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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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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柯谨一直看着燕绥之,以一种非常规律的状态,喝一口果汁瞄一眼,再喝一口再瞄一眼。当然,这样单调的完全重复的动作本就不是正常人会有的,但在柯谨身上,这表示他情绪平和安定。

到后半段,柯谨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乔找服务生给他裹上毯子,冲燕绥之咕哝道:“哎算了不嫉妒了,毕竟我这么大度。还是要谢谢你啊小实习生,他这几天状态其实很差,没什么精神,总会睡着,醒了就很容易受惊,一只鸟飞过去他都会突然发起病来。能像今晚这样好好吃完一顿饭就很不错了。”

他带着柯谨去室内的时候,燕绥之和顾晏去水池边洗手。

樱桃园里每张坐席不远处都有一处精雕的洗手池,用考究的金属和缠绕的花枝做了栏杆,将它半围起来。

燕绥之仔细搓洗手指上沾染的食物气味,顾晏就那么靠在栏杆边等着。

两人还在继续之前的话题。

“……乔怎么跟曼森弄成现在这样的?”

顾晏的声音里含着一点儿酒意,很浅淡,但比平日要懒一些,“乔是个很纯粹的人,跟人相处没那么多条框。他看谁顺眼就会对谁好,没什么道理,如果对方给他同样的反馈,那就是朋友,如果对方怀疑他别有居心,那就没什么可谈的。而曼森一度疑心很重,刚好跟乔的性格相冲,两次三番,就不欢而散了。”

燕绥之笑着说:“当初我非常纳闷你和柯谨怎么会跟乔成为朋友,现在看来就再正常不过了。”

顾晏静了一会儿,“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朋友?”

“这是什么问题?”燕绥之愣了一下,“当年假期你不是总被他拽出去鬼混?”

这辈子没“鬼混”过的顾晏看了他一会儿,暂且没去纠正他的用词,“我以为你不会关注那些……琐事。”

燕绥之没有否认,他冲干净手上的泡沫,想了想道:“确实不太关注,但也总有些例外的时候。即便我本身很讲求公平,但不可避免的总会对一部分学生相对更欣赏亲近一点,比如你和柯谨,不过也恰好是你们两个,从学校滚蛋之后就再没想起过我这位——”

他就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随口说到这里,语气还很轻松,甚至莞尔笑了一下。不过一转头就发现顾晏正倚靠在栏杆上看着他,眼睑微垂,眸光映着水池边的晚灯,意味有些模糊不清。

燕绥之话音断了一下,下意识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顾晏的目光很沉,但少有地不带棱角,甚至有一点温和,也许是酒意未消的缘故,他沉默了片刻,道:“因为一整晚你都心不在焉,看上去有一点……难过。”

燕绥之微愕。

这话直愣愣的程度其实不亚于在17号树前问他“在看什么”。都说裹了太多皮囊的人,很讨厌被探究,过往的很多经验告诉燕绥之,他也不例外。

但是很奇怪,顾晏这样直白地将话摊在他面前,他居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不高兴。

他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笑了一下,道:“没什么,想起家里人以及小时候的一些……琐事而已。”

这大概已经是他罕见的能算得上认真的答案了。

说完他在池边抽了一张除菌纸巾,一边把手擦干净,一边冲水池抬了抬下巴,道:“别杵着,来洗手。”

顾晏又看了他片刻,难得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站直身体,走到水池边冲洗着双手。

燕绥之礼尚往来地靠在栏杆边等他。

水池的晚灯勾勒出他微垂的眉眼和挺直的鼻梁,这么多年来,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切如故。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燕绥之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开了口,“顾晏。”

“嗯?”顾晏的声音在水流映衬下依然含着点儿懒意。

燕绥之翘着嘴角,玩笑似的问他:“毕业之后别的学生都晨昏定省地给我发消息,最少也有个逢年过节的问候,唯独你一点儿音信都没有,直接跟我断了联系,为什么?”

顾晏垂着的目光一动未动,依然仔细地清洗着手指。

就在燕绥之以为他又要跟往常一样,碰到不好答或者太麻烦的问题就权当没听见,沉默着掠过去的时候,顾晏突然开了口:“因为一些很荒唐的想法。”

第三卷 鸟笼

第75章 遗嘱(一)

“有多荒唐?”燕绥之问。

闻言,顾晏动作顿了一下,两手撑着水池边缘转过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的眼睛。

燕绥之自己又笑了,他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额头,纠正道:“不对,我为什么会问这个,我应该问什么荒唐想法?”

他的声音也不高,也许是夜里樱桃园的氛围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放松又惫懒的情绪。

这种带着笑意的温和语气,总会让人产生和他交心相谈的欲望,毫无保留。

但是顾晏却又敛回了目光,继续冲洗着手指。

燕绥之怀疑这大概是顾晏洗手花费时间最长的一次,快到他自己那种非正常的程度了。

“你不会想听的。”顾晏头也不抬道。

燕绥之“啧”了一声,但没有包含任何不耐烦的成分。他只是……又有了午餐时候那种被轻挠了一下的感觉,借助这种语气表达出来,“我想不想听我说了算数吧,怎么你还替我决定了?”

顾晏:“嗯。”

“嗯什么?”燕绥之哭笑不得,“打算把法庭上拿捏心理的那套用在自己老师身上?”

“现在我是名义上的老师。”顾晏说。

可能他低沉的嗓音太适合樱桃园的夜色了,顶嘴顶得燕绥之一点儿也气不起来。

他眯着眼琢磨了片刻,道:“我总觉得我问第一句的时候,你是打算回答的。后来多说了一句……你就改主意了?”

顾晏终于站直了身体,抽了一张除菌纸擦着手上的水迹,轻轻的水流声随着他的动作停下。他脚尖一动,转过身来。这么一来,就燕绥之成了面对面。

栏杆箍出来的地方并不大,原本也只是供一个人洗手的石台。这样四目相对地站着,而顾晏又微微垂着眸的时候,空间似乎骤然又小了一圈,明明是露天,却莫名有了点儿逼仄感。

燕绥之靠着栏杆的上身下意识朝后微让了一点,碰到了竖栏上缠绕的青藤。

那根延伸出来的花枝就在他脸侧轻轻晃动。

顾晏看了他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花枝上。

他随意地伸手轻托了一下,晃动的花枝安静下来,“你以前对这种东西毫无兴趣。”

“哪种?”

“这种‘别人的陈旧且无关痛痒的想法’。”顾晏平静地说。

燕绥之愣了一下。

事实上顾晏说得没错,他不喜欢被探究,同样也对探究别人没那么多兴趣,除了在法庭上,他对别人的想法并不关注,更何况还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早就已经过了时效的想法。因为那些对他产生不了什么影响,好的坏的他都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