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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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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说,他的鞭子下得又狠又急,像雨点一样落在我的头上和身上,我左右的闪避抵不过爸的迅速,有好几鞭子抽在我的脸上,由于痛,更由于愤怒,眼泪涌出我的眼眶,我拚命的叫骂,自己都不知道在骂些什么。终于,爸打够了,住了手,把绳子丢在地下,冷冷的望着我说:“不教训你一下,你永远不知道谁是你的父亲!”

我拂了拂散乱的头发,抬起头来,直望着爸说:“我有父亲吗?我还不如没有父亲!”

爸坐进了沙发,从地上拾起了他掉下去的烟斗,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他的愤怒显然已经过去了。从茶几上拿起了那八百块钱,他递给我,用近乎平静的声调说:“先把这八百块钱拿回去,明天晚上再来拿一千五去缴房租和做衣服!”怎么,他竟然慷慨起来了?如果我理智一点,或者骨头软一点,用一顿打来换两千三百元也不错,但我生来是倔强任性的!

我接过了钱,望着爸和雪姨,雪姨还在笑,笑得那么怡然自得!我昂了一下头,朗声说:“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陆振华的女儿!”我望着爸,冷笑着说:“你错了,两千三百元换不掉仇恨,我再也不要你们陆家的钱了!我轻视你,轻视你们每一个人!不过,我要报复的!现在,把你们这个臭钱拿回去!”说着,我举起手里的钞票,用力对着雪姨那张笑脸上扔过去。

当这些钞票在雪姨脸上散开来落在地下时,我是那么高兴,我终于把她那一脸的笑摔掉了!我回转了身子,不再望他们一眼,就冲出了玻璃门。在院子里,我一头撞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尔豪身上,我猛力的推开了他,就跑到大门外面去了。

当我置身在门外的大雨中,才发现我在狂怒之中,竟忘记把雨伞带出来,为了避免再走进那个大门,我不愿回去拿。靠在墙上,我想到等我带钱回去的妈妈,和她那一句亲切而凄凉的话:“如果拿到了钱,就坐三轮车回来吧!”我的鼻子一阵酸,眼泪就不受限制的滚了下来。

于是,我听到门里面尔豪在问:“怎么回事?我刚刚碰到依萍,她像一只野兽一样冲出去!”

“管她呢!她本来就是只野兽嘛!”是雪姨尖锐而愤怒的声音,接着又在大叫着:“阿兰!阿兰!拿拖把来拖地!每次她来都泥狗似的弄得一地泥!”

我站在那两扇红门前面,郑重的对自己立下了一个誓言:“从今以后,我要不择手段,报复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人!”翻起了外套的领子,我在大雨中向家里走去,雨水湿透了我的衣服和头发。

§第二章

我对着镜子,把我齐肩的头发梳整齐了,系上一条绿色的缎带,再淡淡的施了一层脂粉,妈说我这样打扮看起来最文静,而我就需要给人一个文静的感觉。这已经是我谋职的第五天了,与其说是谋职,不如说是到处乱撞,拿着一大迭剪报,满街奔波,上下公共汽车,淋着雨,各处碰钉子!今天也不会有结果的,我明明知道,却不能不去尝试。

我手中有今天报上新刊登的几个人事栏的启事。第一则,是个私人医院要征求一个护士。第二则,是个没没无闻的杂志社,要一个助理编辑。第三则,是个××公司,征求若干名貌端体健的未婚女职员。

一切结束停当,大门呀的一声被拉开了,妈急急忙忙的跑上榻榻米,手里提着把油纸伞,苍白的脸上浮着个勉强的微笑。“哦,依萍,我到郑太太那儿给你借了把伞来,不要再冒着雨跑吧,弄出病来就更麻烦了!你的鞋子已经修好了——巷口那老头说,修鞋的钱以后再算吧。他——真是个好人呢!”

我看了妈一眼,她的脸色白得不大对头,我忍不住问:“妈,你没有不舒服吧?”

“哦,没有,我很好。”妈说,努力的微笑了一下。

笑得有点可怜,我猜想,她的头痛病一定又犯了。她在床前榻榻米上铺着的一张虎皮上坐了下来,这张虎皮是从北方带出来的,当初一共有七张,现在只剩一张了。妈常常坐在这张虎皮上做些针线,寒流一来,妈的冬衣不够,就裹着这张虎皮坐在椅子里,把虎皮的两只前爪交叉的围在脖子上。在我们这简陋的两间小房子里,只有从这张虎皮上,可以看出我们以前有过的那段奢华富贵的生活。

“妈,我或者可以借到一点钱,中午不要等我回来吃饭,晚上也一样。我想到方瑜那儿去想想办法。”方瑜是我中学时的同学,也是我的好朋友。

妈妈望着我,好半天才说:“只怕借了钱也还不起。”

“只要我找到事就好了。”我说:“唉,真该一毕业就去学点打字速记的玩意儿,也免得无一技之长,高中文凭又没人看得起。”

我拿了油纸伞,走到玄关去穿鞋子,门外的天空是灰暗的,无边无际的细雨轻飘飘的洒着,屋檐下单调的滴着水。妈又跟到门口来,看着我走出门,又走来帮我关大门,等我走到了巷子里,她才吞吞吐吐的说了一句:“能早点回来,还是早点回来吧!”

我瞅了妈一眼,匆匆的点点头,撑开了伞,向前面走去。研究了一下路线,应该先到那个私人医院,地址是南昌街的一个巷子里,为了珍惜我口袋中仅有的那四块钱,我连公共汽车都不想坐,就徒步向南昌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