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这支曲子不好,让我弹些好听的给你听。如果你听厌了,告诉我一声。”于是,他开始弹吉他,他先弹了我所深爱的“雨点打在我头上”,然后,他弹了“爱是忧郁的”,接着,他又弹了电影“男欢女爱”的主题曲,再弹了“昨天”和被琼恩.贝兹唱红的民歌“青青家园”……他一直弹了下去,弹得非常用心,非常卖力。我从没有听过他这样专心一致的弹吉他,他不像是在随意弹弹,而像是在演奏。我的注意力不知不觉的被那出神入化的吉他声所吸引了,仰着头,我呆呆的望着他。

他凝视着我,面色严肃而专注。他的手指从容不迫的从那琴弦上掠过去,一支曲子又接一支曲子,他脑海里似乎有着无穷尽的曲子,他一直弹下去,一直弹下去,毫不厌烦,毫不马虎,他越弹越有劲,我越听越出神。逐渐的,我心中的惨痛被那吉他声所遮掩,我不知不觉的迎视着他那深邃的眸子,而陷进一种被催眠似的状态中。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两小时、三小时,或者更长久,我不知道时间,我只知道最后他在弹《一帘幽梦》,反复的弹着那支《一帘幽梦》,他的眼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当他第五遍,或第六遍结束了《一帘幽梦》的尾音时,我累了,我听累了,在地板上坐累了,仰着头仰累了……反正,我累了。于是,我长叹了一声,说:“好了,不要再弹了。”

“你听够了?”他问。“够了!”

他放下了吉他,挺了挺背脊,他的眼睛深黝黝的盯着我的脸庞。“你总算听够了,”他说:“你知道我弹了多久?”

我摇摇头。他伸出他按弦的手指来,于是,我惊骇的发现,他每个手指都被琴弦擦掉了一层皮,而在流着血。他竟流着血弹了三小时的吉他!我睁大眼睛,望着他那受伤的手指,我目瞪口呆而张口结舌。“你的吉他没有好好保养,你忘了上油,”他笑着说:“我又太久没有这样长时间‘演奏’过了,否则,也不至于磨破手指。”

“可是,你……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弹下去?你……你为什么不停止?”我嗫嚅着问。

“因为你没有叫我停止。”他说,静静的望着我。

我摇头。“我不懂。”我蹙着眉说。

“因为我想治好你的眼泪。”他再说。

“我还是不懂。”我依然摇头。

“那么,让我告诉你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粗鲁而沙哑:“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件事情,傻瓜!天下的男人并不止楚濂一个!”我那样震惊,那样意外,那样莫名其妙的感动。我凝视着他,费云帆,那个在阳台上捡到我的男人!那个永远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出现的男人!我的眼眶潮湿了,我用手轻轻去握他那受伤的手指。他想“治好”我的眼泪,却反而“勾出”了我的眼泪,我啜泣着说:“你是我的小费叔叔!”

“不,”他低语:“我不是你的叔叔,如果你不认为我是乘虚而入,如果你不认为我选的时间不太对,如果你还不认为我太讨厌,或太老,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做你的丈夫!”

我惊跳,眼睛瞪得好大好大。

“你——你——”我结舌的说:“你一定不是认真的,你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很认真,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对一件事这样认真过。”他一本正经的说,那样深沉而恳挚的望着我。“我知道我在说什么,也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很明白这并不是个求婚的好时间,但我不愿放弃这个机会。”

“可是……可是……”我讷讷的说:“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你明知道……明知道我爱的不是你!”

他微微震动了一下,然后,他握住了我的双手。

“不要考虑我为什么,”他说:“只要考虑你愿不愿意嫁我,好吗?”

“我不懂,”我拚命摇头:“我完全不了解你。费云帆,即使你可怜我,同情我,你也不必向我求婚!”

“你有没有想过,”他微笑起来:“我可能爱上了你?”

我蹙紧眉头,仔细的望着他的脸。

“那是不可能的事!”我说。

“为什么?”

“你有那么丰富的人生经验,你遇到过各种各样的女人,你见过最大的世面,你不可能会爱上一个像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他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不是傻瓜!那么我就是傻瓜!”他诅咒似的喃喃低语。然后,他重新正视着我:“好了,紫菱,我只要告诉你,我的求婚是认真的。你不必急着答复我,考虑三天,然后,告诉我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假若你同意了,我们可以马上行婚礼,然后,我带你到欧洲去。”

“欧洲?”我一愣,那似乎是一个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似乎在这个星球以外的地方,似乎和一个无人所知的山洞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可以走得远远的,躲开绿萍,躲开楚濂,躲开这一切的一切……费云帆紧紧的盯着我,观察着我,显然,我的思想并没有逃过他锐利的目光。“是的,欧洲,”他说:“那是另一个世界,你可以逃开台北这所有的烦恼和哀愁。”

我困惑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他紧握了我的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