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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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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细想,cháo头猛然落下,狠狠地撞上脚下的堤坝,地动山摇,苍茫大地为之一颤,响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再听不到旁人的话语,再看不到他人的存在,迸she而来的làng花溅到脸上,先感到痛继而才是彻骨的凉。那只誓要擎天的巨手碎了,桑陌觉得自己像是被làng花卷进了波涛汹涌的江水里,满目满目,再看不清他人,只有漫天的水花与湛蓝耀眼的天空,水天一色。唯一的真实是快要被捏碎的右手,男人那么用力,哪怕天荒地老海枯石烂都不肯放开的霸道。

空华啊空华,làngcháo滚滚不绝,将厚实的堤坝撞得一摇再摇,一声盖过一声的làng吼声里,艳鬼快要被撞得再度失了魂魄,空dàngdàng的心头只有这个名字来来回回地飘啊飘。右手已经疼得麻木,连男人不知在何时松开了都没有发现。

「桑陌、桑陌、桑陌……」

好象有人在叫自己,桑陌意识模糊地转过脸,什么都还没看清,有是一阵眩晕,身体被拥住,直到脸庞枕上他的肩膀才发现,不知何时,江上的汹涌波涛已经渐渐平息了,观cháo亭中的众人也已纷纷离开,只剩下了自己和他。

「桑陌、桑陌、桑陌……」他在耳边喃喃呼唤,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叫回艳鬼失落的魂魄,却又痴狂得好象那个失了魂的人是空华自己。

「嗯。」桑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空华说:「我喜欢你。」

桑陌说:「我知道。」

空华像是没有听见,一再地重复:「桑陌,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桑陌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艳鬼察觉到自己的肩头湿了,凉凉的。这是方才被溅到的江水,桑陌暗暗地告诉自己。空华的声音模糊了,低低地,却还在不知厌倦的重复。

桑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所以那时候,我也缠着你要你为我写那面匾额呀。」

那面留在了晋王府里的曾经悬挂在桑陌房门前的匾额——水天一色。

在那样的景象面前,名利、富贵、权势全数都烟消云散,心里只有一个最真实的自己和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感qíng。在天地jiāo接的刹那,想到了谁?挂念的是谁?谁是那个浮在心头上再清晰不过的影子?

空华还在喃喃轻唤:「桑陌、桑陌、桑陌……」

这个曾经无悲无喜用一副悲悯的眼眸俯看三界的男人始终不肯让桑陌看他的表qíng,桑陌只听到他的嗓子是暗哑的,时候时「沙沙」的,他说:「桑陌,你回答我,一句就好。」

桑陌甚至不愿去分析他的话语中究竟带着哪些qíng感。他知道空华想让他回答桑陌——喜欢你。空华,我喜欢你。

红尘中的七qíng六yù就是如此简单,笔画寥寥的三个字就能将所有qíng绪都一并概括。可是喜欢又是如此复杂,爱不得,恨不得,求不得,舍不得,愁肠百结,辗转反侧,因爱生怨,因怨生恨,因恨而多出无数是非。到头来,哪怕朝夕相处,哪怕同chuáng共枕,哪怕耳鬓厮磨,少了这一句喜欢,纵然拥有再多,仍是心神不宁,惴惴不得安寝。

艳鬼沉默着,江水滔滔,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得那么小心,像是害怕一个不小心就让细碎的字句都被chuī散在风里。

空华啊空华,你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冥主殿下呀……

桑陌深吸一口,慢慢地退离了男人的怀抱:「我们回家去吧。」

这一次,是桑陌不敢让他看自己的脸。

转身离开的时候,素白的衣袖擦过了他的指尖,感受到男人无声的挽留,桑陌低着头,听到空华说:「我会等。」

很坚定,很执着。

不用回头,桑陌也能描绘出此刻凝固在背后的画面,滚滚东逝的江水,岸边被làng花打湿的芦苇,那个霸道狂傲的男人一定如旗杆般笔直挺立,黑色的衣摆被江风chuī得猎猎作响。

不知不觉地,艳鬼许久不曾描摹脂粉的脸上绽开了一抹笑,带着一点点狡猾,一点点得意,一点点苦涩,一点点……喜悦。

后来,一家三口的日子还是怎么平稳安然地过着。坐在桌边练字的小猫一边艰难地握着笔在纸上描画,一边看着一旁矮几两边的人叹气。

那个谁懒洋洋地支着头躺在榻上,另一个谁手脚利落地剥着核桃,一瓣一瓣贴心地喂到嘴边,眉眼含笑。

空华说:「小猫最近习的字你看过没有?」

桑陌点了点头:「有些长进了。」

男人笑得很高兴,眨着眼睛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

艳鬼抬头瞟了他一眼:「就是笔杆捏得太高,他的劲力还不足,字迹潦糙了。」

空华不见恼,两眼弯弯,低下头贴着他的耳垂轻声笑:「那就是说,还是我写得好?」

桑陌千绕万绕还是被他绕了进去,斜着眼睛瞪他一眼,闭着不说话。

男人叫他瞪的心痒,一低头,颊边落吻,舌头撬了他的牙关一路吻到喉头最深处,两只手也跟着扯开了宽松的衣襟伸到里头摸啊摸……双唇分开的时候,彼此脸对着脸喘粗气,脸是红的,眸子是暗沉的,脖子根还留着昨天晚上弄出的红印子。探出舌尖沿着湿漉漉的嘴唇舔一圈,火苗子「忽——」地一下窜起三丈高,再想停也停不下来……

宽大的衣袖带倒了矮几,白白可惜一碟子堆的高高的核桃。

小猫捏着笔杆子,专心致志地在桌上大大的白纸上画横杠,暗暗在心里默背特意央着先生学的《道德经》。

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看见了也是没看见。

后来再后来,某一天,忽然想起许久许久之前一笔还没收回来的旧债,咬着耳朵细细说给同样百无聊赖的艳鬼听。艳鬼歪着头用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看他:「你想gān什么?」

空华放下手中的核桃,看了看艳鬼睡意未消的脸,两手抱胸认认真真地想:「让他还债。」狐狸一样的表qíng。

原先枕着他的腿打瞌睡的艳鬼好奇地撑起身:「现在有什么大事是要劳动那位殿下的?」

空华摸着下巴笑得得意味深长:「当初就说有事找他,可没说分不分大事小事。」

桑陌的表qíng有些疑惑,空华一边伸手顺着他长长的发一边继续诡异地笑:「都说天崇宫里的湖畔长廊风光极好。」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就看见艳鬼红了脸,眉头一拧,一双指甲尖尖长长的鬼爪直抵上空华的喉头。

冥主殿下却丝毫不露惧色,一边拍着他的背安抚一边继续叽哩咕噜地同他咬耳朵:「机会难得……我们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一双墨瞳亮晶晶地闪。

桑陌冷哼一声:「他若发怒,你去应付。」

空华搂着还是不怎么qíng愿的艳鬼,胸有成竹:「大不了把冥府的幽冥殿也借他一天。」

「你做得了主?」

「总有人做的了主。」

「哼……」

凡间的一座小小宅子里,一个让高傲的勖扬天君怎么也料想不到的「yīn谋」就这样成形了。

勖扬君,你准备好了吗?债主要上门了哟~

后来后来再后来,「yīn谋」就这样付诸实施了。

你想知道他们gān了什么?

想象一下吧,当黑衣的前冥主殿下搂着他那只白衣的艳鬼叩开天崇宫那扇巍峨高耸的大门,大大咧咧地坐到天崇宫那条一面可观锦鲤一面可赏落花的长廊底下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喂,勖扬君,把你家花园借我一天。」

我们盛气凌人的勖扬天君殿下脸上有将是怎么样的表qíng呢?

我们很期待……

-完-

【新年贺礼】艳鬼番外之chūn日游

chūn日游,杏花cha满头。人间光yīn如梭,忽而飞雪,忽而花开。第一场chūn雨下过之后,城中的人们纷纷举家出游踏青。唤上三五知己,带上内院家眷。装饰各异的华丽车辇浩浩dàngdàng在通往郊外的大道上一字列开,未见漫山野花,就已叫路人眼花缭乱。

素日僻静的山间因这一阵chūn风变得喧闹起来。忙着吟诗的,忙着赏花的,还有平日难得相会的小儿女忙着眉目传qíng。溪旁坐了一群附庸风雅的文人自上游起依序坐开,比着古人的模样流觞曲水吟咏作赋;山顶的和尚庙外有道士打扮的yīn阳天师拦着各家女眷铁口直断。最有趣是那边桃花树下,技艺jīng湛的画师铺开纸笔,正为游人描摹画像。听旁边的人说,那是声名显赫的一代宗师,年纪轻轻就画技了得,还曾入宫为当今皇后画过小像。一时观者如云,就连那头自命清高的穷酸书生也悄悄整理衣襟,低着头蹭进等待画像的队列里。看这阵势,即便一刻不停画到日落西山,画师也还回不了家。

桑陌不好热闹,坐在树荫底下闲闲地看对岸那排如烟似雾的垂柳。小猫被几个同龄的孩子叫去放风筝了。一旁的空华掀开食盒,一样一样把里头的点心摆出来放到艳鬼跟前。糯米糕,椰蓉卷,鸭油玫瑰苏……小猫盼出门盼了许久,早在一个月前就郑重拟了食单jiāo给空华。最后,必不可少的,自然还有一碟子剥好的核桃。眼下的季节,市面上的核桃大都已经陈了。也不知道空华从哪儿知道的门道,送进艳鬼嘴里的总是新鲜得嚼在口中还能嗅到核桃特有的香醇味道。

同艳鬼有关的事物,空华总是万万分的上心,不到尽善尽美决不罢休。

桑陌曾跟空华说道:「凑合着吃吧,不用那么讲究。」

空华微笑着点头,依然如故。

山脚下绿糙如茵。正午过后,阳光炽热。娇生惯养的达官贵人们或是坐回自家奢丽的车辇里,或是躲进树荫下。桑陌吃着点心,空华咪着小酒,不远处的小猫已经同那些孩子们玩熟了,拽着做成黑鹰模样的风筝兴奋地在人群里奔跑。人世间所谓「岁月静好」四字,大抵不过如此。

桑陌眯起眼睛,抬手从手指fèng里仰望湛蓝的天空。现在的日子,就如同这一望无际的碧空一般,宁静辽阔,无风无雨。去糙原放马牧羊,去大漠看日落日出,最后回到这烟雨朦胧的江南,看一看柳色新新,桃花灼灼。从前曾经不敢憧憬的太平日子正在一天又一天地演变成现实,以至于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有几许恍惚。

身边的前任冥主惬意地躺下`身。桑陌挪了挪身子,让他的头枕上自己的腿。

「前两日勖扬君来过。你刚好带着小猫出门。」空华慢慢说道。小巧地酒杯被他随意地把玩于指间,杯壁上残余的水光与他唇边的酒渍遥相呼应,「他还是老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