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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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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天一把扯过那人的衣领,低声喝道:“你们是gān什么的?摸黑钻林子闯进村庄来要gān什么坏事?!”

那一副黑黢黢的面孔像是当地人,腰里挎着枪,只顾着挣扎,拒不回答讯问。

路天跳下大树,手脚迅捷地摸向huáng瓜酋长的茅屋。还没有走到屋门口,冷不防脑后刮来一阵yīn风,重重的一只枪托砸在他后颈上!

他脑袋一沉,栽向眼前的一掊泥土,吃进去一嘴的土。剧痛和眩晕之中,后脑勺有温热的液体涌了出来。耳畔是嘈杂的脚步,以及压低嗓子的各种乱七八糟口音。

一个人把路天翻了过来,抓起衣领瞧了一眼,惊呼:“黑头发,huáng白皮肤,你们看这个像不像?”

另一个人从上装口袋里掏出照片,打开手电筒,把照片与路天的脸比对在一起:“就是他,就是这小子!带走,快带走!”

“这就走了?还没摸进屋子瞧瞧有什么宝贝可以拿……”

“拿什么宝贝?一群印第安土人,不会有啥值钱的东西!这小子比啥玩意儿都值钱,快抬走抬走!”

路天想要挣扎起身,想要叫喊,头骨却疼痛yù裂,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眼前影影绰绰,意识渐行渐远,手脚被死死钳住,身体被抬了起来。

他瞥见一条黑色的身影从大树上冲了下来,闪电一般。路天惊慌地摇头,试图挥舞手臂:“不要,海雅不要追……他们有枪,快跑,快跑……”

劫持者急匆匆地朝身后甩了几粒子弹,似乎无心恋战,也不想杀人,而是飞快地奔出树林。

黑色的闪电紧追不舍,嗥叫着想要追回被劫持的小白猿。

“他妈的,那是什么人,没完没了地追什么追?!赶他走,把那家伙赶走!”领头的劫持者烦躁地咒骂。他们迅速地奔向湿地,将汽艇放进河道,把陷入昏迷的路天抬进船舱,驾驶汽艇突突突地在水面上跑走。

又是几粒子弹呼啸而来,擦伤了海雅的肩膀。烈火烧灼一般的疼痛,dòng穿了坚韧的皮肤。海雅愤怒地嚎叫,沿着河岸狂奔,却眼睁睁看着那几艘汽艇越驶越快,转眼功夫已经无影无踪,只在水面上推开一道道扩散的波纹,推拒着河岸。

小黑猿攀上树梢,痛苦的长啸在亚马逊的上空久久徘徊,直喊到喉咙嘶哑,再发不出声音。茫然的视线追随着遥远未知的天边,只看到一团绛紫色浓雾在河道的尽头升腾。

第三卷身世之谜

第43章令人纠结的重逢

路天被水面上bào晒的阳光和燥热的空气烫醒,浑浑噩噩地睁开眼。汽艇也没有个遮阳蓬,自己这四仰八叉地躺着,快被晒成个鱼gān儿了。

他的双手被细而坚固的电线绳捆了起来,捆得并不很紧,但是被烈日晒得滚热的两根枪管子抵着他的脑门。看来自己这回又歇菜了。他勉qiáng动了动脖子,后脑勺仍然乌乌突突地疼,血似乎已经凝痂。

“喂,你们几个gān什么的?抓我做什么?”

牙齿叼着烟卷的枪手悠闲地把枪管子架到他脖颈上掂了掂,从齿fèng里哼道:“有人出大价钱捉你,我们不过是收了钱办事。你小子乖乖待着别动!”

路天很听话地乖乖没动,反正也逃不脱,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瞧出来了,这几位的身手相当利索,与之前进入丛林的那一群杂牌兵相比要专业得多;昨夜背后遇袭时,自己竟然都没有机会反抗,就迅速被制服。

汽艇驶进港口。典型的南美口岸小城市,热,乱,噪杂,人来人往。

赤膊的码头工人们在眼前摇晃而过。汗臭味、汽油味和渔船刚刚打捞上的水产品的腥气,凝滞在热空气中徘徊不散,辣熏熏地窜进鼻孔。远处,一艘一艘体型庞大的货轮静静地泊在港湾中,等待着把丛林中运出的木材和橡胶原料装载上船。

路天的脑袋上随即被罩上黑布口袋,被两名彪形壮汉架起胳膊,悬着空拎走。他在黑暗中感触到各种肢体的碰撞,挺长的一段摇摇晃晃的木板浮桥,河水的浓腥气,铁做的舷梯。最终,光luǒ的脚掌落在了稳稳当当的甲板上。

隐约听到有人问:“这……是这个?”

“送来的人说看照片有点儿像,不太确定呢!让咱们认人,是就付钱,不是就给直接扔河里……”

黑布口袋被扯掉,路天坐在甲板上,透过刺眼的阳光,眯fèng起眼睛四下寻么,恍然是几张挺熟悉的脸。

“这个,这个……啊啊啊!少爷!”

“天哪,少爷,到底是不是你啊?!”

“你怎么,怎么,穿成这副样子……”

路天窘然地望着脑顶上一圈儿激动万分的面孔,大脑和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你们,怎么都在这里……哦,是我,我,我,我的裙子啊啊啊!!!”

他惊呼一声,低头慌忙捂住下半身。从达崆嘉部落弄来的树皮裙子经过这一道的折腾,已经被蹂躏得稀松破烂,几乎遮不住身体。猛然间瞧见一群穿戴体面整齐的人,自己这一副纯生态马瓦赫小白猿的打扮,实在没脸出来见人,偏偏还是熟人!

他还没有来得及理顺混乱的脑壳,一个焦急万分的身影冲出舱门跃上甲板,低声吼着:“路天,路天!!!”

路天喃喃地开口:“爸爸……爸爸……爸爸!!!”他想站起来,却两脚发软。

路鸣川扑了上来,一把攫住路天的头,用两只大手掌紧紧地捧着,手指头的力道都快要戳进他的脑壳。过分激动的qíng绪已然压不住路爸爸一贯沉稳庄重的步伐;眉峰眼角每一道深重的刻痕,都积聚着这些日子以来一重压一重的忧心和焦虑。

“你,你,你看看你,怎么,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路爸爸的声音有些发抖,温热的手掌不断抚摸儿子的脸和脖颈,指头摸到后脑勺上的血痂:“受伤了?头怎么磕破了?严重么?”

路天揉了揉仍然隐痛的脑壳,埋怨道:“我说爸爸,那几个人是您派去的?!直接说是来找我的不就行了,gān嘛跟我动家伙啊,您也不叮嘱他们下手轻一些!哎呦喂,那一枪托砸得我好疼……”

路爸爸愣了一把,脸色沉下来,低声说:“我只jiāo待那些人,说我丢了个部下,务必要找回来。”

“部下?我……”

“哼,老子当然没有对外边的人说,老子把亲儿子弄丢了!……当地这些雇佣兵靠不住,如果他们知道我是在找儿子,你还能顺顺当当被送回来?那价钱不得给我翻一百倍!你可值钱着呢!”

“哦……唔……”路天伪装胆小地缩了缩肩膀。

路鸣川蓦然回头问他的部下:“那拨人呢,走了?知道是哪个拿枪托砸伤了我儿子的头?”

手下小心翼翼地低声问道:“还在码头等着。您的意思,他们弄伤了少爷,我们还付不付钱?是不是……”

路鸣川淡淡地哼了一声:“价钱照付,不用废话。等人走远了,出了城区再动手。”他极力压抑住起伏不稳的胸膛,转头骂道:“还有你这混小子,你究竟gān什么去了?!你跑哪儿去了?!跑了这么久还不回家?!你妈妈急疯了你知不知道?!”

路天小声嘟囔:“我,我,我在丛林里迷路了……后来,发生了好多事……”

路鸣川用掌腹用力蹭了蹭路天脏兮兮的脸,眼眶有一些发红:“回来了就好,爸爸带你回家……”

路天被烈日晒得头昏脑涨,极度脱水的身体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路爸爸怀中。众人连珠pào似的问题,他答都答不过来,脑袋里嗡嗡嗡得像是住进去了一窝蜜蜂。

骤然与亲人重逢的一刹那,竟然恍如隔世,在亚马逊丛林中的遭遇,就好像完全不真实的梦境。雨林中的那一场梦,随着奔腾河水中一片淋漓虚幻的波光,蓦然被推拒到遥远的河道尽头……

之后的那两天,路天在晨昏颠倒的混沌状态中度过。身体骤然放松下来,浑身的骨骼肌ròu都瘫在松软的chuáng铺上。疲惫和疼痛从骨头fèng里探头探脑地爬出,恼人地啃噬着身体各处的神经。

被一群人翻过来倒过去地折腾着,伺候着,才发觉自己霍然出现在众人面前时,那一副样子是多么地滑稽和落魄。头发长到已经垂落至后心,细致白皙的皮肤早已被风chuī日晒折腾成一层粗糙的砂纸,尤其是那一条皱皱巴巴的树皮裙子,被一帮人兴致勃勃地传阅翻看,简直好像发掘到了史前文明的遗物。

路妈妈在视频里第一眼看到他那个傻样子,就忍不住大哭起来:“呜呜,我的儿子呢,这个根本不是我儿子,我的帅儿子呢?!呜呜呜呜!”

路天不得不灰溜溜地由众人摆弄着洗澡,剪头发,刮脸,泡温泉浴,从头到脚敷上补水面膜和美白面膜,脸蛋涂抹了各种维生素和jīng华素,然后穿得整整齐齐,重新在视频里给妈妈欣赏了一遍,结果还是把妈妈看哭了:“呜呜,我这么这么帅的儿子,给折腾成那样子,这得吃了多少苦啊,心疼死妈妈了,呜呜呜呜……”

住在船上,一日三餐都是自己最爱吃的食物,用jīng致原料和橄榄油jīng心烹调的美味。只是路天吃得太快太急,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桃梅和坚果的一颗素食胃,似乎经受不住如此的油腻。每一次吃得滚瓜肚圆之后,又忍不住跑去卫生间,抱着马桶哇哇呕吐。

他发现自己都快要不会用刀叉了。看见食物就习惯xing地伸出五根伶俐的指头,快准狠地一把抓起;或是gān脆凑上脸蛋,伸出长舌,舔上了盘子。丛林生活锻炼出的迅捷和灵敏,遇到好吃的就毫不犹豫地扑上,生怕被别人抢了先。

偶尔看见蔬菜沙拉上点缀的碎花生和烤三文鱼上挤碎涂抹的柠檬汁,他就会想起海雅,想起耐心给他剥坚果壳的小黑猿,想起小黑猿站在黑河边的大石上,用三角叉猎捕食人鱼,两只小坏蛋一起点燃篝火,欢欢乐乐地烤热带鱼吃。

路天已经很久没穿过正经的衣服,再一次穿上轻暖的丝质睡袍,滑溜溜的绸布轻轻摩挲着皮肤,激起某种异样的麻痒。

一头扎进雪白的枕头。软乎乎的鸭绒枕头芯儿隔着一层薄薄布料,温柔地拨弄他的脸蛋;舒适而有弹xing的软chuáng让他躺倒就舍不得起身。终于再也不用去睡树林子里镂空的藤网——粗糙剌人的藤条经常会在他后背和屁股上硌出一片网格形状的斑斓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