着一颗一颗并不平静的心。

失去妈妈的孩子和失去孩子的妈妈,在煎熬中努力抚平心头的伤口。

海雅看起来沉默而冷峻,在外人面前一贯的平静,漠然,像一座冰山。

路天主动揽过海雅的腰,拽过藤条,徐徐攀上大树。用藤网做chuáng,蕉叶做被,他紧紧地抱住海雅。

“海雅,海雅……”

路天轻轻地贴上海雅的嘴唇,用体温驱散对方齿间唇角的冰冷刻痕。海雅的脸庞看起来gān涸脆弱,没有一丝水份。水波却一点一点聚集在眼眶,模糊了那一对黝黑漂亮的眸子。

“海雅,别难过……你想要什么,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海雅没有答话,带泪的睫毛缓缓合拢,靠进路天的颈窝,身心极度疲累。

“你,你想要那个么……我,唔,我给你好不好……”

路天拉过海雅的手,圈住自己的身体,真是想把心肝肠子肺都掏给对方,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抚慰海雅遭受的伤痛。

路天那时真的非常后悔。

如果他没有赌气地离开马瓦赫部落,没有任xing地掉头跑掉,连话都不说一句,海雅也就不会因为追出来而受伤,更不会离开部落里的子民。如果两个人一直都待在部落里,红毛巨人们就不会在毫无防备之下遭受火力的攻击,梅就更不会惨死。

他觉得自己已经开始想念野人妈妈淳朴而憨厚的笑容,想念她每一次用门板一样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弄孩子们的脑瓢,还生怕用力过猛,捏碎了小黑猿和小白猿的脑瓜。更遑论海雅,此时心里会有多么地痛苦和难过。

小黑猿用自己的忠诚挽回了小白猿的友爱,却永远地失去了妈妈。

路天轻声在海雅的耳边低语:“海雅,你别怕,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俩一直都在一起……”

海雅用两只臂膀紧紧环住他的腰杆不撒手,攥住自己所能攥在手心里的珍爱。

“你以后想妈妈的时候,就抱着我……”

海雅的脊背重重地颤抖,紧贴一处的胸膛扣动路天的心口,喉咙里隐隐地轰鸣,哀啼。路天第一次听到小黑猿哭泣。海雅的哭声像婴儿的啼哭,呜呜咽咽,嘤嘤呓呓,牵动人的心房。

第34章暗中偷袭

花芯里淌动着晶莹的露水,绿叶散发出醇厚的香气。雨林中悠悠的生灵,见证了亚马逊又一个雾气濛濛的黎明。

低压空气中耸涌着各种躁动和不安。上千条黑锦蝰蛇缠绕成一只一只蛇团子,在林间小径上翻滚,甚至顾不上瞧一眼与它们擦肩而过的美味的腹鼠。

几百条凯门鳄从它们常年栖息的产卵沼泽地中四散奔爬而出,一只只都像是失去了方向感的罗盘,辨不清东西南北。母鳄甚至抛弃了它们辛辛苦苦孵育的鳄鱼蛋。一只只白乎乎的蛋,稀稀落落地散布在沼泽中。

很臭美的臭屁从树上出溜下来,惊恐地趴在路天的肩头颤抖。它身后不远处的树梢上,蹲着一只大了肚子的母猴子。那是臭屁用很好看的鹦鹉羽毛和紫水晶,费尽心思哄到手的猴老婆。

路天抱着臭屁安抚,抚摸它金huáng色的绒毛。海雅用吱吱哇哇的猴语警告臭屁,让它快去通知绢毛猴部落的成员,迅速躲藏到雨林最高层的树冠中,不要被偷猎者发现了踪迹。

绢毛猴那一身橘红色的艳丽裘绒,是贵妇们衣橱里最上档次的围脖,也是收藏家书房中最耀眼的装饰品。

溪水一侧的捕猎者拖拽着大大小小的铁笼子,满载而归。

杰瓜从隐蔽的树丛中跃出,怒吼着想要扑过去。

循声而至的海雅,在树顶拖长声音呼唤杰瓜回来。杰瓜用前掌凶狠地刨地,双眼血红血红,看不到一丝眼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浸涌到眼眶,完全不听从小黑猿的召唤。海雅不得不扑下树去,一把揪住了杰瓜的尾巴,死拖硬拽地把它拖进了树林,没有让这只傻豹子被枪打死。

那一群入侵者把猎物装上停泊在黑河边的木筏。

这些人使用的浮筏子非常结实抗造,比路天自己凿出来的独木舟要有效率得多。用铁皮和钢钉把一大排粗壮的树桩捆扎在一起,激流冲不散,撞不破;木筏上还安装了柴油发动机,不需要耗费人力划动。宽阔而坚实的浮筏最适合在黑河河道中运载货物,不惧怕水生鱼类和shòu类的攻击。

路天悄悄潜上河岸旁的大树,仔细地窥探那一支船队。他发现某一只木筏装载的铁笼子里是一只美洲豹。豹子困在笼中,尾巴直竖,焦躁地转圈嘶吼,用头颅撞击坚硬的栅条。

他终于明白杰瓜为什么发疯,笼子里关的是自己的宠物蜜豆。

木筏船队没有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向着黑河上游行进。qiáng悍的发动机隆隆地轰鸣,撞开雨林上空cháo烘烘的热气层。

这伙人大约是要溯流行至哥伦比亚境内的港口,然后弃船登岸,付货销赃。在那里的黑市上,一张没有弹孔的美洲豹的皮毛,可以卖出一千美元,差不多就是一百七十万哥伦比亚比索,成堆的钞票可以装满一只大号麻袋。

路天本来还担忧海雅会惦记着复仇,不顾安危要去与那群入侵者玩儿命。他本来是想要劝海雅带着马瓦赫部落逃进雨林的腹地,远离那些危险的人类。

可是看到关在笼中的蜜豆,他在一刹那改变了主意:不能就这么放掉这些偷猎者。

蜜豆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豹子。那是海雅送给自己的礼物。

路天知道马瓦赫和南瓜这两支部落的成员里,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懂得使用枪支弹药,因此一定不能与那帮雇佣兵jiāo火硬拼。他于是建议马瓦赫的王,把部落中能征善战的雄xing挑选出来,投入战斗;剩下的雌xing以及年老体衰的马瓦赫,与巨蛋部落的老弱妇孺待在一起,躲进密林深处。

马瓦赫部落的几位长老听从了王的指挥,携着那些拖带家属和辎重的土著人,向更加幽深偏远的山谷中迁移,躲避循水而来的偷猎者。土著人不习惯攀藤爬树;遇上不容易下脚的嘈杂道路,红毛野人们就把土著老弱扛上肩头和脊背,轻松地越过一层一层障碍。

机动木筏推挤着水流,在湍急的黑河水中蛮进。

几个雇佣兵端着冲锋枪负责警戒水面上的动向,其余大部分人闲闲散散地在船上说笑。有人用小铁炉烤了几只兔子,拆散了分食;还有人在抢夺一瓶子度数很高的烈酒,酒气弥散在河面,与浓郁的腐殖质气味混合在一起,闻起来像是沤酸发酵的酒糟。

林间扑楞楞乍起一只惊鸟。

一名枪手抬眼望天找鸟之际,一杆笔直而修长的木箭鸣叫着窜出岸边密林,一箭梗然she穿他的脖颈。那人吭都没有吭出一声,斜斜地栽倒。木筏子上动静大乱,端枪的人条件反she似的朝着密林中she出小箭的方向一阵狂扫。弹片打进树gān,木屑碎裂纷飞。

林间一片寂静,没有激出一声回应。

那一群人正在惊诧地呆立,想要从散去的一团硝烟中寻找蛛丝马迹,从河流的另一侧,参天的繁密枝叶之中,又是一只jīng准的木箭,一箭嗜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