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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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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长久的、持续性的不真实感又来了……

只是这次,有人在源头抓了他一把。

燕绥之温沉的目光透投落过来,眼睫投下的阴影把他眼里盛着的光分割成细碎的点,像是落了星辰的深湖。

他抓起顾晏的手,万般温和地弯起眼说:“我怕某位同学等太久生气,特地努力了一把,提前醒了。对方却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是不是有点冤?”

他力气还没恢复,说话总是轻而慢,带着一丝未消的疲意。

说完,他在顾晏清瘦的手指关节上轻吻了一下,又抬眸问:“能感觉到我在做什么吗?你能做这么真实的梦?”

顾晏眸光动了动。他忽然反手扣紧燕绥之的手,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再抬头时,眼底那层因为疲惫而生出的血丝又出来了,在这样暖色调的灯光映照下,像是沿着眼眶红了一圈。

他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燕绥之的脸,指尖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嘴角,他用拇指摩挲着燕绥之眼角的那枚小痣,然后探身吻在了那里。

燕绥之感觉到眼角的触感和体温,抬手抱住顾晏的肩背,轻声问:“现在醒了?”

顾晏低低“嗯”了一声,“醒了。”

“还要再睡会儿么?我知道你很久没睡好觉了。”燕绥之温声说。

“不了。”顾晏说。

他确实很久没睡好觉了,他知道燕绥之也一样。

强撑着的时候不觉得累,现在睡足了一场再醒来,之前所有的疲乏困顿都慢半拍地冒了头,把整个人裹在里头。

但是没关系,这一切都不会再令人难过了。

屋子里的窗帘厚重遮光,他们没注意到窗外,天边已经露出一层光来。

不远处的另一间病房里,乔在扶手椅里坐了一整晚,最后关头却没能撑住,歪着头以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他小鸡啄米似的点了几十下头,一直睡到有光从窗帘边缘透进来,刚好照在他眼睛上。

乔抬手挡了挡,眯着眼睛适应了片刻,然后忽然惊醒。

他第一反应是撩开窗帘看外面,远处横贯交错的悬空轨道上车流已经穿梭不息了,但洒落在地面的阳光还透着鹅黄。

应该是清早。

正巧智能机震了几下,蹦出一个闹钟提示:早上8点整。

林原说,柯谨差不多就是这时候醒了。但醒过来之后,神志不一定会立刻恢复。

而且这种情况下醒过来的人,往往意识会停留在他精神异常之前。然后慢慢地记起一些后来的事,再慢慢接纳。

还是这可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也许几个小时,也许几天,也许几个月……

乔放轻手脚走到床边,柯谨侧蜷着,被子边缘一直裹到了下巴,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睡姿,也是这些年他最常见的睡姿。

乔在床边蹲跪下来,让自己的视线跟柯谨保持平行。

他看了一会儿,把柯谨露出被子外的手指掖回被子里,然后絮絮叨叨地轻声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刚才开窗闻了一下,空气也很干净。可能略有一点凉,但阳光很好。林原说你今天会醒,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样吧,如果早上醒过来,我们就先去做个综合检查,然后去磨一磨林原,看能不能带你去楼下花园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如果你中午醒过来,那我们可能只来得及做一个综合检查,磨完林原可能天都黑了。如果你晚上才醒……那可能只能听我说一声晚安,然后跟我大眼瞪小眼了。”

如果他不给柯谨掖那一下被子,也许就会发现,当他细细碎碎说完这些的时候,柯谨的手指动了两下,已经快要醒了。

可惜这位小少爷没有看见。

他只是看了会儿柯谨的脸,然后又说:“不过没关系,其实什么时候醒过来都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时间,你说对么?”

意料之中,还是没有回音。

片刻之后,乔站起身。这一幕跟他平日里无数个早晨一样,他太习惯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把柯谨睡得皱起来的眉心轻轻抹平,说:“我去洗漱,等你起床。”

“早安,柯谨。”

说完,他转过身走过床边,走过他坐了一夜的扶手椅,拉好窗帘。

这其实只是十几秒或者半分钟里的事情,但那一瞬似乎被拉得极长。

乔永远都会记得,在他的手指还没离开窗帘布料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身后的病床上,一个很久没有听见的声音,用一种久违的还没完全睡醒的嗓音含糊回应了一句。

乔呆呆站在原地,茫然了很久,才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他说:“早安……乔。”

第195章 等待(四)

一句简简单单甚至听不清的问候,让乔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长久以来,他都有一个不算愿望的愿望,他希望某一天,柯谨会重新开口,对他小小抱怨一些生活琐事,开几句玩笑,邀他一起吃饭或者看一场演出。又或者,不用特地找什么话题,只在临睡前对他说一声晚安。

他预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每一场幻想中,他都觉得自己会搂着柯谨欢呼大笑。

没想到真正到了这一天,他却只想哭。

……

自此之后,加密病房区便流传着一个传言。

据说柯谨一句“早安”,让小少爷蹲在床边哭了一个上午。

可惜当时门锁着,没人进得去,所以缺少见证人。但那天负责值班的所有护士都看见了,乔少爷后来按铃换营养剂的时候眼睛通红。

尤妮斯听闻此事,到处联系加密病房区的医生护士长,企图骗点照片视频回来做收藏,还非说是秉父亲德沃·埃韦思先生的口谕。

为此,小少爷把亲爸和亲姐暂时拉进了黑名单。

柯谨的状态其实还不太稳定,大多数时候都在昏睡,好像要把这些年因为精神状况少睡的觉都补上。从这点来看,他跟燕绥之的情况刚好跟医生预料的相反。

但没关系,这一点也不影响乔的好心情。他这两天正处于有求必应的状态,听见什么,不管对错都是“好好好”,非常适合抱怨、树洞、敲竹杠。

以林原为首的研究员们如狼似虎,借机把眼馋好久的大小实验装备都换了一番。

……

相较于乔小少爷的好说话,隔壁病房就是另一番情况。

燕绥之的身体问题比柯谨要复杂一些。

从他们体内清出来的初级、二级基因片段,已经被林原他们导入仪器,留作日后参照比对。至此,柯谨就算没有大碍了,但燕绥之还缺一步。

这场手术把他体内所有后天附加的基因都清理了,只剩他自己的。

问题是,他自己的基因是带病的。

“换言之,院长在渡过这段恢复期后,还得再做一次基因手术,找一个真正健康的基因源,把你少年时候的病给治了。”林原扒拉着屏幕给燕绥之和顾晏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