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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飞这下不装了,和队友一道奔进炊事班帮厨,一边真心想帮一帮这些辛苦的边防战士,一边藏着给萧牧庭做一道菜的心思。
不过去了炊事班,后一种想法就淡了。
这边防部队地处帕米尔高原上条件最艰苦的地方,每年10月就会大雪封山,土壤长不了青菜,从低海拔地区送一趟,他们放在地窖里,能吃到来年开春。
肉类为了储存更久,只能采取熏制的方法。邵飞亲眼瞧见一个和自己一般年纪的兵抱着当地特有的爬地植物冲进烟雾缭绕的熏制房,邵飞跟着进去,顿时被熏出了眼泪。那小战士五官很俊,但皮肤非常粗糙,邵飞见他一脸的眼泪和汗水,自作主张拿出纸巾,想摘掉他的军帽给他擦汗,他却猛地抱住头,不让邵飞揭。
邵飞还是从班长口中得知,这小战士已经秃顶了。
班长摘下自己的帽子,笑着叹息:“高原病啊,咱们不少人都成‘地中海’了,小徐年轻爱美,你下次记着,千万别摘他的帽子。再摘他肯定跟你急,说不定还会给你一拳,但他哪儿打得过你们特种兵,我怕你不小心把他伤着……”
再看到那个叫小徐的边防战士时,邵飞心里就不是滋味了,一下午下来,给萧牧庭做菜的心情也没了。
不过吃饭时气氛很好,被看做精英的特种兵、在机关“享福”的汽车兵、在苦寒边界艰苦值守的边防兵齐聚一堂,热热闹闹不分你我。吃到后面,边防部队的连长情绪激动,还开了几瓶队里珍藏的酒。
邵飞当然得喝,敬萧牧庭,敬刘队,敬那位同龄小战士。
散席的时候,他已经有些醉了,酒壮怂人胆,加之前阵子的心理暗示也做得差不多了,萧牧庭来拿他腰上的熊猫水壶时,他猛一抬眼,直勾勾地看着萧牧庭。
萧牧庭被这目光看得略微一怔,蹙眉问:“怎么了?”
“吃撑了。”邵飞撑着桌沿站起来,红着一张脸看萧牧庭:“队长,您陪我去消消食好吗?我想和您聊会儿天。”
第50章
高原的夜,星空像悬在天幕的海,风呼啦作响,犹如远方连绵不绝的涛声。
邵飞裹着厚重的军大衣,原本挂在腰间的熊猫水壶被衣服挤到了肋骨边。因为手臂放不下去,他将水壶往后挪了挪,水壶的迷彩套子丢在宿舍了,从后面看上去,他就像背了一只脑袋会发光的熊猫。
萧牧庭双手揣在衣兜里,听他没有条理地讲这些日子相处的细枝末节。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萧牧庭刚听时还笑着回了两句。但渐渐地,萧牧庭在邵飞急切又忐忑,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期许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同寻常。
心突然往下沉了沉,萧牧庭几乎猜到了邵飞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
每个人在表露心迹之前都是不安的,这份不安在邵飞身上更甚。即便已经喝至半醉,酒精转化为勇气,可要将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倾慕的人看,仍是不那么容易做到。打从邀萧牧庭出来散步时,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说“队长,我喜欢你”,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就变成了一根卡住咽喉的刺。幸好他还有那么多的回忆可说,场面不至于尴尬。而说完每一件小事,勇气似乎都往上涨了涨。
终于,在边防部队的小楼渐渐消失在黑夜里时,邵飞站定在萧牧庭面前,低垂着头,看着萧牧庭的靴尖——他本想望着萧牧庭的眼,但是积蓄起来的勇气只够他说出心里话,实在不够他坦然接受萧牧庭的目光。
“队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颤意。他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像过去很多时候一样,轻轻拉住萧牧庭的衣袖。
萧牧庭手指似乎动了动,邵飞不想放手,也不敢拉得太用力,就那么执着地牵着,抿住颤抖的唇角,喉咙紧张得上下起伏。他听见萧牧庭发出一声好像不太愉快的“你……”,心脏顿时跳得更快。
不要怕,小队长——暗自给自己打气,用的还是萧牧庭开玩笑时对他的称呼,仿佛这样心里会更加踏实。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还是紧张得要命,那只牵住萧牧庭衣袖的手,居然已经泛出青白色的骨节。
邵飞呼吸越来越急促,头仍旧低垂着。他看不到萧牧庭的表情,前几日的自信在这一刻消失无踪,他知道萧牧庭正看着自己,却无法判断那是带着何种感情的目光。
一阵刀子般的寒风刮过时,邵飞深呼吸一口,嘴唇张开又合上,手指难以自控地扯住萧牧庭的衣袖往身前拉了拉,小声并且结巴地说:“队长,我,我喜……”
萧牧庭看着邵飞颤抖的睫毛,又看向邵飞翕动的唇。高原干燥,邵飞的嘴唇起了皮,此时飞起来的皮被咬开,撕出一道血口子。
清冷的空气中,弥漫着极浅的血腥味。
萧牧庭皱着眉,方才邵飞拉住他的衣袖时,他就知道邵飞想说什么了。那个猜测是真的,这孩子确实对他动了别的心思。
不管站在什么角度,他都必须拒绝,甚至严厉教导。但是看到邵飞磕磕绊绊地说出“喜欢”,耳朵红得几欲滴血,嘴唇也给咬破时,他眉头皱得更深,十分难得地发现自己居然理不清一腔错综复杂的情绪。
心疼,是有的。
担心,亦是有的。
生气、愤怒,应该也有,但在心疼与担心的衬托下,却不那么鲜明。
还有什么?愧疚。对邵羽有愧,对邵飞也有愧。
居然还有害怕。
但害怕的是什么?是邵飞改不过来,前程被耽误?还是其他?
萧牧庭凝目看着邵飞,听邵飞说完了那句“我喜欢你”,最后两个字几乎湮没在凌冽的风声中。
萧牧庭唇角一动,理智让他摆出肃然威严的神情,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想到了一套不留情面的说辞,可是看着邵飞胸前的水壶背带、邵飞阴影中的眉目、邵飞牵着自己衣袖的手,他便知道,自己无法说出那些话。
抓住邵飞的手腕,明显感到邵飞抖了抖,萧牧庭轻声叹息,将邵飞的手从自己衣袖上挪开,那些准备好的说教汇集在嘴边,化为声音时却变成了简单的三个字:“你还小。”
邵飞一愣,右手悬在空中,还保持着紧抓衣袖的姿势,垂着的头埋得更低,片刻后忽地扬起来,鼓足仅剩的勇气看着萧牧庭。
那眼睛明亮如空中的寒星,萧牧庭一怔,要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就像一向沉静的心湖上,突然落下一颗星子。
“队长。”邵飞又喊了一声。他已经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了,萧牧庭那句“你还小”已经委婉地关上了他面前的门,他甚至能听出萧牧庭的无奈与保护。喜欢同性这种事在部队里绝非小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不仅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这男人还是高高在上的少将。他应该知难而退的,可是酒精将渴望烧得越来越旺盛,他喜欢萧牧庭,不想就此放弃,而萧牧庭的“保护”又让他得寸进尺。
对,就是得寸进尺,他知道自己得寸进尺了,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就是喜欢啊!
无论在什么情形下,萧牧庭都是最冷静的人,他看着邵飞睁大的眼,看到了里面的狂乱与难以自持,知道这时说太多没有用,当务之急是让邵飞平静下来。
可他忽视了一件事——20岁的小伙子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捧到心上人面前,难掩情绪地说出“喜欢”时,怎么可能说平静就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