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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慕容昰眉头一皱:“你是三年前淮扬道问斩的主事。”

冯子京匍匐在地:“正是罪臣。”

慕容昰道:“三年前淮扬大水,冲垮的堤坝可是你绘图督建的?”

冯子京道:“正是罪臣。”

慕容昰脸色一沉:“既知有罪,能免一死已是万幸,如何又来了南阳。”

冯子京道:“淮扬堤坝确是罪臣绘图督建,淮扬大水,却并非罪臣之过,当年大水之前,罪臣曾写了二十一封奏折立陈此事,均被河道总督蔡从典扣留,过后,出事将微臣所绘之图投入火中焚之一炬,罪责悉数推到罪臣身上,罪臣百口莫辩,后侥幸得生,本说此生再不为官,却被张大人为民之心所动,方来了南阳。”

慕容昰道:“你说你冤枉,却无凭无据,叫本皇子如何信你。”

冯子京从怀中取出一摞纸:“河台衙门的文书周齐,乃是罪臣同乡,不忍罪臣蒙怨,特誊抄下罪臣当时所书奏折,及罪臣所绘淮扬堤坝糙图,以期有朝一日罪臣可昭雪沉冤。”说着双手呈上。

可喜接过转到慕容昰手中,慕容昰挨张细瞧,显是匆忙誊抄,字迹潦糙,却誊抄的甚为完整,每张奏折的日期,也都一清二楚,数月之内共二十一封奏折,立陈淮扬堤坝偷工减料之弊,若这二十一封奏折,哪怕有一封奏到父皇跟前,想来三年前那场淮扬大水,便不可避免,也能免除不少百姓伤亡。

想到此,慕容昰不禁拍案而起:“蔡从典好大的狗胆,竟敢如此欺上瞒下,皇上年年治河,户部年年拨银子修筑堤坝,可最后却是数万黎民葬身鱼腹,有子难继,有家难归,这些银子都去了何处?”

冯子京道:“淮扬河道大大小小的衙门从上到下,莫不指望贪了户部的银子跑官升迁,户部拨下的治河银子,一道一道截流下来,真正落到实处的十之无一,修筑堤坝,需河工,需木料,需砂石,这些哪样不要银子,户部的银子便都拨下来,也不见得够,更何况层层克扣,到了下头,已是杯水车薪,为免皇上追问,便只能糊弄了事,若不事发,人人得利,若事发,只把罪臣这样的人推到前头顶杠就是,这些事河道衙门人人尽知,一贪都贪,若不贪的群起而攻之,轻者调任,重着便如罪臣,如今的南阳守备曾大人,曾任河道营守备,淮扬河道之事,曾大人最是清楚。”

慕容昰道:“此事gān系重大,牵扯淮扬道众多官员,容本皇子回京禀明皇上再做道理,冯子京,只你说的是事实,本皇子保证必还你一个公道。”

冯子京道:“罪臣句句是实。”说着一个头磕下去:“若得沉冤昭雪,罪臣结糙衔环谢四皇子大恩。”

慕容昰伸手扶起他:“你不是罪臣,是我大燕的国之栋梁,如今且委屈你在南阳暂做张大人幕僚,把伏牛山的闸口修建完成,来日你沉冤得雪之日,本皇子一并为你请功。”

甘糙进来道:“姑娘,陈皮跟说那个冯子京以前在河道衙门获罪的事是冤枉的,昨儿在四皇子跟前又哭又说,好不凄惨,而且,还拿出了河道总督陷害他的证据,四皇子却说容后禀明皇上再做道理,姑娘说,这有什么可再做道理的,瞧那些戏文上的八府巡按大人,看见贪官,祭出尚方宝剑,咔嚓就把贪官砍了脑袋,怎么到四皇子这儿,还要容后再做道理呢。”

怀清嗤一声乐了:“你看戏看魔怔了,戏文不过故事,哪里当得真,虽说当官不可当贪官,却都跟戏文里唱的那般,遇上贪官就咔嚓了,岂不要乱了吗,你想想,大燕从上到下有多少衙门,多少当官的,这些官与官之间,门生,故旧,同窗,同年,老乡,亲戚,莫不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故此,有时候明知是个贪官,也要等候时机,不能轻举妄动,更何况,淮扬道多少官,若要帮冯子京翻案,难道都罢免杀头。”

甘糙嘟嘟嘴道:“那照着姑娘说,就这么放过那些贪官了不成。”

怀清道:“自然不能放过,却也要静待时机,冯子京的案子若当时翻出来,一起料理淮南道的大小官员不难,如今却已过了三年,那些官升迁的,转调的,甚或回乡养老的,难道逐一弄回来杀头吗,故此,最大的面儿就是杀jī儆猴,冯子京也明白个中道理的。”

甘糙道:“这个奴婢知道,姑娘是说把那个姓蔡的河道总督杀了,下头的人一害怕就老实了。”

怀清竖起大拇指:“我们甘糙如今聪明多了啊,都学会举一反三了。”

甘糙嘿嘿笑了两声:“那是,天天跟在姑娘身边儿熏也熏出几分聪明气儿了。”

银翘进来道:“我看甘糙姐姐是让陈皮哥哥熏的才是。”甘糙脸一红:“死丫头,就你嘴快,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过去把银翘按在炕上。

这儿正闹的不可开jiāo,忽外头陈皮进来道:“姑娘,少东家来了,说要跟姑娘商量山上那三十倾地的事儿呢。”

怀清一听就来神儿了,那三十倾地可是聚宝盆,白得的便宜,余隽既来找自己,不用说定是梁家找了余隽,想卖那三十倾地。

梁荣中风,听说上了奏折回乡养病,南阳留着三十倾地做什么,自然要卖,既卖,庆福堂便是最好的下家,那些地以前是种不出药材的荒地,给梁荣这么一折腾,如今可是宝贝。

想到此,怀清站起来就往外走,银翘忙推甘糙:“姐姐还不跟着姑娘去伺候,只管跟我缠什么。”甘糙这才放开她,陈皮见她俩闹在一起,不禁笑道:“你们俩倒乐。”

银翘道:“可不是我乐,是甘糙姐姐。”

陈皮问道:“乐什么?”

银翘抿着嘴笑:“回头陈皮哥哥问问甘糙姐姐不就知道了吗,我可不敢说。”说着捂着嘴跑出去了。

甘糙瞪了陈皮一眼:“乐你个笨蛋。”脸一红忙着追怀清去了。

陈皮挠挠头,心说,乐我做什么,我什么时候成笨蛋了,倒把人弄个丈二和尚越发摸不着头了。

怀清到了前头,刚到厅外,略往里一瞅就见慕容昰坐在里头正跟余隽说话呢,不免停住脚,有些犹豫,琢磨修闸口的事儿忙的她哥天天不着家,慕容昰这个主理的皇子倒落得清闲,成天在县衙里头待着。

余隽早瞥见外头的怀清,见她想进来又踌躇的样儿,不禁看了表哥一眼,心说,怀清这丫头自来是个慡利xing子,如今这般,莫非跟表兄之间有了些什么,想着,不禁仔细端详了表兄半晌,见眉眼不动,跟过去不见丝毫异样,不禁暗暗疑惑。

怀清略犹豫片刻,想自己跟慕容昰又没什么,怕他做gān啥,他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想到此,迈脚进来,先给四皇子见礼,然后跟余隽道:“可是梁家寻你了?”

余隽嗤一声笑了:“真真没有你这丫头料不到的事儿,梁荣这回可是栽到家了,前后七八万两银子不到两个月就没了,那可是梁荣攒了多少年的棺材本。”

怀清道:“什么棺材本,本来也是他搜刮的民脂民膏,不义之财来路不正,没了正好,那块地梁家想卖多少银子?”

余隽笑道:“你不一早就嘱咐我了,多了一千两就不要吗,我自然不会多给的,反正,除了我那些地也没第二个人敢要,都知道那三十倾地没用,买去做什么,故此,梁家异常痛快的就卖了。”

怀清眼睛一亮:“这么说,那三十倾地如今在你手上。”

余隽点点头:“我这不来跟你商量了吗,前头的我倒是知道,这后面的你打算怎么着,那三十倾地上,如今可都是椴木搭的架子,你说不让我拉走,要那些椴木莫不是真想种灵芝?”

怀清笑了:“种什么灵芝啊,那不过是糊弄梁荣的把戏,我是想种冬菇,先头我本来也想过,却考虑到前期投的银子太多,要平地,要购置椴木搭架子,前前后后都算上,也不少银子,再说,我也着实没腾出手来,正好,咱们府台大人要收地种药,就让他帮帮忙,也算给咱们南阳做点儿贡献了。”

余隽笑的不行:“这贡献做的,棺材本都赔进去了,不过,冬菇倒是好东西,虽不及灵芝却比寻常药财贵多了,莫非你想亲自动手。”

怀清摇头:“你是知道的,我这人动嘴成,动手不行,这三十倾地就放在你手里好了,算你我合作的生意,梁荣那些银子做成本,我出主意,剩下你瞧着折腾就成。”

余隽道:“如此也好,虽说一任三年,可我瞧着张大人在南阳不一定能待满三年,明年chūn,伏牛山闸口建好,想必张大人也该高升了,张大人一走,你自然也不能留在南阳,哪管得了这些,横竖我常跑南阳,这也不算什么事,到年底算清了帐,所得利润你我五五分成,跟庆福堂的分红一并给你送过去倒省事。”

说着,忽的笑道:“倒不知你一个小丫头要这么些银子做什么?”

怀清道:“你不当家不知茶米贵,这过日子哪一样不要银子,指望我哥的俸禄,是能养家还是能糊口,如今我哥还没成亲,家里人口少还好说,将来嫂子进门,再生了几个小侄子,一家大小多少张嘴,难道让她们跟着我哥吃喝不上,我哥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余隽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倒是打算的远。”

怀清道:“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怎能不打算远些。”

忽听慕容昰道:“你事事帮你哥打算妥当,可想过你自己将来如何?”

☆、第63章

余隽挑了挑眉,心说表兄您这也太直接了,哪有这么问人家姑娘的,却想想表兄的xing子,又觉合qíng合理,外人都说四皇子冷心冷清不好相与,可余隽却觉他表兄是个难得的长qíng之人,自然,他不轻易喜欢一样东西,却只要喜欢了,就会喜欢下去,例如收藏,例如烧瓷,兴趣都如此,更何况人了。

或许看起来,表兄对怀清的喜欢过于含蓄,至少比起六皇子含蓄太多,但余隽最清楚,表兄能如此已是万分难得,表兄不是个喜欢管闲事的人,却,只要怀清的事都会cha手,就拿南阳这个闸口来说,表兄如今协理户部,竟千里奔波来南阳督建此事,若没有怀清,恐怕表兄不会如此。

且,今天这般问出来,心意已明明白白的摊在这丫头面前,余隽也异常好奇怀清会怎如何应对,她心里头喜欢的到底是表兄还是六皇子,故此也定定望着怀清。

谁知怀清怔愣一瞬,继而笑了起来眨眨眼道:“我当然跟我哥嫂一起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