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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清第二次踏进河边的豪宅,范夫人早迎了出来,挽着她的手进了里头坐下,叫丫头奉了茶来才道:“早想请你过来走走,却又怕你嫌弃我们江湖人xing子粗,这才没敢相邀。”

怀清道:“夫人说哪里话来,怀清倒恨不能自己是个江湖人呢,可以行走四方,快意恩仇,该是何等恣意,怎不比束缚于后宅闺阁之中qiáng。”

范夫人笑了起来:“当初我一瞧你,就跟我们当家的说,张家这丫头xing子慡利,真该是咱们盐帮的人,却不防生在了官宦之家,倒拘了她的xing子。”

怀清道:“夫人这话极是。”

两人说笑了一阵儿,怀清正斟酌如何开口,却听范夫人道:“刚说你是个慡利xing子,这会儿就变了,我知你来必然有事,我xing子急不好猜,只管说便了。”

怀清笑了一声道:“如此,怀清就直说了,那日陈大人开棺验尸,想必夫人听说了。”

范夫人道:“虽陈大人任职期间,跟我盐帮虽有几次冲突,但我们当家的说,陈大人是难得的好官,清官,只不过在江南恐待不住,却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怀清道:“陈大人如今虽已正名,案子却仍未破,杀害陈大人的凶手尚未寻到,怀清也不瞒夫人,邱显臣口口声声说,陈大人之死系盐帮所为,叫家兄提审帮主。”

范夫人深深看着怀清道:“姑娘也觉是盐帮所为吗?”

怀清道:“若怀清觉得是盐帮作为,今儿也不用跑这一趟了,虽陈大人跟盐帮有些冲突,盐帮也不会傻到背负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此事之于盐帮百害而无一利,自然不是盐帮所为,而就陈大人的伤处来看,能一刀毙命的,恐也不是寻常人,怀清猜是江湖上的杀手,家兄是朝廷命官,江湖上的门路不清楚,更不明白,怀清此来是想请帮主帮个忙,寻到杀害陈大人的凶手,借此找出幕后主使之人绳之以法,背后主使之人若获罪,江南数年的盐税案就能结了,之于盐帮只有利而无害……”

☆、第88章

范夫人站起来道:“当家的,我就说怀清跟那些当官的不一样,如何,我没说错吧。“

怀清一愣,急忙站起来,只见里屋的帘子打起,帮主范江走了出来,怀清忙见礼,范江道:“姑娘不必多礼,江湖人不讲究这些,邱家兄弟勾结盐商贩卖私盐,想让盐漕两帮沿途相护,盐漕两帮的帮规头一条就是不跟朝廷斗,朝廷明令禁止不许贩私盐,他邱明臣知法犯法,一张盐引不过三百斤盐,他能走三千斤,甚至三万斤,所获利润跟盐商分成,再按品级分给江南的大小官员,他自己如此,我盐帮兄弟为了糊口,不过贩了十斤盐就被总督衙门的人打成了重伤,如今还躺在炕上呢,我盐帮跟他邱明臣不共戴天,如今杀害朝廷命官的屎盆子,还想往盐帮身上扣,真当我盐帮好欺负不成,姑娘放心,此事jiāo于盐帮,不出十日,在下必然把人找出来jiāo给姑娘。”

待怀清走了,范夫人道:“咱们这位府台大人,倒是个大大的清官,来了扬州还不到半年呢,盐商都不敢走私盐了。”

范江道:“皇上决意肃清江南官场,邱家兄弟作恶多端,已是穷途末路,却还想着把盐帮拽下去,实在yīn险,不过,张怀济此举虽合了圣意,却得罪了江南的大小官员,皇上便肃清官场,也不可能把江南的官都杀了,留下来的,怎能不怀恨在心,张怀济只要在官场一天,就不可能没有把柄,一旦让这些人捏住把柄,张怀济这个官能不能当下去真难说。”

范夫人道:“我却不这么认为,若没有他妹子,张怀济这个扬州知府也当不成这样,葛连升的老娘是这丫头治好的,葛连升前头中的炭毒,也是拜这丫头所赐方能痊愈,若不是有这两个救命之恩,葛连升如何肯倒戈相向,若无葛连升帮忙,张怀济这个扬州知府就是空架子,恐怕寸步难行,且,这丫头跟六皇子的关系可不一般,说不定将来就是王妃,那些官便再恨张怀济,有这丫头在,也不能把张怀济怎么着了。”

范江道:“你当是咱们江湖呢,不讲究出身,只说一个义字,皇子娶妃最看重的是门第,以张家丫头的出身门第,侧妃都难,更不要说正头王妃了,想都别想。”

范夫人叹道:“若如此说,这丫头的难还在后头呢。”

果然,盐帮的办事效率高,不出十日便寻出了杀害陈大人的杀手,杀手叫路大勇,是杀手门的叛徒,方才接了这个活儿,杀人之后恐邱显臣灭口,跑到山里猫了起来,多亏盐帮兄弟多,才寻出他来。

路大勇归案,并未进扬州大牢,而是囚禁于陆府,让六皇子的侍卫看着,另一头左明海却中毒了。

左明海羁押在大牢里,这毒中的实在蹊跷,葛连升怕人再出事,把左明海从牢里提出来送去了陆府,毕竟如今六皇子这儿最稳妥。

葛连升使人给怀清送信的时候,余隽正好在,上回葛连升中炭毒,正赶上庆福堂有事儿脱不开身,错过了好机会,如今怎肯放过,颠颠儿的跟着怀清来了。

巧也巧在,这左明海中的也是炭毒,这个法子中毒的人,死亡率虽不高,却大多数都会变成傻子,既灭了口,又无声无息,怪不得邱家兄弟屡试不慡。

怀清看了左明海的症状,跟当初葛连升大同小异,或许大牢里四下撒气漏风,左明海的症状还更轻一些。

怀清这才放了心,先用补气扶正,化痰开窍之方,三剂后再瞧,神智已清,说话如常,能下chuáng走动了,食yù也增qiáng不少,却仍有头痛头眩之症,时而傻笑,怀清便让余隽去给他号脉。

余隽巴不得有这么个案例,让自己长长见识,忙过去认真瞧,一遍瞧脉,一边儿看病人舌苔,过了会儿方跟怀清道:“舌质晦暗转为稍红,苔薄huáng,脉弦数有力。”

怀清问旁边的小厮:“夜里可有遗尿?”

小厮答道:“遗了两回。”

怀清点点头,本要开方,见余隽眼巴巴盯着自己,不禁好笑,开口解说:“刚你所说脉象舌苔,证明正气恢复,淤血亦除,却有遗尿,这是肾yīn亏损,水不涵木,以致肝阳偏亢之症,该用……”

怀清还没说完,余隽接口道:“该用养yīn平肝,补肾通窍之法。”

怀清点点头,提笔写下一方递给他,余隽一看,见是,沙参三钱,荷叶三钱,生地无钱,杭芍三钱,牡蛎一两二钱,益智仁二钱,菟丝子二钱,huáng芩二钱,菖蒲二钱,水煎服,此正是养yīn平肝补肾通窍之良方。

怀清道:“此方吃三剂,遗尿该没了,若仍有肝阳上亢之表症,便要重于平肝潜阳,仍是这个方子去沙参,牡蛎,益智仁,菟丝子,菖蒲,再加天麻二钱,石决明五钱,竹叶二钱,甘糙一钱,此毒可解。”

余隽想了一会儿拍手道:“此方甚妙,竟想不出再比这方子更适合的了,你这丫头的医术又见增长了。”

怀清摇头道:“哪是我的医术,多亏了你给我的那本医案,瞧了这位苏太医的方子,怀清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苏太医才可称得上神医,可惜死了,若活着,我倒想拜他为师。”

余隽笑道:“你算了吧,虽说苏毓敏的医术的确神乎其技,你却也不差,且,你与他用药的手法很有些像,故此,当初我才疑心你与他有什么渊源。”

很像吗?怀清翻开那医案看了看,虽是匆促誊抄,却也抄的极全,且不止自己要看的那个解毒之案,举凡这位苏太医留下的医案,慕容昰都给她抄了一遍。

想起慕容昰,怀清忍不住拿出荷包里那枚小印来摆弄一会儿,寻了印泥出来,沾了按在纸上,在旁边写了一个清,两相对比,不禁失笑,把纸团了丢到一边儿。

翻过这页医案,却忽被一个案子吸引,是中毒的案子,剧毒鹤顶红,上头记载着并未救治成功,后头却有一行小字,从墨迹深浅来看,像是后来记上去的,写着:若行针,将毒bī在一处,慢慢解之可保xing命无虞。

看到这行小字,怀清脑子里却忽划过一个影子,记得那年在桑园村,见过一个烧伤中毒的老人,烧伤?中毒?余隽说过当年淑妃一案,太医院院正苏毓敏获罪关于天牢,后天牢失火,苏太医葬身火海,若当年那场大火中苏毓敏侥幸生还,会不会……

怀清给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那个老丈若是侥幸得生的苏太医,为什么会去桑园村自己家的老宅,说是爷爷给他瞧病,以他的医术,哪里还用得着别人出手,若他都不能治的病症,也唯有一死了,莫非他跟张家有什么关系吗,不,不可能,张家跟太医根本八竿子打不着。

而且,那个人也不一定就是苏毓敏,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瞎猜的罢了,怀清摇摇头,也再没心思看医案,合上上chuáng睡觉去了。

左明海终于缓了过来,心里头这个恨啊,暗道,邱家兄弟够狠的,这是要灭口啊,自己总归不过一死,死了也不能让他们兄弟好过。

想到此,跟旁边的小厮道:“去请六皇子,我有要紧话儿说。”

张怀济跟葛连升伴着慕容曦一块儿过来的,左明海看见葛连升,心里不禁暗暗叹息,还是葛连升这厮jīng啊,一看势头不好,立马倒戈,跟张怀济站在了一头,就算前头有些旧恶,帮着张怀济破案有功,将来大不了功过相抵,人家一点儿事儿都没有,自己呢,人赃俱获,百口莫辩,还差点儿被邱家兄弟灭了口,这人比人真得死。

慕容曦往椅子上一坐,看了左明海一眼:“怎么着,左大人想开了?”

左明海忽升起一个奢望,开口道:“若我全招出来,能不能保在下一条命。”

慕容曦目光一闪道,:“左明海,你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应该相当清楚,若按律法,够你死一百次的,便皇上一颗仁心也有底线。”

眼瞅着左明海眼里的光芒隐没,慕容曦话音一转道:“不过呢,你若老实jiāo代帮着除了江南的逆臣,也算立了一功,便不能保你的命,爷倒是可以替你说个qíng儿,赦了你儿子,也给你左家留下一支香火,省的断子绝孙。”

左明海猛地抬起头:“六皇子此话当真?”

慕容曦嗤一声:“怎么你们这些人总爱问爷这个,再说一遍,爷从不打谎。”

左明海这才道:“预提盐引的一千万两银子算什么,真正的大头是贩私盐所得,每张盐引三百斤,却可走三千斤盐,多走了十倍的私盐,一纲盐是20万盐引,江南每年走的何止一纲盐,正是盐引不够使了才贿赂盐官,预提下一年的盐引,以至寅吃卯粮,这中间的盐税不过区区一千万两银子,贩卖私盐所得何止千万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