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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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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妈妈问。

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憋了一整天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一涌而不可止。我把身子翻过来,脸伏在床上,痛哭不已。

方瑜用手绕住我的肩,拍着我说:“别哭了,死生有命!”

“命?”我哭着叫:“她的命在我手里,你不懂,方瑜!我觉得是我杀了她!”

“既然已经成了事实,哭又有何益?”方瑜说:“眼泪能换回你心内的平安吗?这世界原本就是莫名其妙的!依萍,如萍是有福了。”

“你是什么意思?”我抬起头来问。

“人生的两面,生与死,你能证明明哪一面更幸福吗?她已经解脱了,她只把痛苦留给活着的人!我们都把死看成一件很悲惨的事,那是对我们活着的人而言,对死者来讲,双脚一伸,他就无所谓快乐悲哀和痛苦欲望了!”

“你的话不像个教徒。”我说。

“我是在痛苦中想透了。”她说。

我呆呆的坐着,对于生和死,一时间想得十分的虚渺和遥远。方瑜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我一直那样呆坐着,坐到夕阳西下,坐到天际昏茫,坐到夜色来临。妈妈对我说了些话,我一句也没听清楚,直到何书桓来了。

他站在我面前,疲倦、苍白而伤感,妈妈推了张椅子给他,他坐进去,用手支着头说:“我决定用土葬。”

“为什么?”我说。

“留一个让人凭吊的地方。”何书桓轻轻的说。

“可是——”我的思想恢复了,慢吞吞的说:“你知道,那边一点钱都没有了——”

“这件事让我来办吧!”何书桓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和烦躁。他的眼睛瞪着我的床单,始终没有投到我的脸上来。说完了这句话,他就咬着嘴唇,默默的发愣。

我凝视着他,忽然间,觉得他已经距离我非常遥远了。一层隔阂在我们之间莫名其妙的升了起来,我虽看不到它,却清楚的感觉到了。我无法捉摸他的思想,也无法让他注意我,他看来那样沮丧而若有所思,彷佛完全陷在另一个我不解的思想领域里。

我开始模糊的感到一种惊恐,一种要失去他的惶然情绪,为了打破这使人心慌意乱的沉寂,我用近乎紧张的声音说:“爸爸也病了。”

“怎么?”何书桓皱皱眉,听不懂似的问,他还没有从他的思想领域里走出来。

“爸爸病了,医生说要送医院。”

“哦?”他的眼光在我脸上一掠而过,声调平淡而冷漠,彷佛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我的意思。

“医生说是中风,可能半身不遂。”我仓猝的解释,声音是颤栗的,我想哭。

“哦。”

他又“哦”了一声,再看看我,就从口袋里取出一迭钞票,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说:“你先拿这个去办吧,明天我再送点钱来。”

我胀红了脸,心中焦灼而委屈,我说这些,难道是为了想问他要钱?可是,他的神情那样萧索落拓和淡漠,他甚至没有正眼看一看我。我的心脏抽紧而痛楚起来。

“别离开我,书桓!”我心底在叫着:“别鄙弃我,书桓!我需要你,请帮助我,我那样孤独!”我心中反复的喊着,向他祈求的喊。但是,他听不见,也感不到。

他站起身来了,好像一切事都已交代完了似的,向门口走去说:“我要回去了,一整天都没有回家。如萍的墓地,我买了六张犁山上的一块地,天气太热,不宜停棺太久,后天就下葬!”

“你要走了吗?”我心乱如麻的问。

“是的,明天早上,我会再送钱来。”

钱,钱,难道我们之间,就只有钱的关系了吗?我跟着他到大门口,心如刀绞。

“书桓,不要走,不要离开我!”我心里哀求的叫着,但他却那样漠然,那样无动于衷!站在大门口,他不经意似的望着我说:“再见!”

我靠在门上,目送他的影子消失在暮色里,顿时感到五内俱焚,我觉得,他这一走,是真的走了,从我的生命中走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我就这样呆呆的靠着门,凝视着虚无的前方,站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妈妈大声喊我,我才发现天已黑了。

我和妈妈吃了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饭后,我回到屋里,一眼看到那架钢琴,我走过去,坐在琴前面的椅子里,把前额靠在冰冷的琴盖上。

妈妈走了过来,扶着我的肩膀问:“依萍,你爸爸病了?”

“是的。”

“什么病?”

“心脏衰弱和高血压。”

“严重吗?”

“是的。”

妈妈不说话了,在我床上坐下来。我们沉默极了,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过了一会儿,我抬起头来,打开琴盖,胡乱的按了几个琴键,单调的“叮咚”声听起来那么落寞、无奈和凄凉。我又想哭了。

有人敲门,这么晚了,是谁?我到大门口去开了门,出我意料之外,竟然是何书桓!他刚走怎么又来了?我既惊且喜。

“书桓,你回来了,你到底又回来了!”我想着,他却一语不发,我把门开大,让他走进来。

当他走上了榻榻米,我才发现他面如死灰,神情惨沮。他坐在我给他的椅子里,用手支住头,默然不语。我坐在他对面,心慌意乱的望着他。终于,他抬起头来,脸上眼泪纵横,我喊:“书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