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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皮道:“在南阳就跟少东家认识了,说起来,我们姑娘还是庆福堂的股东呢。”

刘凤岳愕然,庆福堂的股东?在大燕谁不知道这几个字代表着金山银山啊,刘凤岳这会儿才算明白过来,为什么怀济有个如此清廉的官声,张家的日子却过得一点儿都不差了。

都在官场上,拿多少俸禄是瞒不过人的,虽说张怀济是四品知府,若指望着俸禄过日子,虽不至于拮据,似张家如此富足却不可能,不说别的,光马车轿子下人就是一笔不小的用度,张家又是没底子的寒门,哪敢这么使银子啊。

先头刘凤岳私下还疑心,怀济这个清官就是幌子呢,可接触下来又觉不像,今儿才算解惑,说白了,人家张大人有个本事大能抓银子的妹子,且,这个妹子不止能抓银子,还帮了大忙,这回赈灾若没有这丫头,恐过不去呢。

不过,今儿算过去了,明儿呢,便有庆福堂拉来的这些粮食,也架不住灾民多啊,这些粮食至多能撑过明儿,若圣旨不到,灾民越积越多,到最后,恐不开官仓都不成了。

还有一个,这些灾民可都饿蓝了眼,这人要是到了xing命攸关的时候,谁还管王法啊,到时候要是没粮食,这些灾民bào动起来,如今益州城外可有十几万灾民,若一起涌进益州城,这可是比私自开仓放粮更大的祸事。

刘凤岳越想越忐忑,身家xing命都在此一举,这一宿刘凤岳哪儿能睡踏实,翻来覆去到天蒙蒙亮也没睡着,索xing起来,带着人到城外盯着去了。

刘凤岳睡不着踏实,尹继泰又何尝能睡好呢,尹继泰如今真有点儿后怕了,当初也不过是一时之气才出此下策,本想以张怀济的xing子,定会开仓放粮,到时捏住这个把柄,自己一本参上去,张怀济就得丢官罢职,灰溜溜的离开益州,自己也算出了这口恶气。

却没想到张怀济如此jīng明,死扛着不开官仓,又是号召益州百姓捐银捐粮捐物,又让自己妹子带头捐了首饰,府衙上下一天只吃一顿等等,这个法子一出,不管真假,那些益州的商家富户怎还坐得住,纷纷捐银捐粮,就尹继泰在蜀地当了这么多年总督,都没见过整个益州的百姓如此上下一心过。

正因如此,让张怀济扛过了五天,明儿就是第六天,张怀济一早就扔出话去了,说皇上开仓放粮的圣旨六日必到,一开始,尹继泰还觉这小子疯了,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四品知府,根本就没有直奏之权,便有,从益州到京城,再折回来,六天也绝无可能。

再说,他怎么就知道皇上会准蜀地各州府开仓放粮,不过,随着益州城外的灾民越来越多,尹继泰也觉得此事大不妙,那可是十几万灾民啊,若这些灾民最后没饭吃了会如何,用屁,股想都能想的出来,自己饿着肚子,前头不远就是香喷喷的馒头,还能忍着不成,吃饭皇帝大,抢吧。

若真到了那种地步,可是灾民bào动,便张怀济首当其冲,自己这个川陕总督恐也难辞其咎,更何况,张怀济还抓了管家派去灾民中间捣乱之人,说起这个,尹继泰这气就不打一出来,管家说这些事儿都是进宝让他gān的,就不想想后果,那人可是当着城外的灾民把自己供了出去,虽张怀济今儿没深究,以后呢,若真闹出大事来,到时候张怀济把人往上一jiāo,真够自己喝一壶的,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尹继泰来回走了几趟,琢磨事qíng到了如今的地步对自己可是大大不利,若果真如张怀济所说圣旨到了,皇上准了开仓放粮之事,那就说明皇上已知益州状况紧急,既状况紧急,自己这个川陕总督却连一个折子都有,岂不有失职之嫌。

若圣旨不到,灾民bào动起来,那就是更大的事,到时候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尹继泰发现自己一时冲动,竟把自己陷入了两难之地,且左右都不落好儿,而张怀济呢,脑袋往裤腰带上一别,跟自己唱了这出对台戏,圣旨不到,自己跟他一块儿倒霉,若圣旨到了,自己没好儿,张怀济赈灾安民,弄不好还有功。

怎就弄道这种地步了呢,尹继泰正烦呢,忽想起尹进宝来,叫了管家进来:“进宝呢?怎么这两天不见他。”

管家目光闪了闪道:“那个,二少爷……”说着不禁有些磕巴,尹继泰眉头一皱喝道:“说,那畜生人呢?”

管家一哆嗦忙道:“二少爷在翠云馆呢。”

尹继泰一拍桌子:“简直混账,去把这畜生给我捆回来,关进屋里,不许他再出去胡作非为。”

管家一见老爷的脸色都黑了,哪敢怠慢,忙带着人去了。

看着管家出去,尹继泰颓然坐在椅子上长叹了口气,就为了把进宝认回来,他夫人带着进彦回了将军府,这么多年的夫妻啊,当年自己不过一个军中不得意之人,若不是岳父把自己独生闺女许配自己,哪有如今的风光。

且,进宝怎么跟进彦比啊,若不是摔成了瘫子,尹家香火无继,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把进宝带回来,以至如今夫妻失和,父子不能见面。人都说三岁看老,就进宝这个德行,即便尹家香火得继,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有什么指望。

如今尹继泰悔的肠子都快清了,心说这世上若是有卖后悔药的,自己先买来吃,也不至于落得如今这般。

不说尹继泰后悔,且说怀清,脑子里也乱的很,想着圣旨如果明天不到怎么办?如果后天也不到又该怎么办?若圣旨到了,不准开仓放粮又该如何??

想着这些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索xing起来,叫银翘拨亮烛火,在灯下写大字,这是跟她师傅学的,她师傅常说,书法这个东西最能沉心静气,若心绪烦乱写上一会儿就能静下心来。

甘糙也知道姑娘心里头有事儿,不敢劝,跟银翘两人一个磨墨,一个去泡茶,在一边儿伺候着,话都不敢说一句。

怀清一开始烦,写着写着渐渐静了下来,一直写到窗外透出光亮,甘糙方小声道:“姑娘,天亮了呢。”

怀清伸手推开窗子,晨曦一缕伴着益州独有的湿冷空气透窗而入,怀清深吸了一口喃喃的道:“不管如何,日子总要过,打水洗漱,咱们去城外看看去。”

收拾妥当,刚要出去,牛蒡进来道:“姑娘,大爷早上出去时jiāo代下了说不让姑娘去城外,怕有闪失。”

怀清叹了口气:“到了这种地步,便在府衙里待着就安生不成,不管如何我也得过去瞧瞧。”

到了城外怀清就不禁皱眉,刚瞧着还是个晴天,谁知这么会儿功夫就yīn上了,若是下雨可麻烦了。

怀清的念头刚一起,就听一阵闷雷声滚滚而来,甘糙道:“坏了,要下雨呢。”

银翘道:“那些汉子还罢了,那些老人跟孩子本来就是饿的饿,病的病,若是给这冷雨一浇恐……”说着没敢往下说。

怀清快步走了过去,怀济一见她忙道:“不是不让你来吗。”

怀清道:“哥,如今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下雨了,如今可快入冬了,本来就冷,若是再下雨,这些灾民里的老人跟孩子怎么办?”

怀济道:“我跟刘大人也正担心此事呢,临时搭建的棚子也挡不住多少风雨,更何况,灾民这么多,这些棚子根本就不够使。”

怀清道:“如今之计,只有先把老人跟孩子安置进城里了,城里有四个善堂,还有几个庙宇都能安置灾民,再不济,还有老百姓家,商铺,店家呢,都是乡亲,谁会眼睁睁看着老人孩子冻死不成。”

刘凤岳忙道:“不可,若是开了这个口子,恐灾民一拥而入,到时候就麻烦了。”

怀清道:“不会的,跟他们好好说,人心都是ròu长的,男子汉大丈夫,难道能跟老人孩子争不成。”

怀清话音刚落天空就划过一道闪,接着雨就落了下来,虽说不大,如今可快入冬了,穿夹的都冷,这冷雨落在身上,真跟冰渣子差不多,更何况,还有风。

这儿风雨一起,城外的灾民便有些乱了起来,一个个都往棚子里头挤,孩子哭,大人闹,乱成了一团。

怀清叫老孙头把马车赶过来,跟怀济道:“哥您上去说。”

怀济点点头,一撑跳上马车,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大声道:“大家别挤,别乱,听怀济说一句。”

灾民也都是人,也都有一颗人心,谁对自己好,心里头明镜儿似的,平常日子就算个县官儿见了他们这些老百姓,莫不摆老大的架子,遇上赈灾的事儿,也是恨不能躲八丈远,哪会跟这位似的,天天跑到灾民中间来,更何况,人可是知府大人,这是多大的官儿啊,灾民里好些人活了半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儿就是县太爷,哪见过知府大人。

怀济的亲民令这些灾民觉得,这位是个能救命的好官儿,怀济一说话,大多数人还是肯听得,故此,这会儿短暂安静了下来。

怀济抓住这个时机道:“如今快入冬了,天本来就冷,这又下了雨,我知道大家又冷又饿,可这样的天儿身体健壮的汉子恐都扛不住,更何况那些老人跟孩子呢,怀济这儿跟大家打个商量,城里有善堂寺庙可以安置些人,能不能让孩子跟老人们先进城避避雨。”

底下的灾民顿时沸腾起来,大家七嘴八舌的嚷嚷了起来,忽的一个大汉太大声道:“张大人都没说去避避雨,却想着我们这些灾民的老人跟孩子,我们好歹也是七尺的汉子,就算再冷也扛得住,张大人放心,若是有人敢跟老人和孩子争,我王大虎第一个不饶他。”

怀济早注意这个黑大个几天了,灾民里他算颇有威望的一个人,也是第一拨领着灾民来益州的头头,大多灾民都听他的,只要这个人能帮忙,今儿就乱不了。

想到此,怀济道:“你叫王大虎?”

王大虎点点头:“我王大虎就算再混账,也看得出张大人是个处处为我们老百姓着想的青天大老爷,张大人您尽管放心,有我王大虎在,除了老人跟孩子,谁也不敢冲进益州城。”

怀清暗道,这倒是个人才,益州城外的灾民可不是一两个,这王大虎既然敢撂下这种话可见他的能力。

怀济道:“如此就拜托大虎兄了。”

怀清愣了一下,看向她哥,或许困境真让人成长,她哥能说出这句话,可见已深谙人心,王大虎再有本事,也就一平头百姓,怀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大虎兄,之于王大虎估计qíng愿肝脑涂地了,这就是驭人之术。

怀济忽觉这次益州之难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她哥不一样了,会当官了,怀清比谁都清楚,自己绝无可能跟着哥一辈子,哥的仕途最终还得他自己走,想当好官儿,这头一样就得学会驭人,怀济心善,xing子直,本来怀清以为,还要等几年哥才会开窍呢,不想这次在益州却有此意外之喜,这王大虎无论如何要收归己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