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4

2020年1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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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开始,江南电视台的著名主持人汪红走上台。临时搭起的台子两边两台大屏幕电视机正在播放音乐,空旷的广场上“我要飞得更高”的旋律一再重复,而电视画面上是一群白色的鸽子振翅飞翔,在蓝天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赏心悦目。汪红宣布仪式开始,请江南日报总编辑刘承魁先生和南方重机董事长杨树森先生为博亿文化传播公司揭牌。电视画面迅速出现楼上走道,走道上铺着红色地毯,刘承魁和杨树森在两排礼仪小姐的引领下走过来。两排礼仪小姐走到被红布蒙着的公司牌旁边,迈着优雅的步幅,分成两列站立。刘承魁和杨树森站在两边,同时伸手,将红布揭下。立即有一名礼仪小姐手持托盘上前,两人将红布放在托盘上,然后鼓掌。

主会场,汪红宣布鸣炮,吊在财富中心楼上的两排鞭炮被点燃,热烈的爆竹声,使得现场迅速被烟雾笼罩。参加仪式的来宾一齐鼓掌,现场掌声如雷。欧阳佟只是请了约五十位朋友,这些朋友个个都有身份。杨大元担心人数太少,场面不够热烈,他出面请了约三百人,又聘请了礼仪公司加上他新招的公司员工等,参加仪式的超过四百人,仅仅是小汽车就将财富中心的停车场停得满满的。

鞭炮声结束之后,汪红宣布,由博亿公司总经理杨大元致辞。杨大元穿着藏青色西装,胸前佩戴红花。他有足够的身高,又当过兵,颇有军人风范,站上台之后,向全体来宾敬了一个军礼,顿时赢得一片掌声。台下的欧阳佟暗想,幸好让杨大元上台,如果是他的话,还真显得滑稽。

身边的胥晓彤说,你这个搭档,好像特别喜欢表现自己。欧阳佟说,是啊,他是属孔雀的。胥晓彤说,场面搞得这么大,是他的主意,还是你的主意?欧阳佟说,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忙得连做爱都戒了,哪里还有时间考虑这些?都是他搞的。胥晓彤说,这么大规模的活动,怕要几十万吧?你全权放给他去搞?欧阳佟说,有什么办法?自己没有时间和精力,只能借助外力了。

胥晓彤十分好奇,说,今天的合同一签,你们就有三百万制作费用到账,这笔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紧一点用,有一笔相当不错的利润,如果手松一点,或者是大手大脚,几天都可以花完。欧阳佟说,那也没办法,我现在恨不得将一个身子劈成两半。

有些话,欧阳佟没有说明,叫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筹备成立公司,一是看到王禺丹这条线肯定有钱赚,二是见杨大元眼看就要下岗,他以前又干过公司,加上自己在电视台也没有太大发展前途,闲得慌。几项条件加在一起,就办了这间公司。事实证明,这一步走得是对的,公司才开张,进账就已经二百万,另有二百万很快就到。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副台长会意外地落到自己头上,又遇到杜崇光釜底抽薪,给自己制造这么多麻烦,自己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过问公司的事。他也清楚,既然开公司,就不能当甩手掌柜,可他能怎么办?分不出多余的身子来嘛,就算偶尔有点时间,他还想去情场冲一冲浪不是?好在杨大元虽然毛病不少,毕竟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算他大手大脚花一点儿,那就花一点儿好了,反正自己不愁赚不到钱呀。

仪式结束,接下来是宴会。所有来宾都被请进了新城大酒店,二楼大厅被博亿公司包了,超过四十桌。此外还包下了最豪华的单间,欧阳佟和杨大元便在这里招待刘承魁、杨树森、吴天桐、朱丽依、邱萍、胥晓彤等人。杨大元很善于搞气氛,一会儿说笑话,一会儿扮丑角,一会儿背诗,一会儿朗诵毛主席语录,整个场上,就听到他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和大家爆笑的声音。刘承魁曾经是杨大元的上级,对他的态度显得比较矜持。杨树森和吴天桐对杨大元印象似乎不错,一再说,这个小杨,是个人才。杨大元和杨树森同姓,两人还续起了族谱,原来,杨树森高杨大元三辈。杨大元竟然当场跪下来叫着祖爷爷向杨树森敬酒。场上第二个活跃人物是朱丽依,她的交际花本色在这里得到了充分体现,和杨大元一唱一和,十分默契,以至于欧阳佟一次又一次猜测,两人是否多次在床上交流过?另一个原本最善于应对这类场合的人物是邱萍,若论交际,在场任何人都不可能是她的对手。但非常奇怪,她今天显得比较含蓄,只是小声地和胥晓彤讨论着什么,对杨大元显得很冷淡。

最特别的可能要算胥晓彤,她几乎不和杨大元说话,杨大元敬她酒,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沾了沾唇。欧阳佟知道江南烟草将会成为自己的大客户,一再努力,希望杨大元和胥晓彤搞好关系,但胥晓彤漠然处之。欧阳佟并不知道,事后,胥晓彤向王禺丹汇报,说欧阳佟并不适合搞公司,因为他既不懂财务也不懂管理,甚至还不懂看人和用人。他或许在别的方面才能出众,但在她所指出的这几个方面,却是大而无当。这几个方面,又恰恰是一个企业管理者所必需的。王禺丹也很奇怪,胥晓彤只不过代她参加了博亿公司的开业仪式,为什么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胥晓彤说,非常简单,杨大元属于那种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因为迫切想得到别人的重视,一直非常努力地取悦别人,挖空心思说别人喜欢听的话做别人希望他做的事。他这个人特别假,从上到下,没有一丁点儿是真的。他总以为将自己的假藏得很好,可实际上,他似乎总也没有长大,那种藏假的把戏,人家一眼就能看穿。奇怪的是,如此拙劣的把戏,周围的人都能看穿,欧阳佟却看不穿,这难道不说明欧阳佟看人的能力有问题?再说,一个人要做公司,三心二意怎么行?他将公司交给别人,自己却撒手不管,这样能干得好公司吗?

王禺丹说,并非将自己的公司交给别人,就一定搞不好公司吧?不是还有职业经理人吗?

胥晓彤说,不错,是有职业经理人,那些职业经理人具有良好的职业道德。可是,那个杨大元是职业经理人吗?如果我的感觉不错,他连最起码的做人都没有学好,还只是一个爱撒谎且没有长大的孩子,还能做好职业经理人?

王禺丹说,你才刚刚去他的公司走了一趟,为什么就下这样的结论?

胥晓彤举了两个例子,她说,作为一名公司老板,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人事管理。就算是职业经理人,要抓的,同样是人事管理。可是,博亿公司的人事管理是怎样的?她和博亿公司的员工接触了一下,博亿目前还只是一家刚创办的小公司,几乎还没有业务,可是,他们已经招进了十几名员工。听了这话,王禺丹颇有些吃惊,问道,真的吗?十几名?都是些什么人?胥晓彤说,如果是些人才,她倒还能理解,毕竟,人才对于公司的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可实际上,博亿公司招的那些员工,绝大多数是应届毕业生,还有些可能连大学文凭都没有,很可能是从农村进城的打工者。不是她歧视这类人看轻这类人,她本人也是从低层做起来的。问题是,这些人没有任何从业经验,招进这么一帮新手,能给公司带来什么?

王禺丹说,欧阳佟难道不清楚这些?胥晓彤说,她估计欧阳佟并不清楚。更为关键的,她觉得在这件事情上,杨大元居心不良。王禺丹不理解了,只不过是招收一些员工,杨大元怎么能居心不良?胥晓彤说,你是没有见过那些员工,自然不清楚。我看过她们,她们全都是年轻女性,一个比一个漂亮。坦率地说,我看了她们第一眼,就觉得杨大元不是在招员工,而是在为自己选妃子。

王禺丹问,这会不会也是欧阳佟的主意?他毕竟是男人,而且没有结婚。

胥晓彤摆了摆头,说,我看不像,欧阳佟完全不认识这些人。

王禺丹问,你还看到些什么?

胥晓彤说,欧阳佟完全不管公司的财务,一切都放手让杨大元去搞,而杨大元在那里瞎胡闹。王禺丹问怎么瞎胡闹。胥晓彤说,就这么一个开业典礼,搞得可真是热闹隆重,连卫星直播车都请来了,请了江南省最红的节目主持人,还安排了一台非常精彩的文艺表演以及聘请了专业的礼仪小姐,中午在雍州最豪华的酒店包了四十多桌,不仅整个大厅坐满了,还有好几个包房。她估算了一下,她所在的那一桌,不算酒水,仅菜钱,恐怕就得两三千,加上酒,没有四千拿不下来。就算外面大厅便宜一点,大概也需要上千元一桌。中午一餐下来,大概花去不少于十万,再加上其他一些开支,整个开业典礼,恐怕要花三十万。

听了这番话,王禺丹一言未发。确实,欧阳佟现在是有钱了,而他的钱,实际上都是王禺丹给的。经营公司,赚取利润是一个方面,其实更重要的方面,却是节约成本。像他们这样大肆铺张,公司能够撑几个月?

有一句话,王禺丹没有说出来。她找人调查过欧阳佟的合伙人杨大元,并且早已经清楚,这间公司,欧阳佟是撑不了多长时间的。自己所给他的那些钱,如果能撑半年,大概就已经是不错的成绩了。

像欧阳佟这种异常骄傲的人,不给他一次沉重的打击,他是一定不肯服输也无法认清自己的。另一方面,不让欧阳佟在失败的旋涡中挣扎一番,她也无法判断,他到底是否能够充当大任。

半年,她想,或许半年之后,自己得到的,又是另一种答案?

9

公示期没结束,欧阳佟在电视台无事可干,也不得不暂时表现低调点儿。局里那位领导早就提醒过他,这段时间,能不去台里最好不去,免得别人说你抓权。欧阳佟想,这样也好,趁着这个机会,去公司里看看吧。

开始,他准备谁都不告诉,先去公司,看看杨大元招的那些人怎么应对他这个客户。转而一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这样做,虽然可以试探一下那些新员工,却显得对杨大元不信任。何况,公司才开业,这些人都是刚招进来的,现在又能看出什么?看到财富中心大厦的那一刻,他掏出手机,给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电话一通,立即有人接了,是一个女声,说,您好,这里是博亿文化传播公司,有什么事能帮到您?这声音很好听,而且很标准,欧阳佟一下子有了亲切感。他说,杨大元在吗?对方立即问,请问哪里找杨总?欧阳佟暗想,看来,这个杨大元,搞公司管理还真有一套,就这么几天,职员都已经训练有素了。他说,我是欧阳佟,你让杨大元接电话。对方犹豫了一下,显然在思考这个欧阳佟是什么人。接下来,听到她说,哦,是欧阳董事长,请您稍等。接下来,听到脚步声。不一会儿,杨大元的声音出现了。

欧阳佟打电话也没有特别的事,只是告诉杨大元,他已经到了公司楼下,将上去看看。他之所以打办公室电话而不打他的手机,也是想看一看,杨大元是不是已经到了办公室。

跨进公司那一刻,杨大元又让欧阳佟吃惊了一次。杨大元在公司门口等着他,领着他绕过前面的玄关,里面就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杨大元迈着军人才有的步伐,在他的侧后面半步的地方,当他们出现在办公室时,杨大元突然喊道:立正。欧阳佟愣了一下,向前看去,办公室里十几个人,刷地站了起来。杨大元大声地说,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董事长欧阳佟,向董事长问好。众人一齐叫道,董事长好。

欧阳佟还真不适应这样的局面,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挥了挥双手,说,都坐下吧。

欧阳佟并没有在大办公室停留,随后便走进了小办公室。小办公室里,一个模样很熟悉的女孩,早已经为迎接欧阳佟做好了准备。欧阳佟被这一系列的迎接仪式搞得有点发懵,一时没有想起这个女孩是谁,后来才想起,是文雨芳的朋友吴小姐,叫什么他已经忘了。这位吴小姐手里端着一杯茶,迎着欧阳佟,指着两张办公桌的一张,对他说,董事长,这是您的办公桌。欧阳佟走过去,坐下来,吴小姐立即将茶杯递给他,说,董事长,这是杨总为您准备的专用茶杯。

欧阳佟只好说,谢谢,行了,你出去吧。

之所以叫吴小姐出去,欧阳佟是想和杨大元好好谈一谈。今天,他第一次正式来公司,看到一些现象,心里有些不爽。他是一个看到什么不顺眼,就一定要说出来的人,不论对方是谁。话要出口的时候,他又觉得,杨大元是那种火药桶性格,一点就会炸。对于公司,他确实倾尽了心力,就说员工的训练,那可不是一般的手段能够完成的。何况自己同他的关系不一般,如果说得太直接,伤了兄弟和气。他极其难得地转了一个弯,对杨大元说,这么短时间,能有这个模样,不错,训练得挺好。什么时候,我把王禺丹叫来,让她感受一下,提提意见。其实,他哪里是想听王禺丹提意见,而是想让王禺丹看看,自己的公司,一开始就有这样半军事化的管理,让她增加对自己的信心。

听了这话,杨大元有点得意忘形了,说,别的我不敢吹牛,管理这件事,我是内行。当初在发行公司,几百人的队伍呢,我都把他们管得服服帖帖,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叫他们立正,他们不敢稍息。

等他自吹自擂了一番,欧阳佟开始说了,不过,有两件事,我不喜欢。第一,公司才开始,你一下子招这么多人,你以为你是开学校?我数了一下,有十四个吧,每个人两千,一个月就是三万下去了。一年光人员工资,就三四十万,一家新公司,谁吃得消?

杨大元说,只是你看着多,其实并不多。欧阳佟有点恼火,说,十几个呢,还不多?难道要像你们发行公司一样,几千人才算多?杨大元说,你可能有点误会。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是的,这里有十几个人,其实,我招的人还不止这些,还有几个出去跑业务了,没有来。总共有二十三个。欧阳佟立即叫了起来,二十三个还不多?你打架吗?可打架也要男的呀,你看看这些人,全都是女的,一个比一个花枝招展。杨大元说,我要的就是她们花枝招展,她们如果不花枝招展,我还不要呢。他见欧阳佟又要说话,立即伸出一只手说,你听我说完。你别看这里有这么多人,其实,他们都是业务员,只拿底薪,而且都是试用。所有的业务员,试用期三个月,试用期内,底薪四百元。你算算,就算我招三十个人,一个月,也才一万二。实际上,我并没有招三十个,仅仅十八个,一个月的工资是七千多一点。如果三个月内,她们拉不到业务,我立即炒人。话说回来,十几个人,只要她们有一两个人拉到了业务呢?工资就回来了。我已经想好了,这点开支,绝对是值的。以后,我会一直这样招人。我不怕人多,一年之内,如果有两三个业务员能够成为正式的,你想想,我们是赚了还是亏了?

欧阳佟一想,也是这个理。拉业务,自然要年轻漂亮的,一个赛一个妖艳,倒是拉业务的必杀技。就算常年留有二十个业务员,一年的开支,也不过十万元。这二十个人中,只要能够有几笔业务进来,就不止这个数。这个账,还是算得过来。他的脸色有点变了,问道,那另外五个人呢?

杨大元说,另外五个人,一个负责财务,一个专职文字编辑,两个美编。还有一个,接待兼秘书。

欧阳佟再一想,这几个职位,似乎也确实需要,便不再提这件事,而是说另一件事。他说,这件事,我就不说了,但刚才那个女孩不能要。杨大元说,为什么?她是舞蹈专业毕业,喝酒也很厉害,我们出去谈生意,正需要这样的人。接着,杨大元又小声地对他说,这个女孩,很放得开的,将来,如果需要特殊公关,肯定用得上。欧阳佟说,她和你什么关系,我心里清楚。我就是不想把公司搞得像家一样。不光是她不能要,还包括其他人。你别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以后,不论公司做得有多大,我都不允许公司职员尤其高级职员和下级之间的这种事。杨大元还想坚持,说她真的很帮得上忙的,要不,你单独考察一下她?欧阳佟知道杨大元在暗示什么,挥了挥手,说,少来。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最好现在就叫她走。杨大元很清楚欧阳佟是什么人,见没有转寰余地,便说,好的,叫她做满一个月。欧阳佟说,什么一个月?开业才几天,趁早叫她走人。

杨大元还想坚持,欧阳佟有点烦了,说这件事我不和你说了,总之,下次我再来,还看到她的话,你别怪我不给你面子。现在说说,你招这么多人,都开展了一些什么业务?杨大元说,现在才只是刚开始,主要是进行岗前培训。欧阳佟说,你感觉这些人怎么样?杨大元说,拉广告嘛,一要看漂不漂亮,二要看放不放得开。有几个,我觉得还可以。

随便聊了几句,欧阳佟告辞离开。路上一直在想,得找一个什么由头,让王禺丹来看看。只要她对自己的公司有信心,往后,业务会源源而来吧。坐在车上,他给王禺丹打了一个电话。刚响了一声,对方就挂断了,不久回来一条短信:在日本公干,佟子有事吗?欧阳佟觉得,这事似乎只适合在电话里说,不适合用短信。王禺丹是个很讲究分寸的人,打电话和发短信,恰恰又是最需要拿捏好分寸的。如果你要说的事,对方可能一口回绝,那么,缓一点好,适合发短信。就算对方回绝了,你仍然可以通过短信不断地争取,说不定能够峰回路转。相反,如果是打电话,对方一口回绝,你仍然要坚持争取,那体现的就不是执著,而是死皮赖脸,连人格也丧失了。也有些时候,打电话比发短信好。打电话的时候,对方碍于面子,不好当面拒绝,但如果是发短信,对方故意拖一段时间,然后突然给你回复了,拒绝。不是对方一定要拒绝你,是你给了人家拒绝的机会。

眼前这件事,打电话好还是发短信好?欧阳佟想了想,无论打电话还是发短信,都不适合直截了当,需要有点策略。他因此给她发短信说,什么时候回?我去机场接你。果然,她回复两个字,好哇。这两个字很有意味,不明确说回来的时间,是想看看他是否有心,还是并不真的欢迎他去接?他接着又发过去一句话:顺便请你指导一下我的工作。很快,她的短信又回了,说,台长工作还是别的工作?欧阳佟立即意识到,这话有点暧昧。便说,当然是别的工作。她说,比如…他回复,公司工作。两人打哑谜,他相信,她一定想到他的回复是床上工作四个字,不料他却机智地回复公司工作,顿时微笑。这话看起来是无意,他却是认真的,将真正的目的隐藏于调侃之中,令对方失去防范。令他没料到的是,王禺丹回复说,好,你和晓彤具体联系。

欧阳佟又一次糊涂了。这是因为他暗示她指导床上工作,还是因为明示她指导公司工作?如果是因为床上工作的暗示,她为什么要他和胥晓彤联系?暗示他到时候将胥晓彤支开?这么说,她已经安排好了胥晓彤去接,不好临时改变?如果不是,那说明她想来看看自己的公司?她会对自己的公司感兴趣?不可能,从始至终,她对这件事看上去都是不冷不热的。那么,她为什么显得如此爽快?

欧阳佟没有立即给胥晓彤打电话,而是启动汽车,回到电视台后,翻出她的名片,才打通她的电话。她显然没有接到王禺丹的指令,对老板和欧阳佟的关系又不十分了解,所以回答很含糊,说老板回来的具体时间还没定,欧阳佟说他刚刚和老板通过消息,老板让他去机场接她。胥晓彤果然是个功夫了得的秘书,她并不说是也不说否,只说,好的,等老板定了航班,我再和您联系。

难道说,王禺丹既不想指导他的床上工作也不想指导他的公司工作,因此用这种办法将他绕进去了?事情到了这种程度,他既不好找王禺丹,也不好缠胥晓彤。如果刚和王禺丹短信交流时给胥晓彤打电话,他还可当成没有这件事,继续和王禺丹短信。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事情就僵了。

他还在考虑怎么挽回这件事,办法没想到,胥晓彤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了。胥晓彤说,王总的飞机明天上午十点到达,九点整,我和您一起去机场,您起得来吗?王总说,您习惯上午睡觉。欧阳佟说,我的手机不关,明天你出发前给我打电话。

欧阳佟立即想到,这个电话,与王禺丹有关。胥晓彤作为秘书,自然是得到王禺丹明确指令后才有这一举动。胥晓彤明确说两人一起去接,那也就是说,王禺丹并不想指导他的床上工作。难道说,她真的是要去指导他的公司工作?欧阳佟开始觉得表面上王禺丹对他的公司不在意,其实是非常关注的。

胥晓彤没有要王禺丹的专车,而是让欧阳佟先去接她,然后一起去机场。航班准时到达,欧阳佟和胥晓彤等在行李房出口。坐上车,王禺丹问胥晓彤几点了,胥晓彤说10点32分。王禺丹转向欧阳佟,说,你怎么安排我?欧阳佟说,现在去吃饭,有点早了。不如先到我的公司转一圈,指导一下我们的工作,然后去吃饭?王禺丹说,没办法,吃人家的嘴软,没吃准备吃的时候,嘴更软。

欧阳佟知道王禺丹是同意了,立即给杨大元打电话。杨大元在外面谈林飞广告制作的有关事宜,接到这个电话后,立即往公司里赶。机场毕竟远一些,欧阳佟他们到时,杨大元早已经赶到了。三个人刚刚出现,杨大元一声令下,所有员工,全部起立,齐声叫王总好,董事长好。王禺丹显然愣了一下,在那里站了几秒钟。杨大元几步跨过来,主动和王禺丹握手,说了一大堆客气话,然后领着王禺丹参观。欧阳佟跟在王禺丹身边,一次又一次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她的脸上显得很平静,始终带着观音般慈眉善目的微笑。相反,倒是公司里的那些美女在交头接耳,欧阳佟能够感觉到,这些都是美女,平常对自己的外貌有足够的自信,可见到王禺丹时,她们突然意识到,只有像王禺丹这样,才真正称得上美女,要想追上王禺丹,自己未来的路太漫长太艰难太曲折也太不可知。

王禺丹看得很仔细,仔细得欧阳佟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她怀有什么特别的目的。她偶尔提几个问题,这些问题是看着欧阳佟提的,回答的却是杨大元。问题很平常,诸如有多少员工?男的多少女的多少?工资情况如何?哪些是业务员?平均年龄是多少?学历情况怎么样?欧阳佟原以为王禺丹会问一问管理或者林飞广告的准备情况,但是,她一句都没有问。倒是杨大元知道欧阳佟的意思,一再提到公司的管理,他说,他是军人出身,知道部队的那套管理方法,离开部队后,又在深圳开过公司,还在雍州都市报带过团队,在管理方面,他是非常内行的。可只要扯到这个话题,王禺丹便轻易转换了。欧阳佟因此觉得,王禺丹其实对公司并不感兴趣。那么,她今天的行动,到底说明什么?欧阳佟想不明白。

在公司走了一圈,欧阳佟见王禺丹似乎过场已经走完,便对她说,我让大元去订位子,你看中午在哪里比较好?他的意思是,中午四个人一起吃饭。既然公司的总经理是杨大元,未来免不了会和王禺丹打交道,让他们彼此熟悉不是一件坏事。可王禺丹说,你送我去喜来登吧,那里有个朋友等着我,已经定好了。

到了喜来登之后,欧阳佟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人已经约好了,只有他们两人一起吃自助餐。难道说,她是想和他单独相处?还是不想和杨大元有过深的纠葛?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和人交往的时候,常常评估对方的企图心。如果仅仅只是不想和杨大元在一起,为什么不让胥晓彤一起过来?

吃饭时,王禺丹的话题很随意,差不多集中在她的这次日本之行,而且,全都是鸡零狗碎。这又一次让欧阳佟想到,她或许只是想单独和自己在一起,并没有别的用心。吃过饭,王禺丹主动说上三十八楼喝茶。欧阳佟一阵激动,如果说,上次是他用了点强,这次,该算是她主动靠近?这是否代表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彻底变化?

根本不需要王禺丹开口,服务员便给她上了普洱。欧阳佟很想对服务员说,你去吧,有事我叫你。可是,他不想说,一是怕误会了王禺丹的意思,二是想将这个机会留给她。如果她这样说,他就可以完全确定她心中所想,也就彻底奠定了他们的关系。可是,她并没有说,而是找了另一个话题,说,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公司很得意?

欧阳佟说,时间这么短。后面的话,他没有说。王禺丹说,你想我对你的公司说好话?欧阳佟说,我是真心希望你指导工作。一直在想,我这么个麻雀公司,哪值得你关注?你能去,我真的是意外惊喜。王禺丹说,你千万别惊喜。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算一下命,你的公司,大概很快会陷入困境。欧阳佟猛地愣了一下,说,你凭什么判断?王禺丹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替你算命。欧阳佟说,不对,你肯定有判断。

对于她的这种判断,欧阳佟是不认同的。公司开张才不到半个月,进账已经四百多万。就算拍林飞的广告用去两百万甚至三百万,其他开支,也不至于将一两百万花得一分不剩。更乐观地说,欧阳佟觉得,就算整个公司一分钱业务拉不到,仅凭这笔钱,维持两年,应该没有问题。何况,这两年时间里,他本人总可以拉到一些业务。所以,对于王禺丹的断言,他有些不以为然。

王禺丹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你对那个杨什么,到底了解多少?

欧阳佟再次愣了一下。这话和当初丁应平问的那句话,怎么如出一辙?丁应平并没有见过杨大元,王禺丹只不过和杨大元见了一面,难道他们对杨大元的了解,竟然会超过自己?当初,就因为他替杨大元说话,自己的副台长差点就飞了。现在,会不会因为自己和杨大元的关系,影响到和王禺丹的关系?欧阳佟也有这种看法,看一个人,你别看他本人,只要看一看他身边的人,看他和什么人交朋友。他说,你想说什么?

王禺丹并没有回答他,而只是认真地看了看他,过了片刻,才说,我没想到,你个子这么小巧,却是个勇士。欧阳佟说,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我承受得住。王禺丹说,我见过自杀的,但没见过像你这样自杀的。欧阳佟说,继续。王禺丹说,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你信任那个杨大元,其实,你对他一点儿都不了解。或者你了解他,但并不清楚他有什么样的能力,不知道他怎么管理人员,不知道他怎么花钱,甚至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说呢?要说玩心眼,你绝对玩不过他。但是,他又不是那种玩大心眼的人,简单地说,这是一个穷于算计却又蝇营狗苟的人。这种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真搞不懂你怎么会看中这样的人。

欧阳佟说,杨大元是我看着长大的。王禺丹并没有等他说完,便端起面前的茶说,算了,不说他了,好无趣,说说你吧。欧阳佟说,我有什么好说的?王禺丹说,怎样当你的副台长呀?欧阳佟说,公示期还没结束呢,都不知是不是副台长。王禺丹说,也就是说,你没有打算一下,到底怎样当这个副台长?欧阳佟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干吗要现在打算?王禺丹说,你这个人呀,真是没救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以前认识的德山人不同,看来还是一样的。德山人就是德山人。

欧阳佟往她那边移过去,伸手抱住了她,说,算了,不要管那些了。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王禺丹将他推开,说,少来少来。我开始有点讨厌你了。说着,走到L形沙发的另一端坐下来。欧阳佟自然不肯放弃,又追了过去。岂知他刚刚坐下,王禺丹便起身走开,到另一端坐下。欧阳佟再一次起身想过来,她却指着他说,别动。再动我就走了。欧阳佟有点急了,说,我不明白我做错了什么。王禺丹说,你什么都没有做错,只因为你是德山人,而我恰恰不喜欢德山人。欧阳佟说,能告诉我,德山人怎么得罪你了?王禺丹说,德山人没得罪我,只不过德山人的性格,我不喜欢。欧阳佟说,德山人的性格怎么了?德山人很聪明呀。王禺丹说,我承认,德山人很聪明,可那是小聪明,没有大聪明。没有大聪明,就没有眼光,连个人都看不清楚,还自以为是。没有大聪明,就没有计划,没有系统,任性而为。像你这种人,自以为聪明过人,其实,一辈子成不了大事。

欧阳佟不甘心地说,这么说,你看死了我?王禺丹老实不客气地说,是的,我看死了你。你的发展,现在已经到顶了,能够当上副台长,真是勉为其难。

欧阳佟请王禺丹来看自己的公司,原是抱有巨大信心的,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甚至直接给他下了这样的结论。这个结论,对他的打击真是太大了。如果是广电局长杜崇光如此打击他,他会拍案而起,因为他从骨子里瞧不起杜崇光。可现在是王禺丹这样打击他,虽说他对王禺丹的了解远远不及杜崇光,可毕竟,王禺丹是他很重视的一个女人,除了想在生意上得到她的帮助之外,他还真对她有那么一丝喜欢。欧阳佟的情绪一下子非常低落,半天没有说话。

王禺丹说,你如果有事你先回去吧。我在这里休息一下。作者:黄晓阳 相关系列请看,二号首长,高手过招。

欧阳佟知道,她这是在下逐客令。既然如此,留在这里,只可能令她更加地厌烦,如果想挽回,只能以后对症下药,便恹恹地说了声再见,离开了。

几天后,公示到期,欧阳佟正式担任副台长。以前副台长履新,台里会将所有的副台长、台长助理以及副总编辑召集起来,开一个会进行分工,然后会将相关部门的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个会,同时也是让部门负责人表个态,服从领导。一般来说,局长副局长以及台长,肯定到会,局长杜崇光甚至会勉励一番。欧阳佟履新明显地特别,局里仅仅只是派出人事处长宣读了一个任命,再由台长宣布分工,果然是分管内容生产中的新闻和娱乐。这么一宣布,会议也就结束了。黄晓阳作品,/huangxiaoyang.html

欧阳佟想召集几个部门负责人开个会,不是这个要做节目,就是那个要出差,根本凑不齐时间。欧阳佟只好一个个找他们,岂知就算是自己以前负责的部门,也不完全听他的,对他阳奉阴违,当面答应得很好,背后另搞一套。前后搞了半个多月,一直都在穷折腾,却又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茫无头绪。这事搞得欧阳佟心力交瘁,最初的一腔热血,很快就冷了下来。

哪盏灯都不省油,电视台的事烦人,公司的事,同样不让人省心。开业一个多月了,林飞广告也开拍了,本子是欧阳佟写好的,导演和整个制作班子都是欧阳佟安排好的。这项工作一旦开始,公司的整个运作就启动了。王禺丹的话像罩在欧阳佟头上的一道阴影,他不得不对公司异常小心。上个月月末,他就想看一看公司的开支情况。杨大元说,开业才半个月,哪有月报表?还说他不懂财务。欧阳佟原想说,公司前期开支情况,应该有个账吧,但忍了忍,没说。到了这个月的月中,开业正好一个月了,他再提月报表的事。杨大元说,现在是月中,公司又没有专职会计,目前的账还没有整理。欧阳佟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告诉杨大元,现在立即整理,他希望尽快看到。杨大元口头答应了。可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有看到,他打电话过去,杨大元说正在整理。过了几天打电话,还是在整理。欧阳佟恼火了,在电话中发起了脾气,你不是一再说,你做管理如何如何吗?你不是说你管理公司如何正规吗?为什么一个月报表,就这么难出来?杨大元说,按照正规的公司管理,月报表应该是月末出来,现在才是月中。既然他一定要,他就按照要求在整理,可因为没有专职财会,整理又需要时间。自然就没这么快。

被欧阳佟催得没法,拖到了月底,杨大元终于将月报表传真过来了。欧阳佟一见报表,简直肺都要气炸了。公司开张才一个月,一百多万,轻而易举就成了别人的。其中,注册花了六万,装修花去了十一万,应对林飞舆情花了三十九万,开业典礼花了三十五万,买了一台车,花了二十九万,为了拓展公司业务请客花去了十万多,工资花去了三万多。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一些开销,诸如税费、预付房租费等等,总支出接近一百四十万。而公司实际入账多少?杨大元入股五十万,搞定林飞的合约,王禺丹付出二十五万,加上控制网上舆情,江南烟草付的一百万,总共入账一百七十五万。也就是说,欧阳佟以为可余下近百万的这些钱,目前只有不足三十万。

上次去公司的时候,他见增加了十几台电脑,这个月报表中,却没有购置电脑的支出,显然,这笔支出列到了下个月。欧阳佟想,难怪杨大元一再找理由说账没有出来,原来是这本账不敢给他看。他不能不想到丁应平和王禺丹对杨大元的态度。难道说,自己真的看走眼了?林飞广告这个大项目已经启动,江南烟草的三百万也已经到账,目前,这个月报表上还看不出开支情况。按这种大手大脚的搞法,这笔钱,能花多长时间?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想到王禺丹说见过自杀的,没见过像你这样自杀的,欧阳佟突然有一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为什么王禺丹仅仅看了杨大元一眼就能得出结论?杨大元真是个一眼能让人看穿的人而自己却视而不见?杨大元真的是自己上吊的那根绳索自戕的那把刀?

转而一想,第一个月,开销大一点,总还有情可原吧?除了买一台车他没有事先和自己通气,其他支出,还是和自己通报过的。只是总数加起来如此之巨,他才会大吃一惊。自己会不会对他有点太过苛责?就算是刑事犯罪,也需要经历审判吧,不详细了解,自己就这么下结论,是不是太过武断,或者对杨大元不公?

他拿起电话,对杨大元说,晚上一起吃个饭吧。杨大元说,今晚?我在广州呀,欧阳佟于是想起,林飞的广告在广州拍外景,杨大元应该是办这件事去了。既然当面谈不可能,那就只好在电话中说了。这件事不能拖,林飞的广告已经开拍了,财务控制不好,麻烦可就大了。

欧阳佟说,我看了财务报表,一个月花了一百四十多万。杨大元连忙说,我已经非常节约了,每一项开支,我都是一再压缩。没办法,刚创办,到处都要钱。欧阳佟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关门?杨大元说,我也没想到开支会这么大。欧阳佟说,你以前开过公司,难道你的开支不需要预算的吗?杨大元说,刚开业都是这样的。谁开业的时候,不是大投入?当初,我开一家那么小的餐馆,第一个月光进不出,也有好几十万。欧阳佟说,我不想听这些,我只想知道,现在这三百万,拍完广告,还能剩下吗?能剩下多少?剩下的钱,能维持到什么时候?

最初,杨大元一再向他解释,他这个人,最讲原则最讲义气,绝对不会滥用职权。他的每一项开支,都事前通报过,得到同意的。而且,就算是同意,他也都非常节俭。欧阳佟说,每一项开支你都商量过吗?买车你什么时候商量过?杨大元说,买车这件事,事先没有通报,是他不对。可毕竟开公司,没有车怎么行?车既是公司的门面,又是公司的财产。

欧阳佟本能地觉得,杨大元是真的很有问题,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在狡辩。为了应付网上对江南烟草和林飞广告的声讨,杨大元支付了三十九万,这笔开支,欧阳佟极其怀疑。当初,为了应付突发事件,王禺丹支付了一百万,并且准备继续支付。后来,事情出现了变化,得到了国家体育总局的首肯,不需要再在阻止负面新闻上做文章,只需要找人弄些正面帖子,将导向扭转一下就行了。因此,这个计划的后半部分没有执行,王禺丹也就没有付后续资金。欧阳佟一直以为,仅仅只是在网上发一些帖子回应,开支不会超过十万。没想到,杨大元一下子支出了三十九万,并且列出了细目,附上了所发的帖子,可算是每一笔支出,都有出处。正是这出处让欧阳佟怀疑,在网上发一篇帖子才多少钱?三百元应该是很高的价了,杨大元找的人,全都是三百元的。这且不说,就算三百元,一百篇帖子,也才三万元,他竟然弄出了一千篇帖子。但这一千篇帖子,是六十多个人发的,平均每人十几篇。欧阳佟有一种怀疑,这些人根本就没有收到钱,或者收到的远远没到三百元。这些钱,都成了杨大元的收入。

通话的结果,两人吵了起来。让欧阳佟大吃一惊的是,杨大元竟然向他大发脾气,责怪欧阳佟不相信自己,甚至说,彼此合作,最重要的是信任,现在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怎么合作下去?如果这样,只能散伙。欧阳佟也是非常恼火,说,散伙就散伙,你考虑一下吧,怎么散。

到了晚上,杨大元的电话主动打过来了,向他道歉,态度显得异常真诚。他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直来直去,整个身心都用在公司上,他还开玩笑说,为了把公司搞好,都一个月没和老婆上过床了,上次做了一次,老半天进不去。老婆说,你在外面玩野了,连家门都找不到了。同时向他保证,他是真的非常认真地对待公司的事,非常小心地花钱。请一定要相信他,因为公司也是他的,他一定想赚钱,想把公司搞起来。

这是欧阳佟和杨大元第一次公开冲突。他从小就知道杨大元脾气火暴,可这种火暴脾气从来都不曾向他发过,第一次面对,还真是不适应。又因为丁应平、董绍先、王禺丹都对杨大元印象不好,甚至文雨芳也对他没好印象,欧阳佟真的想从此分手。晚上接到他的道歉电话,欧阳佟的心软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呀,这种感情,不是一两天所能建立的。

晚上,又和文雨芳聊天。文雨芳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在郁闷。文雨芳说,被哪个女人抛弃了?他说,是就好了,说明我还有激情。接着又发了一条,算了,不说了,心里烦。她的短信很快来了,说,要不要我陪你去江边走走,散散心?他回复说,懒得动。她说,我不管,我来拖你出去。

欧阳佟以为她仅仅只是说说,没料到半个多小时后,她给他打电话,已经到了电视台。欧阳佟独自待在家里也是烦躁,便出了门。将车子开到院门外,接她上车。她坐上来之后,便问他,要我怎样做,你才会开心?说实话,这个女孩非常漂亮,唯一让欧阳佟不满意的是,她太聪明。男人嘛,对于漂亮迷人的女人,哪能不动心?听她这样问,他便说,给一个吻。她还真的够大方,上来吻他。他吓得大叫,说,小姐,我在开车。你不想活,我还不想死呢。她说,我也不想死。那就存在我这里吧,你要的时候,我再给你。

到了沿江风光带,将车子停好,他们便沿江而行。她倒是善解人意,主动挽起他的手臂。他说,别这样好不好?碰到熟人,还以为我们在拍拖。她说,你怕吗?如果怕,我就告诉他们,我真是你的女朋友。他说,我告诉你,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她偏着头,盯着他问,为什么?他说,很简单,第一,我不是女人喜欢的白马王子。第二,我是个有毛病的人,只做爱不谈爱。你怕不怕?她说,你别吓我。他说,我干吗吓你?是真的。

对于这个文雨芳,欧阳佟是真有点搞不懂。许多时候,他觉得她十分主动,另一些时候,他表现出一点进攻的意思,她又向后退。欧阳佟清楚,每个女人心中,都有一条底线,这条底线就是一道最后的防御体系。有些女人将这道防洪堤设定得很远,而文雨芳似乎设得很靠后。欧阳佟还没蠢到认为她会对自己一见钟情的程度,可如果不是一见钟情,她又为何对自己如此殷勤?女人心,海底针,确实让人搞不懂。另一方面,欧阳佟也不习惯这种卿卿我我似的纠缠,因为他不想玩这种很累的游戏了。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年轻的时候,就喜欢那种缠缠绵绵式的腻歪,哪怕一天二十四小时腻在一起,乐此不疲,到了现在,情感曲线一直处于疲惫的蛰伏状态,哪怕是动一动,都觉得累。

她说,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事让你郁闷?他顺势揽了她的腰,说,见了你,还能有什么事郁闷我?她说,我成帮你治心病的药了?同时,轻轻地却又坚决地将他的手从她的腰部挪开,仍然挽着他的手臂。他说,你不是药,你是一阵风,春天的风。吹得人浑身发软,意乱情迷。她说,是吗?他说,是。她说,你哪里迷了?我看你不知多清醒。他说,你是希望我清醒呢还是希望我迷乱呢?他再一次将手伸出去,挽住她的腰。她也同样迅速地作出反应,抓住他的手,要从腰部挪开。他故意稍稍用点力,以试她是否半推半就。她则非常坚决,手上的力度加大,口里倒还温柔,说,你不是说你的熟人多吗?人家看到不好。他说,你不是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吗?既然是我的女朋友,我怕什么?她说,你不怕我怕呀。我还是学生,传出去,你让我怎么在江湖上混?

尽管和文雨芳之间若即若离,云遮雾罩,但他还得承认,她既能让他赏心悦目,也能让他心花怒放。接下来两天,他心情好了许多。没料到仅仅过了三天,接到胥晓彤一个电话,欧阳佟的心再次往下一沉。

胥晓彤说她在广州。欧阳佟当时一愣,她在广州干什么?出差?她说,她有些不放心林飞的广告,所以特意过去看一看。欧阳佟于是开玩笑,说是你不相信我还是老板不相信我?胥晓彤说,都不是。欧阳佟便问,那是什么?胥晓彤说,是因为你太相信人了,我们不放心。欧阳佟说,我怎么就这么差呢?竟然给了你这么个形象。胥晓彤说,不是你差,是你没有原则,心中没有底线。欧阳佟心里特不爽,王禺丹似乎看死了他,没想到王禺丹的秘书也看死了他。胥晓彤见他心里不服,说,我说什么都没用,你到广州来看看好了。说完之后,她挂断了电话。

欧阳佟坐不住了,反正电视台的事他插不上手,找了个理由,当晚飞到了广州。

这一去,气得欧阳佟差点犯心脏病。飞机到达广州时,是下午五点,顾不上吃东西,欧阳佟立即往外景地赶。外景地点在广州番禺的香江野生动物园,制作小组住在离长隆不远的香海酒店。为了节约钱,欧阳佟没有乘出租车,而是搭乘由机场开往番禺市桥的机场大巴。上车一问,还真是巧了,大巴在香江大酒店有一站,离香海酒店不远。交通虽然方便,可到达时,已经接近七点了。欧阳佟仍然顾不上吃饭,直接去了酒店,敲开门,见里面住着两个女孩,是公司的员工。

两个女孩打开门,见门口站着董事长,显得颇为不安。

欧阳佟问,杨总呢?其中一个女孩说,杨总不住这里。欧阳佟不解,问,他住哪里?说,住长隆大酒店。

欧阳佟猛地一愣,长隆大酒店?那是长隆动物园旁边的一家酒店,超五星级,广州市最顶极的酒店,普通客房一夜就需要上千元。听了这话,欧阳佟顿时一把火,想立即找杨大元发作,转而一想,既然来了,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再说。便问,哪些人住长隆?女孩回答,林飞和他的工作人员住长隆。这一点,欧阳佟不关心,林飞身份特殊,这笔费用是计划内的。他问,还有其他人吗?答说,还有导演和摄像。听了这话,欧阳佟又是一把火。欧阳佟确实对杨大元交代过,导演和摄像需要特殊一点,给他们每人一个单间,其他工作人员住标准双人间。岂知他擅作主张,将他们的待遇提高了一大截。

看来,这个杨大元,还真是拿鸡毛当令箭,完全是瞎胡闹。他再问,公司来了几个人?回答说,加杨总七个。七个?欧阳佟再也忍不住了,大叫起来,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回答说,来搞服务。

欧阳佟简直气疯了。按照欧阳佟的设想,只要来两个人就够了,杨大元可以负责调度,协调和服务可以由一名财务人员负责。制作组的成员,大都是欧阳佟的朋友,他们本身就是电视台的,利用空余时间捞点外快,只要能赚到钱就好,其他方面,要求不是太高。而且,他们是一个团队,彼此多年配合,基本也不需要太多居中协调。有关这些,欧阳佟都向杨大元交代过。而他倒好,竟然带了六个女孩来搞服务,至少需要多开三个房间,一天的住宿费,得一千元,加上吃饭、出差补助以及其他开支,每天搞不好就是两千。

他又问,制作组的伙食怎么安排,回答说,中午一餐,送到拍摄现场,早餐和晚餐,集中在酒店餐厅吃饭,有时为了换换口味,也去外面吃。

这种搞法,和欧阳佟当初设想的,又是完全不同。欧阳佟已经和导演商量好,第一餐,可以在餐厅吃,最后大功告成,再吃一次庆功宴。其余的,早餐可以在酒店吃,一般酒店都配送早餐,中餐和晚餐,吃盒饭。杨大元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自己不习惯吃盒饭?长期以来,杨大元餐餐都在外面喝酒吃肉,让他吃盒饭,确实有些不惯。可这肯定不是理由,林飞和他的工作人员,是不能用盒饭招待的,每餐至少得有一桌大餐,杨大元完全可以陪他们吃嘛。

欧阳佟叫了一辆摩托车赶到长隆大酒店,杨大元竟然不在,打电话一问,他带着导演等人去了东莞。欧阳佟对娱乐圈熟,知道全国娱乐休闲服务的情况,他立即想到,杨大元之所以带着这帮人去东莞,是因为那里令人眼花缭乱的色情服务。东莞的娱乐业领全国之先,远不是早期开放的深圳珠海可比,属于真正的销金窟,你想有什么服务,就有什么服务。一个晚上一个人可能消费好几万元。

通话时,欧阳佟原本想忍,可忍不住,和杨大元吵了起来。杨大元说,我也是没办法,这些都是导演要求的,如果不将他们照顾好,他们故意磨洋工,可能损失更大。花这些钱,我也心疼,可如今就是这样的社会,不花钱怎么能办成事?欧阳佟气得挂断了电话,他知道,在电话里吵不清楚,何况,当着导演他们的面,也不好将内部的东西暴露出来。

他知道自己需要采取断然措施,便急急赶回香海酒店,先给自己登记了一个标准间,又将六名员工召集起来,告诉她们,这里不需要你们了,明天你们就回去。听了他的安排,几个人嘀嘀咕咕。欧阳佟问,有什么话,说出来。其他女孩推其中一个,让她出面说。那个女孩想推脱,可欧阳佟点了名,说,你别推了,有什么话,说出来好。那个女孩只好说,她们想知道,怎么回去。欧阳佟当即想发火,转而一想,情况不对。这原本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怎么来就怎么回去。她们之所以有此一问,显然是来时的交通工具特别,便反问,你们怎么来的?这次是六个人齐声回答,坐飞机来的。听了这话,欧阳佟差点跳起来,坐飞机需要一千多,坐火车的话,还不到两百。不过,这件事对员工发火没用,他不得不强压住怒火,对她们说,当然是坐火车。其中有一个人说,临时去买票,根本买不到卧铺。欧阳佟一听,火了,说,买不到卧铺票就买座票,买不到座票就买站票。

欧阳佟如此坚决,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问,那各人手上的工作怎么办。欧阳佟说,你们手上有什么工作,现在就全部交给我。令欧阳佟哭笑不得的是,六个人,竟然仅仅只是负责制作组的联络以及安排吃饭等事,需要交的,也就是一个人员名单和几份简单的单据,比如香海酒店和长隆大酒店的押金收据和一点儿出租车公共汽车发票等。欧阳佟有一种感觉,杨大元之所以带这几个人来,仅仅只是因为她们漂亮,而他对她们不怀好意,想用这种小恩小惠占她们的便宜。

十一点,欧阳佟又赶到长隆大酒店,杨大元他们还没有回来,他便到外面买了几个面包和一瓶矿泉水,坐在大堂里等。一直等到凌晨三点多,几个人才乘着租的车子回来。这件事,又一次令欧阳佟光火。制作组的住地离外景地有一段距离,为了进出方便,他们已经租了一辆大客,除此之外,他们竟然还包租了一辆小汽车。当着导演和摄像的面,欧阳佟不好和杨大元发生冲突,仍然赔着笑,与他们一一握手问候。

进入杨大元的房间之后,杨大元一个劲儿地解释,欧阳佟已经不想听了,直接说,把这段时间在广州的开支情况给我看看。杨大元说没法看。欧阳佟问,为什么?你每天不记账的?杨大元说,所有一切都有发票,还没有整理。欧阳佟问,那你在这里怎么开销?带现金还是带支票?杨大元说,开了一张银行卡,用卡消费。欧阳佟问,那我问你,你来之前往卡里打了多少钱,现在还剩多少钱?杨大元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欧阳佟说,你让我信任你,就把账给我看。你连账都没有,让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带六个屁用都没有的女孩来游山玩水?相信你一个晚上花一千多住在五星级大酒店里?

结果,两人是大吵一架,吵得酒店保安出现了好几次。

欧阳佟实在没料到,如此明显的胡闹,杨大元竟然能够找出理由狡辩。因为是在酒店,他没法和他再吵,只好说,把你的银行卡给我,这件事由我接管,你不用负责了。其他的事,回去后再说。杨大元显然不想失去对这个项目的控制,当即表示反对。他反对的理由是,这张银行卡是他的个人卡,不是公司财产。欧阳佟冷笑了一声说,是吗?不是公司财产?那你写个书面说明给我,说明这张卡是你个人财产而不是公司财产。杨大元显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中找的理由强词夺理,却又不愿交出这个项目。最后,欧阳佟不得不和他摊牌,说,我是董事长,公司的事,我说了算。杨大元竟然当面和他拧上了,寸步不让寸土必争,他强调说,他才是公司的总经理、法人代表。

欧阳佟说,我现在就可以撤了你的总经理,回去,就更改法人代表。我劝你说这些话做这些事之前,把一切都想好。同时,我要正告你,你不要以为卡着这些钱,卡着公司的一切,我就没法把这个广告拍完。如果你一定要把事情做绝,那我只能告诉你两句话,我这个人,从来都不惹事,但也从来都不怕事,你好好想清楚吧,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