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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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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什么?”

顾晏没说话。准确地说他不知道怎么形容。

网上时不时提起那件旧案子的时候,燕绥之的表情总是很寻常,目光一划而过。偶尔会有些出神,但并不会持续太久。

就好像经人提醒,在回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当年的纷纷议论,也好像早就成了过眼云烟,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什么。

但有两点现在回想起来有些奇怪。

一是燕绥之似乎更喜欢看那些骂他的旧言论。网上翻出旧案的时候,当然不可能轻描淡写提一嘴就收,总会发散一下。普通的言论没有提的必要,正面的夸赞的话这些年里没少用在燕绥之身上,也不稀奇。所以有好些网站提起那件案子时,会顺带放两句当年的负面评论。

燕绥之看那些时,会多停一会儿,看得认真一些。而且看完之后,他会显出几秒微妙的放松感。

二是他没有亲口提过那件案子。哪怕是顾晏跟他说起当年的理念不合,说到跟那件案子相关的旧事时,他也没有主动提过那件案子。

他说起过“理念”,说起过“某个生日酒会”,说起过“讲座”和“初衷问题”,但唯独跳过了引发这些问题的旧案。

哪怕是“那件案子”这样的指代词都没有从他口中出现过。

当时的他避让得太过自然,好像话题自然而然就跳到了后面,以至于让人难以确定,他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倒没什么。

如果是有意的呢?

“哎——算了,我再跟我姐说说。”乔本来就在这事上有点怂,还没等顾晏多说,他就自己先打了退堂鼓,手指飞快地给尤妮斯去了信息。

很快,尤妮斯的回复过来了:

-我就知道你搞不来什么东西,不过也正常,毕竟顾那时候还小。

乔的嘴巴正如他保证的那么紧,即便是亲姐姐也对燕绥之的“死而复生”一无所知,所以尤妮斯一直以为他在折腾顾晏。

她很快又来了一条:

-我下午托了几个媒体朋友,他们答应我晚上给答复,没准儿过会儿能收到点儿有用的。我也不指望你做别的了,帮我祈祷来点儿有用的吧。

乔少爷感觉自己活成了姐姐的吉祥物:“……”

十分钟后,乔的智能机震了起来。

尤妮斯直接拨了通讯。

“怎么了?”乔下意识问道。

“什么怎么,有回音了呗!”尤妮斯没好气地说。

“我的天,你的媒体朋友们效率高得可怕啊,他们是住在网络数据库里吗?”

“放屁!少废话。”尤妮斯说,“他们给我发了个包,我过会儿也给你一份,你解了包先看着,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让顾帮帮忙,他们律师看事情的角度总跟咱们不一样,没准儿能看出点儿什么来。”

乔:“你指望看出点什么?”

尤妮斯道:“我指望他能火眼金睛,一下就看出老头子跟那些疯子们界限分明,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都没做。但是可能吗?这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说得清的,总之让他看看,看不出来也没关系。咱俩都耗了这么多年,更何况他呢。”

尤妮斯说着,已经把所谓的资料包发来了。

乔一看那包的大小就眼睛疼,“我的天,这是弄了多少?都是些什么?把联盟近四十年卷宗打了个包吗?”

尤妮斯:“……就你话多!都说了是媒体朋友,找的东西大多是他们那行相关的。卷宗还在联系,能不能找到尽量全面的还得看运气,毕竟太多年前了。”

“好的,好的,是的女士。”乔说着,恭恭敬敬地把包接了,挂了尤妮斯的通讯。

“媒体相关的……”乔咕哝着,“不会是把全联盟能找到的关于那件案子的新闻报道视频记录什么全翻出来了吧?你帮我分担一点?”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晏:“怎么样?”

顾晏:“解好了发过来吧。”

乔笑逐颜开:“哎我就知道你最够意思!给你半个包吧!”

顾晏:“不用,给我一整份。”

乔:“???”

他愣了一下,才又明白过来。摇头道:“我突然觉得,幸亏你嘴被锯过,否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一头栽在你手里。”

乔并没有闲着,那个巨大的资料包一边解着,他一边从解好的里面随便挑了几个看了看内容。

“果然,好多报道内容。”乔说,“啊……还有些当初拟好的,没能发的稿子。”

他说着,就着手里的屏幕给顾晏展示了几个。

四五个页面排成了一排,乔不断打开新的,并排的页面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顾晏一眼扫过去,这和摇头翁案顺嘴提到的那些不同,这都是当年原汁原味的报道。他大学时候写分析报告时,这类报道看了不下百篇。

页面无声划过,关键词潮水一般扑进他的眸子里,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重新看到时,依然能下意识想起下一句下一段是什么。

甚至依然能想起当时的心情,但又有些不同。

直到这些熟悉的报道中终于出现了几页陌生的、从未见过的,顾晏才从回过神来。

“这是什么?”他伸手按住了一张页面。

乔翻看了一下文件信息,“啊,一个当初发出来又被删掉的报道。”

“删掉?”顾晏,“有说原因么?”

乔念着备注:“当时的理由是案件热度早就过了,有别的内容要发,负责人把这个撤了。”

他说着,收起备注又道:“小网站嘛,正常。就是当初写这报道的记者估计挺郁闷的,我姐那几个媒体朋友就经常追忆这种往事。”

那篇报道并非是关于燕绥之接的那件医疗案本身,看右下角的时间,应该是半年之后了。被告还是那位,案子却换了,涉及的指控更多,证据更全面。

这一次没有任何的漏洞,被告当堂定罪,大快人心。

这份报道的重点是一张照片。

照片拍的是那次庭审的旁听席,最后一排坐着一个年轻人,他面容素白英俊,像精致的白玉石雕,斯文雅致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冷感。

他平直的目光落在被告席上,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落了一片阴影。

也许是大多数旁听者都坐在前排,最后一排没有其他身影的缘故……他看上去安静而孤拔。

那份报道说,时隔半年,燕绥之悄悄来看了一场跟他无关的庭审,在看到被告被宣判后安静地坐了很久,又在众人散场前独自离开了。

报道里说,也许这位年轻的风头正盛的律师,并非如一些人所认为的那样,也许他也想看到正义最终得以声张。

顾晏的目光在那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报道的开端写着,那场庭审的时间是1月24号,这是燕绥之墓碑上刻着的,真正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