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人事交锋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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尿不到一个壶里

今天召开书记办公会,主要研究安排人事问题。

这是苏一玮当市委副书记后的第二次有关人事安排的书记办公会。第一次是招商引资之前,讨论了一下人事安排,那次变动得比较大。苏一玮因刚刚被提拔起来,想用的人还不敢大胆起用,不想用的人也不好踢出去,私下里曾跟关天宇谈过,关天宇说先缓一步,他也不好争辩,只好顺从了关天宇和卫国华的意愿,同意了他们的方案。这一次人事安排,主要以苏一玮的提议为主。

参加这次书记办公会的除了关天宇、苏一玮和卫国华外,还有列席参加会议的组织部部长陈述年,外加一个会议记录员。

会议开始后,关天宇开宗明义地说:“今天书记办公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讨论下一步的人事安排问题,根据一玮同志的多次提议,要对政府个别部门的领导进行调整。为了工作,适当的干部调整是必要的,从本意上来,也是为了量才而用,更好地发挥各基层单位领导者的主观能动性,更好地发挥他们的特长,加快我们西川经济建设的步伐。下面,我们先听听一玮同志的意见。”

苏一玮一听关天宇的开场白,就感觉到关天宇的城府比较深,拿得稳,你看不出他的态度,更看不出他的倾向性。你说他不支持你的工作吧,他没有说出一句不支持的话,句句都说得在理,而且还特意讲了调整干部的好处。你说他支持你吧,又好像有点勉为其难,是在自己的一再要求下他才开了这个会,并且直接把话语权交给了你。既然如此,他也没有什么客气的了,就把他的打算和看法讲了出来:“我在政府干的时间长了,对政府系统的干部相对也比较了解了。正如关书记所言,为了更有效地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促进工作,发挥每个人的特长,适当地做一些调整是非常必要的。本着能者上,庸者下的用人机制,能推的尽量推一把,让他上到重要的岗位上去,发挥更大的作用;不适应工作的,必须要调整下来,不能让他占着茅坑不屙屎。鉴于这种情况,我提议以下人员应该做个调整,气象局局长章士元可任命为气象局调研员,调白金本同志为气象局局长;提升建委副主任李建设为主任。另外,政府现在缺少一位副市长人选,我建议应该上报李家昌同志为市长助理,赵守礼同志调市政府担任秘书长,提升市教委副主任汪东良为主任……”

苏一玮一说完,关天宇就接了话说:“好好好,一玮同志提出了很好的建议。用人就像下棋,怎么用好每一个棋子是非常重要的,摆好了,就能发挥出超乎你想象的作用,可能事半功倍;摆不好,也可能事倍功半。所以,用什么人,怎么用,看起来简单,真正做好了也不容易。”说着,他看了一眼卫国华说:“国华同志,你有什么看法,请谈谈你的意见。”

卫国华就笑了一下,不慌不忙地说:“既然关书记点我名了,那我就说说我的意见吧。”刚才卫国华一听苏一玮的提议,就知道他在排除异己拉帮结派。他也掂量了一下涉及到的这几个人选,对其他人的调整倒也没有多大的意见,唯独对提拔赵守礼和调整白金本有看法。他权衡再三,要公开表明他的态度,必然会得罪赵守礼,也肯定要和苏一玮的意见发生冲突,这就意味着,他俩的矛盾也由此从内心的较量上升为公然的叫板。如果忍气吞声勉强同意,他又觉得太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更对不起白金本,他毕竟是自己调过来的人,又是自己的得力干将,关键时刻不帮他再帮谁?更何况,他觉得苏一玮首先拿白金本开刀,从某种程度来讲,也是对他的一次公然的挑战,看你如何应对?

“我基本上同意一玮同志的调整方案,但是,也有个别异议。第一,我个人认为,白金本同志还是不错的,这几年城建工作抓得很不错嘛,新世纪广场的修建,步行街的改造等等,都是有目共睹的。当然,这里有一个前提,就是在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才取得了这方面的成绩。像这样的同志,如果需要调整,也应该调整到一级局去,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不应该调整到二级局去,打击他的积极性和创造性。第二,对于赵守礼同志,我觉得这几年他负责教委工作,的确也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比如升学率的提高,校园文明的创建,学校环境的改造等等方面,都是不错的。当然,也不能说样样都好,在对全市教育工作的整体管理上还有不足的地方。比如说吧,沙县红沙岗镇发生老师罢课的事件就非常糟糕,省报上曝光后,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谴责,这对我们沙县,甚至西川都有不可估量的负面效应,省委领导也批评过。这个责任重点是地方政府负,沙县负,但是统管全市教育的市教委有没有责任?那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至少在教师队伍的建设上,对老师生活的关怀上还做得不够到位,如果做得到位,了解这些下情,早一点把它化解在萌芽状态之中,问题的结果将会是另一种。鉴于这种情况,我觉得让他担任政府秘书长职务不太合适。当然,这是我个人的意见,最终还得关书记定夺。”

关天宇打着哈哈说:“什么我定夺?不是交给你们大家讨论吗?说说,你们其他列席人员也可以说说。”

组织部长陈述年和市委秘书长张学文见二三把手发生严重分歧,不但尿不到一个壶里,而且还公然叫起板来,也不好多说什么,稍有偏向性,必定会得罪另一方,如果搞折中,搞不好反而把他们两个人都得罪了,在这种状况下,最好的办法是装傻。所以,这两个人都装起了傻,一个说,我还没有考虑好。一个说,对赵守礼我还不太了解。

苏一玮早就料到卫国华会在关键时刻出面为白金本说话,果不其然,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对赵守礼的意见竟然也这么大。很显然,卫国华表面上在说赵守礼,实际上是在说他。他知道,他与卫国华之间的较量也许从现在开始,已经变为公开的对决了。当然他也非常清楚,这里面没有谁对谁错,只有谁胜谁败。如果在这个问题上输给他,就意味着他在市委这边将会永远形同虚设,以后别想有自己说话的份儿,他自然不会就此听之任之。他笑了一下说:“刚才听了国华同志的意见,觉得有道理。说实在的,我们都有过任用干部的经历,也有过被上级领导选拔调整的经历。对于具体的干部,要做具体的分析,就像黑旋风李逵在水中敌不过浪里白条,浪里白条在陆地根本不是李逵的对手一样,只要用对了地方,也许他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我这样说并不是有意贬低谁,也不是有意抬高谁,我觉得像赵守礼这样的同志社会交往广,人缘关系好,尤其是迎来送往,搞搞接待,疏导关系,比较适合。另外政府这边还不像市委这么单纯,杂七杂八的事儿比较多,动不动就是群众上访,单位告状,也得有一个善于协调和处理各种复杂场面和事务的人来管理,我提议让他当政府秘书长也是基于这方面的考虑。至于算不算提拔我倒没有多想,因为从职务上讲,政府秘书长充其量还是处级干部,并没有提上去。至于白金本,也许是块好钢,但是,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调离建委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气象局不适合,市委这边也可以考虑考虑,政研室或者精神文明办公室不是也有位子吗?可以考虑加强这方面的领导。”

苏一玮说完,会场上立刻出现了冷场。苏一玮心里清楚,他的回答同样使卫国华始料不及。尤其“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这一句,很有杀伤力。有了这样的话,谁如果再偏护,那就明显地带有了倾向性,而且还要担负起以后的一切相关的责任。他之所以说这样的话,并不是当做一个噱头来吓唬别人,他的确是听到了不少有关白金本的风言风语,也从市纪委那边听说有人写过他的告状信。他看着大家都默不做声,知道他的话的确起了作用。

卫国华当然不可能就此沉默下去,如果沉默下去,就意味着他宣告失败,也意味着他的爱将白金本有经济问题。他非常清楚,苏一玮在不露声色中用了一个最恶毒的词语,就是“爱护干部”。在官场中的人都明白,一个“爱护”,含义非常深远,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很快就会出问题了,我们必须要“挽救”,否则,就有可能彻底被“断送”。然而,你要抓他的话柄来论是与非,似乎又不好抓,“爱护”是广义的,对谁都可以说,主要是说的方式不同话的含义也就不同。他知道,此刻如果不把他的观点反驳回去,以后他这个副书记在市委这边将会变得无足轻重。于是便说:“怎么说哩,爱护干部是没有错,我们要爱护,不仅仅对白金本一个干部要爱护,对其他干部,包括赵守礼这样的干部更要爱护。在场的人都清楚,西川的干部,无论是地级干部还是处级一把手,几乎谁也免不了有被别人写匿名告状信的可能性。在这个问题上,市委一贯很明确,凡是匿名信一概不予理睬,如果确属有检举人姓名的检举信,一定要认真查处,给检举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如果检举纯属事实,检举人还可以得到必要的奖赏。所以,在爱护干部问题上我们要同等对待,没有厚此薄彼之说。一玮同志这样说,是不是对白金本太偏爱了?太偏爱了不好,容易走极端。如果你是一位普通干部倒也罢了,而你是代市长,过分的偏爱往往会影响一大片人的情绪,尤其是当你的个人倾向转化成组织决策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你个人的了。”

苏一玮听着,心里一阵阵冷笑,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不反驳回去,以后自己在市委这边还有什么威信可言?你这个市委副书记还有什么作用?等卫国华一说完,他又接了说:“谢谢,国华同志给我们大家上了一课。其实,这些道理在座的每一位未必不懂,大家都很清楚,一些本来非常简单的道理,我们一旦把它复杂化了,就变得耐人寻味了。一个处级干部的变动本来是一道非常正常的工作程序,如果人为地附加一些别的因素,也就复杂化了。我的建议毕竟是建议,还没有形成组织的决策,倘若形成了组织的决策,也不至于对其他人造成影响和伤害。如果一个党员干部,连起码的工作调整都接受不了,他还能接受什么?如果连最起码的组织原则都不懂,他还能有什么作为?我想白金本同志还不至于如此,恐怕是国华同志太担心了吧?”

在苏一玮与卫国华的交锋过程中,关天宇一直默不做声。他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苏一玮刚说完,关天宇就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这是一个标志,大家都知道这意味着西川的一把手要说话了。其实,关天宇从代市长的争夺中,早就看到了苏一玮与卫国华两个人面和心不和,表面上不露声色,暗地里却一直较着劲儿。今天的针锋相对,更是他们内心暗战的必然结果。这不仅充分展现了他们的内心世界,更主要的也暴露了他们各自的思想弱点。对这两个人,关天宇几乎是看着他们成长起来的,所以对他们两个都比较了解。严格地说,这两位都是他很欣赏的干部,也是很有水平、很有前途的干部,所不同的是,苏一玮思想超前,有开拓精神和创新意识,卫国华工作严谨,有前瞻性的大局意识。其实,作为西川的一把手,他完全可以及早做一些思想工作,使这两个人的矛盾至少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但是,他没有,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有他的想法。凭着多年的经验,他一直认为,二三把手之间有点矛盾对他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有矛盾是正常的,这样他们相互之间就会相互牵制,相互促进工作。反过来讲,他们会更加靠近他,求得他的支持。如果他们太团结了,意见太一致了,往往就有可能拧成一股绳共同对付他。所以,他没有必要去做这方面的工作,既不希望他们多么团结,也不希望他们一团和气。他倒是赞成他们有些矛盾或者分歧,这样反倒对大家是一种制约,或者说是一种监督,这样对谁都好,对整个班子都好。

苏一玮当上代市长后,他已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他有一点轻狂和自傲,甚至还有一点对自己权威的挑战。尤其在人事安排问题上,苏一玮的多次建议使他有点不快,而苏一玮所提的调整方案,又明显地含有拉帮结派排除异己之嫌。他不好直接否决,不是怕直接否决了得罪人,而是怕伤害他的工作积极性。因为他很赞赏苏一玮的工作思路和工作能力,希望能够让他充满自信地把这几项大的工作抓好,切实为西川的经济建设干出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实事来。于是,他只好把这个问题留在了会议上,他知道到了关键时刻,在牵扯到苏一玮和卫国华各自权力的时候,卫国华会站出来与之针锋相对的。而他,就等着火候,当他们的交锋到无法开交的时候,适时地出面加以平衡,这样才能使他们共同感觉到他这个一把手的分量和作用。现在,他感觉到时候了,只好习惯性地轻轻咳嗽了一声,才开始说话。

“我来说两句吧。刚才听了一玮同志和国华同志的发言,各执一词,都有道理,也各有偏激。偏激倒不怕,意见不同也不怕,怕的就是一团和气,死气沉沉。如果真是那样,反而不好,我们的班子就成了一潭死水,没有活力。事不辩不明,只有公开地辩论,才能找到一条解决问题的途径。人事调整也是如此,只有在充分酝酿讨论的基础上,才能达到调整的目的,激发起每个人的积极性,发挥他们的长处,为共同加快我们西川的经济建设奉献出他们的聪明才智。我很赞成你们所说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的说法,我们党委就是要管好人用好人,如果用不好,就是我们的失职。综合一玮同志和国华同志的意见,我考虑这样好不好?既然赵守礼的统筹能力比较强,就调往市政府担任秘书长;白金本同志要调整也可以,在一个单位待久了有待久了的好处,也有待久的不好处。可以调整,但不是调到气象局,而是调到市教委去接替赵守礼同志的工作。据说建委的李建设同志年轻有为,可以提拔上来,给他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气象局的章士元不适应工作也不要勉强他了,同意一玮的建议,把他放成调研员,另外可以考虑从年轻干部中选拔一个上去。我们先把这几个有争议的人确定下来,其他的人就好安排了,你们看,怎么样?”

苏一玮认真地听着关天宇的发言。他知道,卫国华绵中藏针的发言无疑戳到了他的疼处,也击中了问题的要害,虽然自己对赵守礼有些偏爱,而事实上也不能否认他在工作中的一些失误。如果赵守礼的事情办不成,白金本调不走,这不仅仅是对得起对不起赵守礼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关系到他在市委这边的地位问题。这将意味着他这个第一副书记以后很难控制市委了。当卫国华毫不客气地向他一步步逼近的时候,他的计划全部乱了,他甚至对这次有多少胜算没有把握。这个时候,关天宇就成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他要在自己和卫国华之间稍稍有所倾向,倾向的这一边必然胜出,另一方将会彻底败下阵去。他想,他期盼着关天宇倾向于自己,卫国华何尝不是一样的心情?然而,关天宇毕竟是关天宇,姜还是老的辣,他既不得罪他,也不得罪卫国华,而是在他们俩人的分歧中取了一个中间值。对于此刻的苏一玮来讲,已经感到非常满足了,调开白金本,即使把他从一个好单位调到了另一个好单位,总算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这么一平衡,他没有什么不高兴的,也没有什么不满意的。等关天宇刚说完,苏一玮就表态说:“同意关书记的意见。关书记毕竟是一把手,站得高,问题看得透,协调能力强。我和国华之间的小小分歧经关书记几句话,说得马上云消雾散了。我本人非常赞同关书记的意见。”

卫国华心里轻轻笑了一下,笑苏一玮太会抓机会表现自己,太会曲意逢迎关天宇了。对于关天宇的折中平衡,他虽然不甚满意,但是,毕竟保住了他的爱将白金本,总算给了他面子,在这种情况下,他要是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就有些不识时务了。他当然不会做那种不识时务之人,也便赞同说:“同意关书记的意见,就这样定了吧。”

于是,这次干部调整就这样定了下来。说简单也简单,几个人一说,好几个处级干部的命运就这样被决定了。说复杂也复杂,暗地里的交易,会议上的交锋,都藏满了各种玄机。一旦通过了书记办公会,就基本定了型。

暗恋的人

王文达原以为有了这盘录像带他就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万事大吉了,然而,事情远远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杨明山看过录像带又找到他说:“不行呀,兄弟。这一盘太模糊了,再说了,也太少了,就两盘,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明他到那里去了两趟,再什么都证明不了了。”王文达说:“那怎么办?我现在也只能给你提供这些东西了,别的实在提供不出来。”杨明山说:“不急,让你的弟弟盯紧点,灯泡坏了注意修好,再继续努力,没有质量,数量上去也行。毛主席不是说过吗?量变可以达到质变。”杨明山说完就走了,他却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说实在的,虽然这些天来他表面上一直很开心,但是,一旦想起这件事来,心里老是担惊受怕,轻松不起来。他知道,这个问题一天不解决,他将会一天不安宁,它就像一层灰色的阴霾,将会持久地笼罩在他的心上,让他挥之不去。

没有办法,他又只好让王文忠继续监控,直到量变达到质变为止。然而,没想到还没有等到他们量变达到质变,钟晶晶却搬走了。这使王文达一头雾水,也使杨明山始料不及。

王文达无望地说:“咋办呢?杨总,她这一搬走,我们计划全部落空了。”

杨明山恨恨地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她搬到什么地方了。了解清楚了我们再想办法。”

王文达只好说:“好吧。”

王文达也只能这样先答应了再说,如果不答应下来,他怕惹急了杨明山把他的事儿捅出去,他不就死定了?他原以为找到了卫国华这样的靠山,不愁将来仕途不通达,而事实上,卫国华所需要的,不是物质上的答谢,也不是金钱上的回报,而是量变达到质变的东西。他当不了你的靠山,也不愿意给你当靠山。

好在他在工作中找到了愉快,也从中获得了极大的安慰,这在很大程度上冲淡了他内心深处的折磨。全市的娱乐网吧大稽查结束后,他既为单位创收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得到了局长的充分肯定和同行的认可,更为自己带了不小的实惠,尤其是不费一枪一弹就拿下了熟女刘燕。他当然不会仅仅满足于已取得的这些成绩,他还要创造一些更大的成绩,为自己的仕途作铺垫,也为捞回成本投入创造条件。他已经向局长做了汇报请示,要筹划一次大型演出活动,邀请活跃在全国的一级歌唱家们汇聚西川,对外打着扩大西川的影响,宣传西川的形象,活跃西川文化生活的牌子,实际上再为文化局创收一笔资金,为他个人捞一笔实惠。人就是这样,当个人利益与集体利益息息相关时,才能产生无穷的想象力与创造力,才能产生巨大的动力。局长当然支持他的工作,又有名又有利,这样好的事情,没有道理不支持。

王文达很快就组建了筹备小组,并且还把钟晶晶抽调进了筹备小组。他之所以抽调她,除了能成天看着她能养眼,心里舒服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让她负责外宣工作。比如让她去跑跑企业,拉一点赞助,到新闻单位发布广告,联络宣传,往往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她的一个灿烂的笑容,可能会得到一笔可观的赞助;她的几句好话,可能会为单位省下很多广告费。王文达是男人,他知道男人的死穴在什么地方,由钟晶晶出面,要比10个男人费上半天口舌的效果好得多。

王文达每次在单位见到钟晶晶,心里总有一种不出来的歉疚,他知道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东西。有时也在想,我为什么要把我珍爱的美撕毁了让人去看?为什么要让自己暗恋的人白白去当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这天,王文达与钟晶晶一起去电视台策划宣传事宜,完了后已经到了下班的时候。在回单位的路上,王文达说:“已经下班了,干脆找个地方我们一起吃饭算了。”钟晶晶说:“好呀,你说什么地方?”王文达没想到钟晶晶答应得这么痛快,这使他感觉很高兴,就说:“去香巴拉,我请你。”说着就掉过了车头,向香巴拉的方向开了去。自从单位给他配了车后,基本上都是由司机开车,他只管坐,今日司机有事,他只好自己来开。王文达过去当科长时就考取了驾照,他当时就想着,等以后自己当了领导方便一些。没想到自己刚刚当了领导,刚刚有了车,又遇上了车改,这一改,就把刚刚拥有的这点特权改掉了。不过,按文件上讲,副处级干部每月可享受车改补贴费1000元,一次性买车政府还给补贴,这样算下来也不错,有职务比没有职务强多了,职务高比职务低强多了。几个副局长都在跃跃欲试,想自己买车。他当然也在想,想着如果大型演唱会搞成功,他也可以从中捞一点,到时候买车的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王文达与钟晶晶单独吃饭的感觉很好,一边吃着,一边聊着,心情要多愉快就有多愉快。就在与钟晶晶的说笑中,王文达的脑海里又一次闪现出了那盘录像带中的镜头。那镜头虽然表面上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是,王文达一想起来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醋意。他总觉得钟晶晶不应该为苏一玮牺牲自己的一切,她应该找一个爱她的人,过一种正常人的生活,最好是找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知道疼她,爱她,默默地关心着她,那是多么理想的生活。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不可能放弃苏一玮,自然也不会跟他。退一步讲,即便她与苏一玮断了来跟他,他也无法置社会舆论于不顾,悄悄地好一下可以,如果要结婚他还是无法接受。刚想到这里,转念便指责起了自己,算了,别瞎想了,就你这德行,她要知道了不恨死你才怪,你还有资格嫌弃人家?抬了眼,正看到钟晶晶低了头喝茶,那样子正如徐志摩的诗中所描绘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不免有点疼爱,就拿起公用筷子,给钟晶晶夹了些菜说:“小钟,你多吃点。”

钟晶晶说:“谢谢王局,我能够着,还是我自己来。”

王文达说:“我看你太客气了。”

钟晶晶说:“没有呀,我今天吃了不少了,我看你倒是吃得挺少的。”

王文达便玩笑说:“与我们文化局的大美女第一次单独吃饭,有点激动,就吃得少了。”

钟晶晶以手掩面,咯咯地笑着说:“别拿我开涮了,我算什么?你看人家电视台的周小哭,那才叫美女。”刚才他们到电视台办事,她看到王文达跟周小哭又说又笑的,好像挺熟,就想故意把话引到周小哭的身上。

王文达说:“你们是两种不同的美,两种不同的风格,她有青春阳光的魅力,你有成熟女性的风韵,那是谁也无法代替谁的一种美。”

没想王文达绕了一个大圈,又把话绕到了钟晶晶身上。钟晶晶又故意岔开话说:“哪里呀,我都老了,哪里能跟人家真正的美女比?王局,我看你跟周小哭倒是挺熟的?”

王文达说:“春节前我们文化局组织了一台节目,邀请周小哭来当主持,就打过一次交道,也谈不上多么熟。”

钟晶晶过去在电视上见过周小哭,只觉得她是一个充满才气的女孩,刚才在电视台一见,眼前一亮,好像比电视上更显得活泼漂亮。她就故意开王文达的玩笑说:“我看她对你挺有好感的,她可是真正的美女加才女呀。”

王文达怕钟晶晶误解了,就急忙解释说:“她还小着哩,像那样的美女,我哪里敢想呀。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你在她那个年龄,肯定要比她还漂亮。”

钟晶晶听了高兴地说:“王局不愧是当领导的,真会安慰自己的员工。”

他们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感觉时间哗哗地从身边溜走了。晚饭结束后,王文达想送她回家,顺便可以了解一下她搬到了什么地方,完了也好给杨明山交差。一想起这些龌龊的事来,王文达的心情就非常糟糕,自己明明喜欢钟晶晶,却还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去出卖她,这是何等的残忍?没想到的是,钟晶晶却不让他送。她说她要到她的一个同学家里去坐坐,她的同学就住在附近。他不知道她是有意推辞,还是真的要去看望她的同学?也罢,不让送也好,他少知道一些钟晶晶的情况,也许少一分内心的罪孽。

钟晶晶真的被王文达猜中了,她与王文达分手后并没有去找她的同学。其实,这里压根儿就没有她的什么同学,她之所以这样说完全是不想让王文达送她,更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知道她的住处。她步行了一阵,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她,这才打了的士,奔向她的新住所。

钟晶晶是上周搬到新世纪花园的。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西川还有这么好的住宅区,整个小区就像一座人造公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绿色的草坪,葱郁的树木,像一处世外桃源。新房装潢一新,家私家电,一应俱全,包括锅碗瓢盆都是新购的,被褥床单都配备齐全了,她无须再添置什么。置身于宽敞明亮的房间里,仿佛换了一种心情,感觉舒畅无比。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也能住上这么高档的房子,如果靠自己的工资,恐怕奋斗一辈子都奋斗不上。她立马给苏一玮发了一条手机短信:“搬到新家,感觉真好!不知主人何时光临?”不一会儿,就收到了他的回信:“想吃你的手工拉面,晚上你做好了就到。”她一看表,正好4:00,就高兴地下楼去买菜。买回来后,就匆匆到厨房去准备。她和好了面,做好了菜,一看时间,还不到6:00,就坐在沙发上等他。她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等他了,此刻才感觉到,这种等人的感觉其实真好,尤其是等着你喜欢的人,就像新婚的妻子等待着自己的丈夫,心里便溢满了希望,溢满了憧憬,溢满了诗情画意般的浪漫和无限的甜美。

就在这种等待中,门铃轻轻地响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像鸟儿一样飞过去。打开了门,她一下紧紧地抱住了他。

他说:“新房的感觉怎么样?”

她说:“很好!比我想象得好多了。”

他说:“过两天房产证就给你办下来了,这房子就永远成你的了。”

她的心里滚过了一层热浪,不由激动地说:“不,应该是你的,包括我也是你的,永远是。”

他一下抱紧了她,深深地吻住了她。

吻了好一会儿,她的身体有点软了,嘴上却说:“你饿了吧,我去做饭,等吃过了饭,有的是时间。”

他说:“别急,你带我先参观参观房子再说。”

她笑了一下说:“你过去没有来过?”

他说:“钥匙刚到手,我就交给了你,还没有来过。”

她说:“挺不错的,宽敞明亮。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能住上这么豪华的房子。”

她拥着他,一一查看了洗手间、厨房,然后又查看了书房和卧室。来到卧室,他一下被房内的布置吸引住了,宽敞的大床,干净、整洁,给人以温馨舒适的感觉。淡淡的玫瑰香味弥漫在整个房间里,令人心醉。再看墙上,挂了几幅她的写真照,每一张照片都展现了她不同的风姿,也增添了房间的活力。

他由衷地说:“真好!房间好,照片好,照片中的人更好。只是挂在床头的那幅太偏了,应该往中间摞一摞。”

她笑了说:“那是给你留着的。”

他的心不由得一热说:“留给我?我的……可能现在还不能挂。”

她说:“在我的心里已经挂上了。”

他一下揽过她,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了拍说:“有了这个家,以后我就可以经常来了。”

她说:“你来,这本来就是你的家。”

他突然想起了那只劳力士手表,就松开手说:“哦,我给你带了一件礼物,差点忘了,还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说着拿出了那块表递给她。

她说:“只要是你的礼物,我都喜欢。”接过表一看,却吃了一惊,“这是劳力士表,肯定很贵吧?”

他说:“这是一对情侣表,别人送的,上面都有证号,我们每人一块。等将来我们老了,看着这块表,也是个纪念。”

她紧紧地将表贴在胸上,幸福就溢满了胸口,却无端地想到如果他们有一个孩子该多好,就说:“我真后悔上次太贸然了,不该做流产,应该生下来。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生一个。”

他又拍了拍她的背,轻轻地说:“别说傻话了,我不能为了要一个孩子而毁了你。”

她仰起小脸儿说:“我愿意。”

他久久地将他的头依偎在她的胸口上,含糊不清地说:“你真好!”

此刻,当她一想起这些,心里就像灌满了蜜。她虽然清楚,她与他的这段感情,注定了是一场无言的结局,但是,她不在乎。事实上也是这样,他本是属于别人的,你能拥有他,即便是短暂的,也是一种幸福。正因为如此,她才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住所,更不希望外在的因素影响了他们的相处。自从搬到新家后,他来过好几次了。有时候,他晚上应酬完了客人,也会过来陪一会儿她,这使她感到无比满足。所以,她也尽量地不去参加别人的请客和朋友的聚会,宁可独守着偌大的一间空房,清冷地伴着电视等待着他,也不希望他落空一回。

这一次,她却没有落空。她刚刚回家冲了凉,他就来电话了,问她干吗呢?她说在家,他说:“我要过来。”她当然高兴地说:“我等着你。”她非常欣赏他的这一点,每次回来时,他总打个电话,或者发个信息先告诉她一声,他再来。从这个细节上,她看到了他对她的尊重,也看到了他对她的放心。

盯梢

忙忙碌碌的一天又过去了,下午一下班,人流就开始倾巢出动,一下子挤满了大街小巷。钟晶晶也不例外,她骑着一辆红色的木兰摩托车,从文化局的大门驶出来,一下子就淹没到了滚滚的人流之中。就像一滴水汇入了大河之中,就很难找到这滴水一样,混入人流中的人也很难让人一眼辨清。然而,那辆红色的小摩托就像一缕燃烧的火苗,一下子显出了骑车者的与众不同,也使钟晶晶后面的一辆男式大摩托车很准确地紧紧盯着她。她停车,后面的摩托车也停车,她一走,后面的车也跟着走。后面车上坐着两个人,都戴着头盔,看不出年龄,也看不清相貌,但是,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来,他们俩都是男的。那辆男式摩托车从文化局的大门口就盯上了她,一直跟着她来到了新世纪花园。

来到大门口,钟晶晶亮了一下出入证,保安很礼貌地放她进去了,而后面那辆跟踪她的摩托车却被保安挡在了门外。

那辆盯梢的摩托车正是杨明山派人干的。

杨明山最终没有从王文达那里得到钟晶晶的具体住所,他知道,这位书生的作用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能为他做的,已经尽力去做了,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的能力有限。所以他便大度地对王文达说,算了,兄弟,我看你也尽力了,搞不清没关系,我可以通过别的渠道查清楚的。

其实,杨明山最初的想法与王文达一样,以为有了两盘录像资料已经差不多了,堂堂的代市长,全市有那么多的大事你不去做,两次去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家做什么?这不能不说明一些问题。然而,这一想法却让白金本彻底否定了。

白金本说:“谁规定代市长不能上离异的单身女人家?他去了又能怎么样?你又有什么真凭实据说明他们是情妇关系或者是包养关系?你拿不出证据来,光这样的东西没有任何用处。且不要说是两次,就是三次又能说明什么?只有五次六次,或者更多的次数才能说明一点问题。”

经白金本这样一说,杨明山有点傻眼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白金本又接了说:“有句老话,叫做打虎不死反伤身,不疼不痒,不如不干,要干,就得拿出过硬的东西来,一下把他从马上掀翻,威风扫地,让他再无还手之力。”

看着白金本那副狠相,杨明山心里就想笑。他已经知道白金本这一次差点被苏一玮调到气象局了,要不是卫国华和苏一玮发生了针锋相对的争论,白金本哪里能调到市教委去当主任?白金本有了这一次打击之后,杨明山觉得他们现在真正成了一个战壕里的战友了。过去白金本只是同情他,现在感同身受后,他似乎觉得他们的距离一下接近了许多,说话也比过去贴心了许多。于是,便问:“依你看,下一步应该采取怎样的措施,才能摸清底细?”

白金本说:“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就不要太在乎手段了,正的行不通就来点邪的,现在不是有私家侦探吗?你还不如找一家可靠一点的,或者是自己的两个弟兄,让他们去跟踪钟晶晶,不愁跟不出来结果,也不愁跟不出来一点问题。”

一句话提醒了杨明山,他恍然大悟后不得不佩服白金本的老谋深算,毕竟在官场中混得久了,考虑问题就是细致周到,也有远谋。他便会心一笑说:“高!真是高!”

就这样,杨明山找了两个街上的小混混,没想到不到两天,他们就跟出了结果。马仔跑来告诉杨明山,跟到了,是新世纪花园。

杨明山冷笑了一声:“原来在这里。”他知道,这个花园不是一般人能够入住的,这是西川刚刚建成的一座富人住宅区,也有人称之为贵族花园。能住得起这样花园的人不是贪官,便是大老板。没想到堂堂的反腐英雄、代市长苏一玮竟然把情妇养到了贵族花园。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苏一玮,我让你死定了!他抽出几张钞票,扔给两个马仔说:“这是给你们俩的奖赏。下一步你们给我搞清楚她住几栋几楼几号房间,然后继续给我盯着,看看与她来往的是些什么人。如果长个心眼儿,能拍几张照片的话,我还有奖赏。”

两个马仔高高兴兴地走了。他坐在老板椅上兀自转起了圈儿,转了一阵,他突然想起应该问问白金本,这座花园是谁开发的?要搞清楚谁是开发商,然后再从他那里打开一个缺口,不愁钓不到这条大鱼。

在百乐门的桑拿中心,他与白金本就像两条死鱼一样躺在按摩床上,一任按摩女郎揉搓着。男人这种动物生来就是贱,被女人揉搓得龇牙咧嘴还说舒服,完了还得掏腰包。自从多年前相识后,杨明山和白金本已经记不清到这种娱乐场所来过多少次了,更记不清有过多少按摩女揉搓得他们龇牙咧嘴过,也记不清与他们有染的小姐达到多少人次了。这些似乎都不重要,重要的就在于活得愉快,活得高兴。前几年他们可真是活得快乐,也活得高兴,因为一个手握着西川市的建设大权,一个又是西川的大建筑商,有权的给无权的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工程,工程承建者又给有权的提供丰厚的物质回报和潇洒的人生娱乐。他们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共同享受着快乐的人生。然而,没想到共同的靠山王天寿突发脑溢血死了以后,他们的命运也由此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先是杨明山被苏一玮当做仕途升迁的一块垫脚石,把他踩到地下,同时,也意味着他在西川的建筑行业中从此臭名远扬一落千丈,不要说再接工程,就是有人想给他也不敢接了。那不是明摆的事嘛,谁要给了他工程,就等于接受了他的贿赂。所以,杨明山没有理由不记恨苏一玮,因为他断了自己的财路,毁了自己的名声。而白金本虽没有杨明山那么惨,却也败得不轻,要不是还有卫国华这个靠山支持,他怕早已被驱逐出了权力中心,也就意味着他的政治生涯从此结束了。两个人共同的仇恨使他们空前的团结,他们一谈起苏一玮几乎都无法自制,恨不能掀翻他再踏上一只脚,方能解心头之恨。

两个人按摩完了,打发走按摩女后,杨明山才悄悄告诉白金山说:“查到了,钟晶晶搬到了新世纪花园。”

白金山突然坐了起来说:“新世纪花园?我早怀疑苏一玮与方进财的关系不一般,他们果然勾搭到一起了,否则,东区旧家具城那块地皮他不会交给方进财,钟晶晶也不会搬到新世纪花园去。你知道吗?新世纪花园就是方进财修建的。”

杨明山吃惊道:“原来新世纪花园是方进财开发的?我只听说过方进财这个人,知道他是金城房地产开发公司的,别的倒不知道。按你这样分析,他们肯定私下有交易,苏一玮给了方进财地皮,方进财给了他房子。权钱交易的背后,又隐藏着权色交易,苏一玮给了钟晶晶物质上的享受,钟晶晶又为他献出了身体。真是太好了,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他苏一玮有多大能耐!”

白金本说:“事情肯定是这样的,但是,光有怀疑和推理是不行的,没有证据你就是举报了也不会有人理睬你的,或者是理睬了,走个过场,完了查无实据还说你是诬陷好人。苏一玮也不是吃素的,他肯定做得相当严密。”

杨明山说:“我不管他严密不严密,这一次,我就是下了血本也要挖出他的证据来。否则,我杨明山不要说对不起关心我的领导,就连我自己都对不起。”

杨明山说:“你说的倒是在理,我只想问问你,你打算采取什么措施?”

杨明山顿了一下说:“我原来想查清新世纪花园的房地产商,然后从他那里查清钟晶晶房子的来源,现在看来不但不能从他们那里寻查,还要防着他们才是。下一步,先搞清楚钟晶晶的门牌号,然后通过房产局的哥儿们查一查钟晶晶住的那套房子的房产证是谁的,这是一条线索,查清房子的主人,然后就好办了。”

白金本想了一会儿才说:“现在也只能如此了,如果查清楚房子是苏一玮的,这笔不明财产也够他说不清楚的了。如果是钟晶晶的怎么办呢?那你还必须拿出证据证明苏一玮与钟晶晶确有情人关系,否则,就很难扯出他的经济问题。”

杨明山说:“拔起萝卜带起泥,只要能抓到他的一点证据,一拔肯定能带出好多东西来。”

白金本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说的就是怎么抓到证据的问题。刚才我还在想,如果能花笔重金,从方进财的内部打开一个缺口,不愁拿不到他的证据。”

杨明山说:“好好好,这个主意好,我下下工夫,看看能不能打开一个缺口。”

白金本说:“这可要小心,不要缺口没有打开,反让人家发现了你,那就糗大了。”

杨明山说:“不会的。我是干什么的?对建筑行业实在是太了解了,知道他们的软肋在什么地方,就像小偷当了警察,该怎么做绝不亚于警察内行。”

说到这里,两人不觉大笑了起来,一个像一支迎风而吹的唢呐,一个像一只汽车轮胎爆胎后发出的沙沙声,两种不同的声音暗合在一起,在这黑夜里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让人越发感到夜的诡奇和不可捉摸。

在黑夜的另一头,聚集在牌桌前的几个人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们笑,是因为苏一玮用456三张小牌赢了黄波的JQK三张大牌。黄波是朱方公司的副总,他随同朱方与苏一玮吃过好几次饭了,与苏一玮成了酒桌和牌桌上的好朋友。他们玩的是拖拉机,看似简单,却暗藏了玩牌者的智慧与勇气,判断与多谋。这种玩法参与的人多,也热闹。黄波这次本该赢定了,但是跟了几轮后,他不敢再跟,只好扣牌认输了。没想到两个人一起亮出底牌后,黄波后悔得击手顿足,连声骂自己说:“糗死了,我看市长那气势不得了,还以为他手中的牌肯定大得很,不是炸弹也是金花,没想到这么小。”他这一说,在场的赵守礼、朱方,还有朱方的女朋友小丹都哈哈大笑了起来。苏一玮也开心地大笑了起来,边笑边说:“这叫兵不厌诈,真真假假,玩的就是心理战术。”黄波说:“市长真能沉得住气,我算佩服到家了。”朱方也说:“那当然呀,玩牌不光靠手气,还要凭智慧,手气好不如智慧好,自然是拿了好牌也要输的。”苏一玮说:“那是撞上的,撞上的,不足道哉。”其实苏一玮也很清楚,黄波输给他是真输还是假输都很难说清楚。在牌桌和麻将桌上,输赢其实在没有开玩之前就有了定局,官人必赢,商人必输。在这种游戏中,官人和商人其实都心照不宣,但是,谁也不愿意说破这一点。只有在这种无拘无束的玩耍中,输的人输得自然,赢的人赢得坦然,由此也掩盖了直接送礼的尴尬与别扭。如果交往能达到这个层面,一切都好办了。

苏一玮与朱方他们已经玩过多次了,苏一玮每次都赢,赢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可是故意去输吧,他又觉得有点不忍心。心想如果将来退休了,与同样退了休的老人玩,恐怕自己想赢也赢不上,就与现在想输也不好输一样。这天晚上,他又赢了,坐在他旁边的小丹专门负责他的账目,赢了多少也不公布,就直接装到了他手提小包中。小丹是朱方从省城带来的小蜜,说起话娇滴滴的挺讨人喜欢。

这一阶段苏一玮的工作特别顺,情绪也非常好。上次书记办公会虽然与卫国华发生了正面冲突,但是,人事安排的结果还是以他的方案为主,这使他感到很满足。这不仅表明了他以绝对的优势击败了卫国华,更主要的是表明了关天宇更倾向于他,他在市委这边不是空架子,他的权力已经慢慢地渗透到了市委。按照常理,书记办公会后就要马上召开常委会,否则,一些调整不理想的人得知消息后就会通过各种社会关系,甚至动用省里的一些领导来说情,书记办公会形成的决议就有可能推倒重来。吸取了过去的经验,这次书记办公会后的第二天就召开了常委会,经过常委们的举手表决,他的方案很快就变成了红头文件,成了组织决定,成了领导集体的意志,任何人没有理由不去遵照执行。赵守礼当了市政府秘书长后,成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他倒也觉得很受用。李建设上任建委主任后,苏一玮就把经济适用房的那摊子事全部交给了他,由他去操办。他由此感到,一个领导当得好不好,不在于你忙不忙,关键在于用好人,用好人了,事半功倍;用不好人,你就是累折腿也不一定达到好的效果。他当然不会忽略了朱方的事,专门安排朱方认识了新任市政府秘书长赵守礼和建委主任李建设,还给他介绍认识了政府招标办的主任。这些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都是他信得过的人,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或者一个手势,他们都会做到心领神会,朱方的事不用他多交代,他相信下面的人会按着他的意思办妥的。

收了摊子后,苏一玮一看时间,已经到11:00了,他本想今天晚上到钟晶晶那里去,一看这么晚了就只好回家了。自从他与钟晶晶、叶瑶有了那种关系后,他就越来越觉得与老婆的关系隔膜了。有时候他也想极力改善一下与老婆的关系,同她聊聊天,说说家里的事儿,但是又总说不到一起。他也常常扪心自问,是自己变化了,还是老婆跟不上形势的发展?时间长了不交公粮,也想着勉强交一点,尽尽义务和责任,但是,每次交粮都送不到粮仓中去,反惹得老婆一脸的不高兴。这样一来,苏一玮就越发不想回家了,顺其自然地把钟晶晶那里当成了他的家。有时晚上去了,他就把赢来的钱直接交给了钟晶晶,多则一两万,少则三五千。钟晶晶当然不要,每次都要拒绝,他就说,你要不收以后我就不来吃饭了。他这样一吓唬,钟晶晶就只好收了起来。

匿名信

就在安居工程招标之前的关键时刻,没想黄波晚上嫖娼时被公安分局抓获了。如果抓起来悄悄交了罚款被放出来倒也罢了,问题是,他正好赶上了全省扫黄打非活动周,更糟糕的是,他还被跟随专项斗争的电视台的记者录了像,一旦播放出去,影响可就大了,不光是黄波的脸面往哪里放的问题,更主要的是会直接影响到朱方的工程竞标。

朱方接到黄波的求救电话后,又急又恼,骂他早不嫖晚不嫖,偏偏在扫黄打非的时候嫖,你就不能忍耐几天吗?骂过了,还得救人,不救人,一切都让他砸了不可。他不好惊动苏一玮,更怕让苏一玮知道了丢人,就把电话打到了赵守礼那里,说明了情况,希望他给摆平了。赵守礼说,朱总放心好了,这点小事儿算啥?我处理好就是,三更半夜的就别麻烦苏市长了。

赵守礼原以为只要给公安局长谢铁民打个电话就可以搞定了,然而,没有想到谢铁民这头犟驴根本不理他的茬儿。

谢铁民说:“秘书长,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这次扫黄打非是省里的专项斗争,不管他是谁,只要被我们抓起来了,起码要关够24小时,罚款后再放人。”

赵守礼一听就火了:“谢局长,我已经给你说了,这个人是个例外,他是我们招商引资引来的投资商,你把他打跑了谁还敢来我们西川投资?”

谢铁民说:“公安局管的是破案,管不了招商引资。再说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他是投资来的商人还是下岗工人,我们必须一视同仁,否则,都来说情,我们的工作就不好开展了。秘书长,你还得支持理解我的工作。”

赵守礼越听越气:“你的工作就是工作,别人的工作就不是工作?你这个人怎么没有一点大局意识?你说你放不放?”

谢铁民也火了:“不放!”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守礼气得半死,这头犟驴,一点政治头脑大局意识都没有,这局长是咋当的?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给苏一玮打电话了,否则,事情办不妥延误了时机,不光朱方怪他,苏一玮也饶不了他。这样想着,就拨通了苏一玮的手机。

此刻,苏一玮正好在钟晶晶家里。他刚与钟晶晶热和完,穿好了衣服正准备回去,赵守礼的电话来了。苏一玮先是听笑了,笑了几声就不笑了,神情就越来越严肃了,等赵守礼汇报完,只说了声:“好的,他就是这么个人,我给他打个电话说说。”

苏一玮看了一眼钟晶晶,她屏住气悄悄地坐着。他知道她是怕影响了他通话,就来到客厅,拨通了谢铁民的电话:“喂!是谢局长吗?我是苏一玮。”

谢铁民说:“是苏市长啊,有什么指示?”

苏一玮说:“指示谈不上,有个人,叫黄波,现在被你们关起来了,那是我们请来的投资商,你把他放了。”

谢铁民说:“市长,刚才赵秘书长也说过,你看这……”

苏一玮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有点火了:“是不是不好放?”

谢铁民说:“这次扫黄打非活动是省里的统一行动,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苏一玮几乎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一下发起火来:“那你打算怎样处理他?是打算把他送到法院去判刑,还是打算长期拘留他?是不是让你们公安厅的庞厅长亲自给你打个电话你才肯放人?”

谢铁民说:“市长,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你这样说了,我们放人就是。”

苏一玮说:“我怎么能不误会?我搞不清楚你谢铁民到底是我们西川市委市政府管的干部,还是由省公安厅直接管的干部?如果你由省里统管,算我的话作废,如果你是属于我们地方政府管,限你10分钟内放人!”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赵守礼说得没错,这真是一头犟驴,连起码的规矩都不懂。过去,王天寿就对他很有意见,打算拿下他。自己反而还帮他说了不少好话,说他连破了几起大案要案,本质不错,就是耿直一些,当公安局长就得这样铁面无私的人。没想到岂止是铁面无私,简直是呆板,不谙世事。

他正怔怔地坐着,钟晶晶端来茶杯,轻轻地放在他面前说:“喝点水吧,别为工作上的事生闷气了,气坏了身子谁埋单?”

他非常感激钟晶晶的细心与周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心情也开朗了许多,就玩笑说:“你埋单!”

钟晶晶说:“这个单我们最好谁也不要埋。都是为了工作,你就不能好好说?你这一批评,你自己生气了不消说,肯定还得罪了对方。”

这话要是从他老婆李兰花口中说出,苏一玮恐怕早就烦了,从钟晶晶口中说出,倒也觉得滋润,便说:“得罪他算什么?我还准备拿掉他。一点政治头脑都没有,不知道这公安局长是咋当的?”

钟晶晶说:“这次你调整完部局班子,别人都在私下里说你排除异己,拉帮结派。以后,你还得尽量注意点,不要一动气就要拿下谁。等选举结束后,你再拿也不迟嘛。”

苏一玮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全身充满了艺术气质的女人,竟然也懂得官场之道,说出话来头头是道,不觉让他刮目相看,便说:“你还听到别人有什么议论?有了你可得及时反馈给我呀。”

钟晶晶笑了一下说:“有,多得很。”

苏一玮说:“那你说给我听听。”

钟晶晶抿嘴一笑说:“说你有水平,有能力,公车改革改出了民心,革掉了领导屁股底下的腐败。嗯,还有,说你讲话水平很高,上电视派头十足,很潇洒,有点像梁朝伟。”

苏一玮一把揽过钟晶晶说:“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的杜撰?”

钟晶晶咯咯地笑着说:“除了像梁朝伟是我杜撰的,其他都是大家说的。”

苏一玮笑着说:“好呀!还梁朝伟哩,怎么不说刘德华?他不是长得更帅气吗?”

钟晶晶说:“你真的有点像梁朝伟,尤其是笑的时候,魅力无穷。”

苏一玮说:“那你的言下之意是说,我不笑的时候就像那个特务头子易先生了?”

钟晶晶说:“有点,不过,我喜欢。”

苏一玮听了心里自是一阵高兴,就说:“那你给我讲讲,你第一次来我办公室时,是不是动了与我上床的念头?”

钟晶晶轻轻摇了摇头说:“没有,真的没有。也许女人和男人的生理不一样,女人看到再帅的男人,比如真的见到了梁朝伟,也只是欣赏,绝无上床的念头。你们男人不一样,看到漂亮的女人第一个念头可能就是想上床。”

苏一玮说:“也不完全是这样,不过男人在这方面更动物一些。”

钟晶晶又说:“你也给我说句实话,除了你老婆,再除了我,还有没有跟你上床的女人?”

苏一玮盯着她想,是不是她又听到什么了?便警觉地问:“没有。你怎么突然问到了这个问题,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传闻?”

钟晶晶说:“没有,我只是随便问一问,看把你紧张的。”

苏一玮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诈我呀,你这个小狐狸精,看我不收拾你。”说着胳肢起了钟晶晶,钟晶晶一下大笑着向他求起了饶。

笑过了,玩过了,苏一玮一下觉得开心了许多。

有时候,女人就是男人这辆破车上的润滑油,车需要经常的滋润才会轻而快,时间长了不滋润,就老而慢。当然,车有优劣之分,润滑油也有好坏之别,尤其是一些上档次的老破车,更需要好的润滑油来滋润。滋润好了,就能胜过不上档次的新车。

苏一玮这辆破车被钟晶晶滋润过之后,就像一辆加足了油的赛车,又充满了生机和旺盛的活力。第二天去上班,备感神清气爽。落座不久,赵守礼就来了。他向赵守礼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赵守礼说:“真不好意思,昨晚我实在摆不平了,才打电话麻烦你了。这黄波也真是的,招标在即,也不注意点社会影响,又偏偏碰上了谢铁民这样一根筋,对事不对人,根本不理我的茬儿。”

苏一玮说:“不理你的茬儿,将来就换个懂规矩的人。我看这老谢真是缺根弦儿,没有大局意识,更没有政治头脑,只知机械地执行,不知灵活处理。”

赵守礼说:“昨晚真的把我气坏了,他不但不放人,还说让我支持他的工作。如果不尽快搞定,影响扩散出去,有人拿了黄波和朱方去做文章,我们就被动了,把安居工程给了他们,情理说不过去也很难服人,不给他们,又怎么给冯副书记交代?我没招儿了,只能请你出面来摆平。”

苏一玮觉得赵守礼的心还是比较细,就说:“你说得没错,要是这事儿闹大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无法给冯副书记交代。另外电视台你还得去查看一下,不要让黄波出现在卖淫嫖娼者的镜头中了。要不,干脆给电视台的王台长打个招呼,那条新闻别报了。年年都在扫黄打非,又不是新鲜事儿,扫来扫去,就是到歌厅桑拿抓两个小姐,报了又有什么作用?我不是排斥扫黄打非,可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像西川这样并不发达的城市,一些投资者来到这里也寂寞,就是到这里轻松一下也没有什么。你这一扫黄,又是抓人,又是曝光,谁还敢到这里来投资?这些话我们又不好明说,具体负责的谢铁民根本领会不了你的精神,瞎猫儿只记住死老鼠,别的他根本想不到。”

赵守礼说:“市长说得有道理,其实下边的人也都有这样的想法,水不能太清了,水清则无鱼。电视台那边我过一会儿亲自跑一趟,不落到实处总是不放心。”

苏一玮说:“说话的方式方法上你要注意点,别落下了压制舆论的罪名了。另外,守礼,我看公检法这一块我们还不能放松控制,昨晚的事触动了我,必须先把公安局长换了,用自己信得过的人,否则,他根本弄不懂你的意思,也不理你的茬儿,这怎么行?不从大局出发,只顾小团体的利益,本来是维护社会安定团结的,搞不好反把社会秩序搞乱了,对经济造成了伤害。”

赵守礼说:“毛主席早就说过,枪杆子、笔杆子,夺取政权靠这两杆子,巩固政权也得靠这两杆子。上次你就应该把他换了才是。”

苏一玮说:“不急,等到人代会选举完了再动一批,下次要动就大动。你觉得汪东良怎么样?”汪东良是赵守礼的副手,一直在教委当副主任,上次苏一玮本想把他扶正,没想书记办公会上把白金本安排了过去,就一直没有提起来。

赵守礼说:“他的能力肯定能胜任,更主要的是可靠。尤其是这种关键部门,一定要用可靠的人。最近听说他与白金本搞得很不开心。白金本一上任,就要查我以前的账,汪东良不肯,两个就发生了矛盾。”

苏一玮说:“你以前的账没有什么问题吧?让人家抓住了小辫子就不好了。”

赵守礼说:“没有。我给汪东良也说了,放心让他查去。我还告诉他,有什么不同意见就放心大胆地与他争辩,越有矛盾越好,到下一步才调整。”

苏一玮便笑了说:“你现在当了秘书长后政治水平越来越高了。”

赵守礼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不是跟你学的吗?”

正说笑间,公安局局长谢铁民敲门进来了。

赵守礼哟了一声说:“是谢大局长呀。”

谢铁民说:“苏市长,赵秘书长,你们都在呀?要是不方便的话,我改天再来。”

赵守礼站起身来说:“你汇报吧,我的事汇报完了。”说着就向苏一玮打了一声招呼走了。

苏一玮一看谢铁民还站着,就示意他坐下来,然后才平静地说:“什么事?”

谢铁民说:“苏市长,昨晚你电话打过后,我就立即按你的指示执行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想请示一下你,今天早上我刚上班,门卫就送来了一封信,一看是匿名信,内容中反映说金海岸娱乐城的桑拿中心大搞卖淫嫖娼,又说金海岸是你一直关照的地方,上面还挂着你题的大字。我的意思是先给你汇报一下,如果这纯属谣传,今晚我们就立即行动,查他一个底朝天,如果是你的亲戚或者朋友开的,你事先给他们打声招呼,我们只走一下过场就行了。”说着就把那封信从包中拿出来,放到了苏一玮的办公桌上。

苏一玮一听就非常生气,这生气不仅仅是匿名信本身,而是谢铁民的这种工作方式,简直是猪脑子,一点分析问题、判断问题的能力都没有,他要是我的什么亲戚我能不给你打一声招呼?如果我不打招呼你又来问我,无疑是在怀疑我。怀疑了倒也罢了,更不能来证实我。如果是他的政治经验不足倒也罢了,如果是他有意来讨好我也能说得过去,如果是怀有什么目的性就太可怕了,也说不准是受什么人的指派来给我下套。他没有急于下结论,却把问题交给了谢铁民,想从中多感觉一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便说:“你是公安局局长,对匿名信的分析应该比别人更深刻,你分析的结果是什么?是不是感觉金海岸娱乐城是我的关系户?”

谢铁民说:“这个……这个……我倒没有多想,我只觉得信中提到了你,为了对你负责,就应该给你汇报一下。”

苏一玮感觉他这话说得实在,不像是受人指派的样子,心里才稍稍好受了一些,然后又问:“退一步讲,如果我是他们的保护伞,你可以给我开绿灯吗?”

谢铁民一下陷入到沉思之中。看着谢铁民的样子,苏一玮心里想,这可是一个关键问题,你要说可以,那我就批评你没有责任心,是不是想拿着法律的尊严来做私底下的交换?要是不可以,那我就问你,既然不可以为什么还要来问我,是不是想来查我?

谢铁民说:“如果是,我会劝他们立即改正,不能让他们的行为影响了市长在人民群众中的形象。”

苏一玮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熨帖的话来,便对谢铁民有了另外一种看法,觉得他虽然不会来事,倒也有真诚率直的一面,心眼儿不坏。于是,便缓和了一下态度说:“铁民还保持着军人的一贯作风。回答得没错,该坚持的原则一定要坚持,绝不能放弃。不过,凡事还得多考虑,他们挂了我的字是事实,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北京火车站不是还挂着毛主席的字吗?总不能说火车站内有贩毒的有拐卖人口的不去查?深圳还挂着邓小平同志的题词,深圳发生了经济案件、刑事案件总不能说要顾忌小平同志不去查吧?匿名信中的内容要加以分析判断,不能盲目相信。金海岸既然有问题,该查的你们就去查。这和我没有关系,也不要顾忌我。”

谢铁民说:“经市长这么一说,那我就没有什么顾虑了。”

苏一玮又说:“当然,检查也要注意分寸,不要搞得太过火,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意。西川的经济形势并不怎么样,如果扫黄打非的动静太大,把一些外来的生意人都撵跑了,谁来经商,谁来交税?税收上不来,你们公安局的几千名公安民警谁来养活?这是不是一个问题?你们执法部门一定要掌握好一个度,要从维护社会治安,保障人民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促进经济发展考虑,不能说风就是雨。有些事儿无须我多讲,你慢慢去领会。”说着,便站了起来,这是一个送客的标志,无须说明,对方应该清楚。

谢铁民自然也清楚,站起身来说:“好好好,我一定好好领会市长的指示精神,把握好一个度。市长忙,我走了。”

苏一玮招了一下手。谢铁民告辞后,苏一玮不觉一阵疲惫,这谢铁民真是愚笨,要是换赵守礼或者李家昌,一点就通,甚至不点也通。你想要做的事,他早就为你想好了,哪里用得着这么费劲地沟通?又想起今天晚上他们要去查金海岸娱乐城,又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南方人金海。他原以为金海只是借他的字招徕生意,没想到还用它当了挡箭牌,难怪金海对他那么热情,又是给他润笔费,又要请他吃饭,还答应给他一间包房让他当休息室,原来都是有目的的。他幸亏没有要包房,否则,还不知让他做出多少文章来。看来,天下真的没有免费的午饭,稍不留意,也许就中了别人早已给你设的圈套。

靠山倒了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眼,几个月就过去了。安居工程招标工作一结束,苏一玮就想抽个空儿上省城,一是想到省财政厅跑点资金,二是长时间没见冯副书记了,想去联络联络感情。前不久,苏一玮上省城开经济工作会议,本打算去看望冯副书记,没想冯副书记上北京开会去了,两人走岔了,终没有见上面。也就是在那次会议上,苏一玮在汇报西川下半年经济工作打算时,讲到了经济适用房的建设问题,得到了省长罗天啸的支持,说这是一项民生工程,省政府也要积极支持,完了省财政可以支持一点,要苏一玮好好抓落实,为全省起个好的带头作用。苏一玮趁热打铁,会后又找了财政厅厅长,联络了一下感情,想多争取一点。这一次,苏一玮亲临省城,想把那批资金划过来。

然而,没想到苏一玮让赵守礼刚刚做好了准备,却听到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说冯副书记被调到省政协去当政协主席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操起电话要给冯副书记打过去,又犹豫了,想想要是真的,这电话打过去说什么好?就拨通了冯副书记秘书的手机,接通后寒暄了几句,便问到冯副书记的去向问题,秘书的回答进一步证明了传闻是真的。听得出来,冯副书记的秘书心情也不好,情绪明显地比往日低沉了许多。这是必然的,领导与秘书的关系,就像古时主人与书童的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领导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秘书也就越牛逼。这是一个水涨船高的道理,道理延伸下去,就关系到了秘书将来的前途问题。如果是省里主要领导的秘书,一出门就是要害部门的处级干部,再由领导罩着,不日将会飞黄腾达。倘若领导败落了,秘书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苏一玮与秘书虽不是同一级别,但是他们此刻的心情却是一样的低落。苏一玮说:“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要调到省政府去当省长吗?怎么调到了省政协?”秘书说:“官场中事,白云苍狗,很难料定。原来以为省委郝书记要调到中央去,位子一腾,可能冯副书记会去省政府,没想到郝书记是调走了,中央又派来了新的省委书记。这样一来,情况根本不是原来预想的那样,冯副书记不但没有去成省政府,连副书记的位子也没有保住,让谢长顺顶替了。”

挂了电话,苏一玮一阵茫然,政府和政协,虽是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很显然,冯副书记的调离,对他以后的前途肯定会有直接的影响。一个人的一生中能遇到像他这样的贵人真是老天赐的福,没想到刚刚靠稳了这棵大树,大树却要枯萎了,他的心里不觉涌起了一缕难以抑制的忧伤。

赵守礼说:“我们还需不需要去看望他?”

苏一玮看了一眼赵守礼,心里突然联想到,如果我将来也退出了权力中心,他会不会这样问别人?他想看看他的心,就把提问再交给他,便说:“你说呢?”

赵守礼说:“应该去看看,尤其这个时候,他更失落,更需要别人的抚慰。”

苏一玮的心里也仿佛得到了一丝丝抚慰,觉得赵守礼还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自己算没有看错,就说:“应该这样,因为他毕竟有恩于我,人不能过了河就去拆桥。虽然他对你没有什么直接的关怀,但是,下一步,你要当副市长他还是能说上话的。”

赵守礼的脸上马上挂起了灿烂的笑:“那是,那是。”

苏一玮与赵守礼又一次踏上了去省城的路。当走进半生不熟的省委家属区,苏一玮不由得浮想联翩,数月前,为了争得代市长的位子,他与赵守礼来为冯副书记送礼,看到了卫国华的车,赵守礼鬼鬼祟祟跑去做侦察,现在想起还记忆犹新。今天,情况却发生意料不到的变化,他如愿以偿地坐上了代市长的位子,卫国华彻底败给了他,当时看冯副书记,高山仰止,视为神灵,今日再来,却徒生出无限的同情与悲悯。苏一玮不由得感慨万端,这真是世事如棋,局局有变,人生始终充满了变数,你无法确知,只有珍惜。

当苏一玮敲开冯副书记的家门,看到他的刹那间,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仿佛觉得他老了许多,便上前握住他的手说了一声:“冯书记好!”

冯副书记久久地握住苏一玮的手不肯放开,嘴里却一直在说:“好!好!好!我很好!一玮呀,你来得很好,我和你大姐还正念叨你哩。”

朱大姐也附和了说:“是哩,刚才接了朱方的电话,还问我们见到你了没有?我们正说着你,你就来了。”

冯副书记又握了握赵守礼的手。

赵守礼说:“冯书记好!”

冯副书记说:“好好好,都好!都好!你是赵……想起来了,小赵,上次和一玮一起来过我家里,现在是秘书长了吗?很好!很好!很有发展前途的年轻人。”

赵守礼说:“书记记性真好,几个月过去了,还记得这么清楚。”

冯副书记说:“怎么不记得?你给我送的那幅书法作品我还常常拿出来欣赏。来来来,坐坐坐,都坐嘛。”

落座后,苏一玮说:“谁都知道冯书记的鉴赏水平很高,无论是对艺术的鉴赏,还是对人的鉴赏,都入木三分。”

冯副书记哈哈大笑说:“一玮真是点到了我的要害,正因为我看人入木三分,所以才得罪了不少人,关键时刻给我使了一个绊子,真让人寒心呐。”

朱大姐沏了茶接过话说:“有人给中央写了老冯匿名信,要不然,老冯当不上书记,省长总该能当上。”

冯副书记说:“算了,别说了,一玮好不容易来一趟,说点高兴的才是。”

苏一玮说:“没关系的,冯书记,我又不是外人,让大姐说说无妨。”

朱大姐说:“一玮,我们就是没有把你当外人,才有什么说什么。上次朱方来了,说到了你,一口一个苏哥,把你叫得亲热的,真像亲兄弟一样。这次朱方的事全靠你了,大姐感谢的话也不说了,明天下午你来,大姐亲自下厨,给你做顿家常饭,你尝尝大姐的手艺如何?”

苏一玮听了心里热乎乎的,真的就像姐姐一样。但是,别人热情是别人热情,他可不能依了别人的热情去麻烦别人,如果那样,那也太不知趣了,他苏一玮就不是苏一玮了。于是便说:“我也真想品尝一下大姐的手艺,但是明天还得到省财政厅要点资金,怕是得应酬他们,后天无论如何也得赶回去,市里还有会议,不去不行。大姐,就让我留着一个想头,等到下次来了再说。”

冯副书记帮着说:“要是一玮真的有事就忙事,吃饭是小事,以后有的是机会。说真的,我还是非常欣赏一玮的这种办事风格,像这样年轻有为的干部,将来培养一下当个省级领导,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只遗憾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以后怕是帮不上大忙了。”

朱大姐也说:“老冯一直说,你是他部下能力最强、最出色的干部。”

苏一玮听了好一阵感动,他丝毫不怀疑冯副书记和朱大姐的真诚,人生难得有这样的领导赏识自己,也难得有这份情谊。他从冯副书记说话的语气中感到了他日薄西山的伤感,便宽慰说:“谢谢冯书记的夸奖,说实在的,没有你的栽培,哪有我苏一玮的今天?无论怎样,书记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冯副书记就握着他的手拍了拍说:“一玮是个有心人。”

苏一玮觉得该到告辞的时候了,就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两万美金说:“大姐,这是给冯欣准备的一点学费,先说好,不是给你的。”

冯副书记摆摆手说:“一玮,听我的,别这样,你已经给朱方帮了大忙了,我们心中有数。”

朱大姐也来挡住苏一玮说:“一玮,听老冯的,你带上。”

苏一玮早就想了,自从他当了代市长后还没有感谢过冯副书记,无论冯副书记在位也罢,退居二线也罢,这是作为上次的感谢,他是诚心送的。他就把钱往旁边的茶几上一放说:“大姐,我说过,这不是给你的,也不是送给书记的,是给小欣的。我们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朱大姐还是拿起钱,往苏一玮怀中一塞说:“一玮,你的心意大姐领了。但是,这钱你还得带上,你再这样大姐要与你翻脸了,你给朱方帮了那么大的忙,难道还要大姐到西川去感谢你吗?”

苏一玮一看朱大姐不是假客气,是真的不想再接受他的礼物了,只好收了说:“大姐呀,你怎么这么不信任你的兄弟了?”

朱大姐这才笑了说:“怎么不信任?不信任我还要为你下厨?”

冯副书记说:“好了好了,你们俩还真像姐弟俩。一玮,你别见怪,你大姐与朱方说话也是这个腔调。”

苏一玮说:“不会的,不会的,哪有兄弟怪姐的?”说着就与赵守礼一起告辞而出。

在回宾馆的路上,苏一玮一句话都不想说。他只在想,他为什么要拒绝呢?真的是因为他给朱方帮了大忙,做了人情上的抵消,还是他没权了,失意了,没有了底气再收你的馈赠?还是因为那份匿名信搞得他心有余悸,不敢再轻易收受别人的钱物了?

回到宾馆,赵守礼给他泡了一杯热茶,正准备要退出,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然后便把心里的话讲给了赵守礼。他实在有点压抑,需要一点沟通,与自己信得过的人。

赵守礼说:“你所分析的这几种因素都有,最主要的还是你交给了朱方一个大工程。这样的工程,如果按市场游戏规则行事,他至少要拿出5%来孝敬你,如果按5%算下来,他不得出200万?按5%算这都是少的,有的几头要出血,承建方要拿到工程要出10%~20%的提成。朱方不费一枪一弹,拿到四五千万的工程,不都是看了冯副书记的面子?他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他不傻呀,这个账他比谁都算得清楚。”

苏一玮“哦”了一声说:“不可能吧?要是每一项工程提成10%~20%,哪里能保证工程质量,不都成了豆腐渣工程了?”

赵守礼说:“如果承建方心不黑,扣除了提成,也不至于成了豆腐渣工程;如果承建者又是一个黑心肠,层层扒皮,就成了豆腐渣工程。这已经成了建筑市场的潜规则,几乎人人心里明白。”

苏一玮又“哦”了一声说:“守礼,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担心,怕这安居工程交给了朱方,搞砸了怎么办?你和李建设可要多留个心,敦促朱方一定要保证工程质量,我们千万不能在安居工程上留下千古骂名。”

赵守礼点点头说:“你放心,这个我明白。”

苏一玮看了看表,还不到9:00,突然想起了叶瑶。上个月他来参加全省的经济工作会议,因为来的都是全省各市政府的一把手,他怕约叶瑶让人看到了影响不好,就没有约。现在正好想换个心情,便想约她来聊聊。赵守礼是明眼人,一看苏一玮看表,就说:“那你忙,我到隔壁去了。”

苏一玮说:“急什么急?你是不是约了相好的了?”

赵守礼就嘿嘿笑着说:“没有,你首长不约,我哪敢呀?”

苏一玮说:“尽说好听的。说说看,你在省城有几个相好的?”

赵守礼说:“还几个哩,有一个就不错了。”

苏一玮就突然笑了一下说:“要不要约一下叶瑶,看她现在忙什么?”

赵守礼说:“好好好,你给她打个电话,来到省城了,你不联系她,让她知道了不伤心?”

苏一玮说:“那我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在不在?”说着查出了叶瑶的电话,拨通了。

电话响了好长时间,那头才传出了叶瑶脆生生的声音:“喂,苏市长呀,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苏一玮说:“我来省城出差,自然就想起你来了,给你打个电话,看看你在做什么?”

叶瑶说:“我呀?我在西安,来看望一个朋友。真不好意思,不能去看望你了,你大概什么时候回?”

苏一玮拿过手机,看了一下手机IP地址上的位置显示,情绪一下低落了下来:“我明天就回,你什么时候回省城?”

叶瑶说:“我还得过几天,这里有点事儿处理完了才能回。”

苏一玮说:“那好,你忙吧。”说完挂了电话。

赵守礼问:“她在不在省城?”

苏一玮苦笑了一下说:“她就在省城,她在对我说谎。”说着,一按删除键,叮当一声,叶瑶的名字就从他的手机中消失了。这一删除,意味着他再也不会联络她了,这个曾经给他带来过激情的女人,从此在他的生活中消失了,苏一玮的心里不觉一阵失落。

赵守礼一看苏一玮的情绪有点低落,便安慰说:“也许她有别的什么事脱不开身,或者是怕男朋友吃醋,故意说她在西安。”

苏一玮摇了摇头说:“不会的,她不是那么乖巧的女人。很明显,工程拿到手了,她的目的达到了,还认你是谁呀?”

赵守礼说:“叶瑶好像不是那种势利眼的人呀。”

苏一玮说:“你了解她吗?”

赵守礼说:“我只听方进财介绍说,她是他们总公司公关部的经理,别的我不怎么清楚。”

苏一玮就笑了笑说:“方进财不会从夜总会找了一个小姐来冒充什么公关部的经理吧?”

赵守礼也笑着说:“不会的,除非方进财不想活了。再说了,叶瑶毕竟还有些档次,夜总会的哪能与她比?”

经赵守礼这么一说,苏一玮的心里这才好受了一点点,就挥了挥手:“不谈她了,不值得谈她,还是说说明天去财政厅要资金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