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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峰莞尔道:“换了是陛下呢?”
李效无法置评,扶峰又道:“凌云对陛下不也是从未生出任何怨恨之心么?”
李效静了。
开饭了,许凌云端着菜进来,一鱼拆作五食,江州鲤鱼肥美,鱼头蒸出一盘,混着剁碎的泡椒与香料,闻得李效食指大动。
鱼鳞,鱼骨与鱼鳍裹着面炸了,咸苏可口。
鱼脊肉剔去刺,绞作一盘幼嫩香滑的面。
鱼腹则以料酒、葱姜为佐料,红烧后收汁,金huáng鲜亮。
最后是鱼尾、鱼鳍、鱼鳔与白玉般的豆腐熬出的一盆鲜汤。
一壶烧酒,两个小杯,许凌云与唐思分站一旁伺候,李效为扶峰斟上酒,说:“天色也不早了,先生吃完便歇下罢。”
扶峰道:“待会陛下回江州府去?”
李效道:“不,若不叨扰,孤想在此处借宿一晚。”
当即许凌云便犯了难,李效举著不落,问:“怎么?”
许凌云道:“草民的房子狭小……”
李效笑道:“将孤当做寻常人就是,平时如何待客,这数日也如何待客就成了。来来去去,天又下雨,走动起来也烦。”
扶峰一笑道:“如此便让凌云收拾出东厢,请陛下暂时住几天。”
李效欣然道:“明日起来听先生讲故事也方便。”
用过饭后许凌云撤了桌,老仆上茶,李效与扶峰就着满院雨声,随口闲聊。
话中所谈无非是数年来边疆军情,朝廷人事调动一事。许凌云收去残菜,才与唐思在院中廊下又开了一桌用饭。
“你们自个来的?”许凌云给唐思让菜:“怎么寻到这地方的,偏僻得很。”
唐思埋头扒饭,答道:“喜公公带的路,怎么?他从前认得你家呢。”
许凌云心中一动,若有所思。
“喜公公……据说当年是他陪着先帝爷来江州接太后的。”许凌云喃喃道:“怎不见他过来?”
唐思答:“回报巩繁壬去了,那老家伙对太后最是忠心,特被指着跟来的,陛下临时起意在你这里留宿,少不得回京又被一顿说。”
许凌云笑了起来,持杯敬了唐思,二人酒足饭饱后,唐思自去调防,分派守夜巡逻的御林军,便回江州府去睡下。
许凌云则在东厢忙碌良久,收拾出整洁chuáng铺,又在角落里笼上炭盆以驱湿气。
扶峰已去歇下,偶闻咳嗽声,喜公公来过又被李效不由分说打发走了。
许凌云在屋中收拾,李效坐在屋檐下看雨,廊下水流汨汨而过,汇入池中,竹筒敲在满地芳草与竹林环绕的青苔岩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
“陛下请就寝。”许凌云收拾了东西出来。
“你睡何处?”李效淡淡道。
许凌云说:“草民去住对面柴房。”
李效道:“孤与你同榻罢,今夜有些事想问你。”
许凌云忙道:“不不,陛下先请。”
李效坐在榻上宽衣解带,许凌云单膝跪着伺候,依稀又回到昔时君臣时光。
“孤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李效看着窗外断线银珠般雨:“这许多年里,孤就没当过自己。”
许凌云跪着给李效脱靴,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坐上那位置的,还是别说太多的好。”
李效忽地笑了笑,带着点感伤,除去太后,这世上便只有许凌云会用这种满不在乎的语气与他说话。
“真想效仿成祖,肆意妄为一番。”李效道。
许凌云淡淡答:“陛下又不是他,怎知他心底所想呢?依我说,成祖坐上了那位置,也过得不甚快活,古往今来,君王都是如此,约束太多。”
“睡罢。”李效身着单衣短裤,贴身背心小褂外露出的手臂健美,肌肤是漂亮的小麦色:“你睡里头,陪孤聊聊天。”
许凌云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看着李效,解去侍卫袍,上榻躺下。
君臣同榻而眠,耳中传来长夜中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能透过这声响想象到寒江上的千万道涟漪,湿漉漉的青石板砖长街,以及被雨水洗得通透的瓦檐。
“凌云,还记得你父亲么?”李效开口道:“孤先前不知,对你呼来喝去。现想起来,实是有负于你。”
许凌云的睫毛在灯影下动了动,轻轻地答道:“鹰奴就是给陛下呼来喝去的,陛下怎能这么说?”
李效笑了笑,许凌云道:“都忘了,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有多少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