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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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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得真好,”他紧紧的盯着她说:“是我一生听过的最美妙的话,会让我像一只牛一样,不断去反刍的!”他说着,忽然间,一个情不自禁,冲口而出:“如果你是未嫁之身,你也会这么说吗?”梦寒吓了一大跳,身子猛然往后一退,脸色发白了。

雨杭顿感失言,后悔得不得了,但,话已出口,再难追回,他的身子就也往后一退,两人间立刻空出好大的距离。他狼狈的,急促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我不该这么问,对不起!”说完,他转过身子,仓卒的逃走了。梦寒仍然站在那儿,望着曾家大院里的重重楼阁,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大震撼里。

这天晚上,雨杭在他的房中,吹着他的笛子。梦寒在她的房中,听着那笛声。靖南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夜深了,笛声忽然戛然而止。梦寒倾听了好一会儿,不闻笛声再起,她不禁幽幽一叹,若有所失。她凭窗而立,只见窗外的楼台亭阁,全在一片烟雾朦胧中。她脑中没来由的浮起了两句前人的词:“念武陵人远,

武陵人远?谁在武陵?她根本“没个人堪忆”啊!她茫然了。思想是好奇怪的东西,常常把记忆中的一些字字句句,运输到你的面前来,不一定有什么意义。“念武陵人远,烟锁重楼!”没有意义。“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当然是更没有意义了。

一星期以后,雨杭跟着那条泰丰号,到上海做生意去了。靖萱说,雨杭就是这样跑来跑去的,有时,一去就是大半年。梦寒似乎松了口气,解除了精神上某种危机似的,另一方面,却不免感到惆怅起来。每次经过水榭,都会伫立半晌,默默的出着神。有时,那两句词又会没来由的往脑子里钻:“念武陵人远,烟锁重楼!”

这时,这“武陵人远”似乎若有所指,只是自己不敢再往下去想。然后,那后面的句子也会浮出心田:“唯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5

当雨杭再回到曾家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梦寒已是大腹便便,肚子里怀着曾家的第四代。奶奶不再罚梦寒跪祠堂了,全家除了靖南以外,都是喜孜孜的。靖南反正对梦寒从头到尾就没感情,对即将来临的小生命也没什么感觉。可是,家里其他的人都很兴奋,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里,等待着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雨杭再见到梦寒,眼神依然深邃,眼光依然明亮,眼底依然盛满了情不自禁的关切。一句温柔的:“你好吗?”竟使梦寒心生酸楚。但是,除此以外,他什么话都不再多说。以前那份虚无缥缈,若有若无的某种感情,在两人的刻意隐藏下,似乎已风去无痕了。只是,每当梦寒听到雨杭在吹笛子的时候,就会整个人都惊醒着,情不自禁的,全神贯注的去倾听那悠扬的笛声。吹的人“若有所诉”,听的人“若有所悟”。在那重楼深院中,一切就是这样了。

这年的春天,靖南忙得很,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出门。一到了吃过晚餐,他就坐立不安,找个理由,就溜出去了。然后,一定弄到深更半夜才回家。全家对他的行踪都心里有数,就瞒一个奶奶。随着梦寒的身躯日益沉重,他也就越来越明目张胆,常常夜不归营了。梦寒对他,早就寒透了心,已经完全放弃了。他不在家的日子她还好过一些,他在家的话,不是挑她这个不对,就是挑她那个不好,弄得她烦不胜烦。因而,她对他的行踪,干脆来个不闻不问。可是,靖萱却愤愤不平,因为,几乎全白沙镇都知道,曾家的少爷,迷上了“吉祥戏院”的一个花旦,名字叫“杨晓蝶”,两人已经打得火热。

这些日子的靖萱也很忙,本来每星期去田老师那儿学一次画,由于老师盛赞靖萱的才华,靖萱也越学越有劲,就变成每星期去两次。不学画的日子,她也忙着练画,生活过得颇为充实。她看起来神采奕奕,越来越美丽了。梦寒和她非常亲近,见到她这样子绽放着光彩,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正在缓缓的舒展开它那娇嫩的花瓣,梦寒就会打心眼里喜欢起靖萱来。她不禁常想着,这样的女孩,不知将来要花落谁家?但愿老天垂怜,千万千万别配错了姻缘,像她和靖南这样,真是人生最大的悲剧!

转眼间,端午节过去了。天气骤然的热了。梦寒的预产期在六月中旬,五月间,身子已十分不便。曾家早就把奶妈和产婆都请在家里备用。奶奶整天拿着字典取名字,取了几十个名字,在那儿左挑右选。

这天,大概天气太热了,梦寒从早上起来就不大舒服。雨杭看她脸色不好,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有什么不舒服,要说话啊,别忍着!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身子,是两个人呢!”梦寒轻飘飘的笑了笑,心里浮荡着悲哀。肚子里的骨肉带给她一种神奇的感觉,母性的爱,几乎从知道怀孕那一天就开始了。可是,她有时难免会难过起来,这个小生命,她并不是因为爱而产生的,她只是因为一个自私的男人,行使“夫权”而产生的。由此,她会常常陷入沉思,不知道中国的女性,在这种“乱点鸳鸯谱”的“媒妁婚姻”下,是不是都像她一样,沦为生儿育女的一部“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