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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军营很安静,只听得见夏虫的鸣叫。
左臂上早就痊愈的伤忽然隐隐作痛,烟雾缭绕间,仿佛又回到那个被火光点亮的冬夜。
他抱着遍体鳞伤的邵羽在雪地中狂奔,血洒了一路,最终那个年轻的生命还是在他怀里去了。
闭上眼之前,邵羽抓着他的衣服,鲜血大口大口从嘴里涌出,哭着低喃:“我的小飞,我的小飞,队长,我的小飞怎么办啊……”
这么多年下来,他经历过很多生离死别,但最痛心的仍是邵羽的离世。
那么年轻,那么优秀,入队之后就跟着他,笑嘻嘻地喊“队长”,毫无保留地信任他。那年他27岁,已经立过不少功,不免志得意满。邵羽崇拜他,没事时就赖着他讨教。他也欣赏这个聪明勤奋的小兵,有次拍着邵羽的背道:“下次队长带你出任务。”
照队里约定俗成的规矩,刚通过考核的战士不得执行重要任务。邵羽入队时是第一名,队内比武压过不少前辈,自信又有些张扬。上面的意思是让萧牧庭再带着磨一磨,将浮躁的心性磨下去了再出任务。萧牧庭却架不住邵羽那一声声满怀期盼的“队长”,将他编入重点小队,入队头一年冬天就带出去执行任务。
那次与军火走私团伙的枪战,队里折了四名战士,邵羽是最年轻的一位……
七年来,邵羽一直是萧牧庭心头的刺,哪怕后来他完成过那么多艰难的任务,甚至命悬一线,再也醒不来,都无法忘记是他的自作主张,害了一个本该前途无量的优秀军人。
萧牧庭抖落烟灰,看着左臂上的疤痕,片刻后抬起头,看着夜空闪烁的星辰,苦笑道:“你弟比你还优秀,你是骄傲呢,还是更担心?”
邵飞睡得熟,清晨按点起来,和以前一样烧水晾水,心态却完全不一样了。将加了蜂蜜的水放在桌上时,还傻乐着笑了两声。
这段时间萧牧庭不要求他成天跟着自己了,上午放他回二中队跟大家一块儿训练。他一归队就被队友们围起来,艾心搓着他的脸吼:“飞机,姓萧的把你咋样了?有没抽你鞭子?”
邵飞连忙拍开艾心的手,特想说“我知道萧队的身份了”,忍得格外辛苦,脸都憋红了,“抽什么鞭子,队长是那样的人吗?”
“他都把你关禁闭室了,你他妈还帮他说话?”艾心说:“你是不是傻啊?被洗脑了?”
“狗屁!”邵飞踹了艾心一脚,“你们不懂,队长那是为我好!”
陈雪峰叹气,“飞机,这儿没别人,你不用这么口不对心吧?”
“真没有!”邵飞说:“队长真是对我好,你们别瞎说。勤务兵不该传首长的小话,上次那事的确是我的错,错了就该挨罚,队长的处理没问题。”
艾心瞪着眼,几秒后“啪”一声拍在他脑门上,“我操,你以前最烦别人说你是勤务兵,现在咋自称勤务兵了?”
“痛!”邵飞捂着额头,拼命压着想显摆的欲望,故作老成道:“我跟着队长呢,脾气比以前好了很多,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艾心额头直跳。
邵飞又“嘶”了一声,还是没忍住,拔腿就追艾心:“妈的,艾心你别跑!爪子痒了是吧?飞爷也你挠挠!”
第19章
特种作战总部每年都要搞一次联训,猎鹰这两年抽不出队员去北京参训,今年六支中队人员终于齐整了,才应总部的邀,让萧牧庭带二中队前往。
邵飞从未去过总部,和其他年轻战士一样跃跃欲试,成天兴奋得跟打了鸡血似的,可劲儿给自己加练,做梦都梦见拿了比武冠军。年长的队员则要淡定得多,该干嘛干嘛,把联训当成难得的休假。
邵飞和艾心、陈雪峰几人在泥坑里滚圆木,宿舍快熄灯时才回去。萧牧庭见他一副泥猴样儿,笑着让赶紧去卫生间冲一冲,他不到五分钟就洗完了,裸着上身跑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问:“队长,总部是不是比咱们猎鹰大很多啊?训练设施也比我们先进?联训是怎么个比法?是不是和南美的猎人训练差不多?”
萧牧庭目光落在他胸膛和腹部,“破皮了?”
他低头一瞧,又将手肘转过来给萧牧庭看:“不打紧,练习低桩匍匐时给蹭的,这儿有,腿上也有,不痛,也不碍事。队长,您以前也参加过联训吧?是不是特艰苦啊?”
萧牧庭站起来,从医药箱里拿出药瓶和棉花。邵飞赶紧说:“不用擦药的,明早起来就结痂了。”
萧牧庭摇头,拉过他一边手腕,“破皮的伤,就算不痛不痒,也要及时处理,避免感染。”
酒精浸在伤口上,又痛又痒,邵飞“嘶”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谢谢队长。”
萧牧庭处理完他的手肘,又蹲下看他的膝盖和大腿。他穿着一条宽松的大裤衩,急忙跟着蹲下,“队长!这我自己来!”
小小勤务兵,怎么能让首长在自己面前蹲下!
邵飞如今对勤务兵的身份适应得忒好,伸手要抢萧牧庭手里的酒精瓶,被不轻不重地打开,萧牧庭拍着他的小腿,让他坐好。右边膝盖的伤口有些深,萧牧庭又起身拿来药粉,弯腰撒上去,“痛吗?”
邵飞:“不痛!”
其实挺痛的,跟伤口泼辣椒水差不多。
萧牧庭拿过折扇甩开,对着伤口扇了一会儿,又往他胸口和腹部抹酒精。
邵飞笑神经发达,棉花刚挨着腹部就直哆嗦。萧牧庭停下来,看他一眼,他努力忍住笑:“队长,我痒。那儿是我痒痒肉呢哈哈哈哈哈哈!”
得,还是笑出来了。
萧牧庭笑着叹气,将瓶子和棉花放他手上,“那你自己擦,仔细一些。”
他接过来,三下两下涂完,又腻着萧牧庭问:“队长,您还没跟我说总部是啥样,联训艰不艰苦呢!”
“去了就知道。”萧牧庭说:“早点睡吧,被子盖好。”
邵飞现在就听萧牧庭的话,萧牧庭说啥他都信,以前夏天从来不盖被子,后半夜冻感冒了也不改,如今萧牧庭让盖被子,他躺好就将自己裹成茧,只露出脑袋。
萧牧庭问:“裹这么严实,不热吗?”
他说:“热!”
“手臂和脚露出来吧,盖好肚子,别凉着胃就行。”
他立即伸出四肢,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萧牧庭关了灯,没多久就听见他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
一周后,二中队即将赴京。邵飞被艾心等人围住,问萧牧庭带了什么行李。
邵飞:“嗯……今晚回去收拾,应该是常服吧?天气太热了,不能再穿军礼服。”
“飞机,你得给萧队做做工作啊!”艾心说:“萧队在咱大营摆摆谱儿就差不多了,去总部后可不能这样啊!”
“队长没怎样啊。”邵飞道:“穿常服怎么了?你看不起常服?”
“飞机你他妈!”艾心痛心疾首地看着邵飞:“咱们是特种兵啊大兄弟!你见哪个特种兵参加比武穿常服?”
“哦……”
“哦个屁!你想想,咱们一帮人的头儿是政治干部,够不够丢脸?其他部队的兵笑不笑咱们?飞机我跟你讲,这脸可丢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