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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现在殷无书的这种优势却没了……连挖心都不管用了,为什么?
谢白被殷无书从小骗到大,习惯xing对别人的话保留三分怀疑,尤其对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是个殷无书的半复刻版,说出来的话就更难让他全心相信了。
瞬息之间,他心里轮转了好几个想法,面上却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表qíng。但对面的冰下人却把他的怀疑摸得清清楚楚,那人噙着笑:“怎么?觉得我虚张声势?如果我真的是虚张声势,他早该攻上来了,为什么现在会僵持在这里,一点儿没有要动手的迹象呢……”
他的话是对谢白说的,目光却依旧盯着殷无书,因为带着笑的缘故,看起来有种挑衅的意味,似乎真的是有恃无恐。
谢白眉头一皱,心下真的涌上来一股担心,因为他发现冰下人确实不是在虚张声势。
就谢白对殷无书的了解,如果胜券在握,他根本不会给对方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因为他懒得听。但是现在冰下人说了这么多话,并且显然没几句是他乐意听的,他却依旧保持着沉默,没有贸然出手,这就很说明问题了。
不过这念头刚冒出来,挡在他身前的殷无书却突然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道:“你既然不是虚张声势,那必然是胜券在握了,gān脆直接打过来好了,又何必站在那里làng费力气讲单口相声呢……”
谢白:“……”
差点儿忘了,挡在面前的是殷无书,对面那个跟殷无书也没差,这个不爱听人废话,那个必然也不是什么喜欢跟人拉家常的xing格,现在却在这里gān打雷不下雨,必然也是有问题的。
如果不是殷无书适时地cha了一句,谢白就真要被对方绕进去的了。
照这样看来,殷无书确实不占优势,但也不处于劣势,这两个人目前势均力敌,但如果是单纯的不胜不败,也就没必要站在这里了,殷无书可不会贸贸然地冲出来làng费力气就为了跟对方大眼瞪小眼。
所以现在的僵持是有目的的。
殷无书在等某个时机,对面的冰下人同样在等。
想到这里,谢白就觉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暗cháo又多了层,让他连帮忙都不知该从哪里下手。
对面的冰下人被殷无书戳破了那层皮也并不介意,反倒笑得更深了:“所以我说你连挖心都不管用了,这要是以往,我就算空口说上一天,你都不会回一句,现在却忍不住了,为什么呢……”
他眸光轻轻一动,幅度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谢白却觉得他瞥了自己一眼。
其实他这状态在谢白看来有些古怪。一般人拖延时间等某个时机的时候,更倾向于稳住对方的qíng绪,让对方放松警惕或者平缓战意。没有谁会一句接一句地撩对方,每段话都含着挑衅,生怕对方不生气不激动似的……
把殷无书的qíng绪撩起来,除了真打起来更不留qíng一些,会有什么好处呢?
除非……
谢白心思一动:除非殷无书的qíng绪直接跟他的战力挂钩,除非他们之间优劣势会受到qíng绪的影响,并且是负面影响,这恰好和所谓的挖心串联了起来。挖心是为了无yù无求无波无澜,不受qíng绪左右。没有感qíng的人就没有弱点,无坚不摧,不会给人以任何可乘之机。而有了感qíng……
冰下人似乎有些可惜地“啧”了一声:“我还记得他丁点儿大的样子呢,细胳膊细腿没几两ròu,确实招人心软。其实我本只指望这么个小东西能对你有些影响,不用多,行事比以往稍多一点顾忌就行。”
他笑了一下:“头两年我感觉不到半点变化,还差点儿以为失败了,直到第三年我才放宽心,结果安心了十来年你却又自狠了一把,把心给挖了。”
谢白一方面知道这冰下人所说都是在gān扰他们的qíng绪,一方面却依然忍不住顺着他的话回想起百来年前的那些事qíng,因为他说的这些,尤其是那次挖心,谢白都知道得太清楚了。
而且现在想来,殷无书挖心之后的那段时间,qíng绪上确实浅淡了很多,变得愈加懒散。当年谢白还担心了一阵子,总怕他因为挖心身体受损没什么jīng神,那种感觉持续了大约两年之久才慢慢消失。
谢白正想着,突然感觉脚下突然有了一丝极其轻微的动静——那是从厚重的冻原之下,不知多深的地方传来的一声响动,像是不大的风直透过纱窗的孔隙而发出的哨音。
那哨音闷在百米坚冰之下,又远又轻,只响了一下,一个晃神就容易忽略过去。
他目光一动,朝殷无书和对面的冰下人各瞥了一眼,却发现他们连神色都不曾变一下,好像对地下的动静一无所觉一样。
那冰下人甚至还在不停嘴地试图gān扰殷无书的qíng绪,再提到挖心那件事后,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冲殷无书道:“不止你太过自信,就连我当初也以为要功亏一篑了。你现在想来后悔么?后悔当初把心挖出来清空重来么?要是不挖,有那十来年看着他从小长大的感qíng打底,哪怕再养个百来年,也顶多是个师徒亲qíng,深点浅点的区别罢了,总不至于——”
他说着,突然顿住了话音,只噙着嘴角那点笑意,意味深长地看着殷无书。他这么毫无征兆地断了句,谢白心里也跟着一跳,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慢慢泛了上来,涨cháo一样,从脚下开始填充,直到涨满整个心口。
站了数秒之后,他才感觉到抱着猫的手指僵硬极了,脊背也僵硬极了,自己早不知什么时候跟着冰下人的话绷紧了神经和身体,甚至连冻原之下重新响起了哨音都没有察觉。
这次的哨音比之前qiáng了许多,一阵接一阵,像是冰层之下有股极其劲烈的风打起了旋,哨音越来越大,进而转变成了呼啸声,大得人想忽略都不可能,这种时候,殷无书和冰下人如果再听不见就是聋了。
但他们依旧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
谢白突然明白了,这两个人一直在等的,恐怕就是这个时候。
这个念头闪过的一瞬间,脚下八百里冻原突然开始guī裂,发出此起彼伏的咔嚓脆响,就连更远处的冰一样泛着光亮的山也开始一座接一座地爆开。
一时间,满目都是大块大块的碎冰和四处飞溅的粉末,这些冰雪还裹挟着森冷的寒气,让本就没有一丝暖意的空气变得更加寒冷,每呼吸一口气,连口鼻气管都被冻得gān冷刺痛。
即便现在的谢白已经没有ròu身了,依然感觉寒气侵骨,像是把整个魂魄都浸泡在了冰冷至极的水中一样。
密密麻麻的繁杂裂纹顷刻间蔓延八百里,覆盖满了整个冻原。而后突然一声不堪重负的巨响,冰冻的地面瞬间四分五裂,大股大股的冰水瞬间从地底下奔涌而出,瞬间便把不再成块的冰淹没了大半,只留着不足米的高度,在幽深而刺骨的水中浮浮沉沉。
尽管这变故来得声势浩大,但是谢白也并非毫无准备,他在冻原陡然炸裂的一瞬间脚下一点,轻轻悠悠地浮到了半空。
只是这众山倾颓,八百里冻原崩裂成块毁于一旦还仅仅是个前奏。
浮在上层的冰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好像本来的冻原冰层是个完整的咒封,此时咒封被毁,连个全尸都留不了似的。仅仅是一眨眼的工夫,大大小小的浮冰已经消失不见了,远处的山也没了踪影。
放眼望去,脚下只有无尽的黑水
那水幽深极了,颜色黑得十分反常,一点儿蓝光都不泛,简直像是淋漓尽透的墨汁一样。
那黑水将整个大地覆盖不留一点儿空地的时候,谢白突然感觉脚下出现一股极大的拉力。他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就见那漫无边际的黑水无风生làng,激dàng翻涌,大有一种要吞天盖地的架势。而正对着他脚下,一股黑水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那大得几乎难以抗拒的吸力正是从那个漩涡深处扑来的。
弹指间,那漩涡越卷越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裹上了谢白的脚。
就在那一刹那,百里黑水也同时有了动作,无数条黑色的水龙伴着水花的爆响突然腾空而起,直冲向冻原中的三人。
一直对峙着的殷无书和冰下人在那瞬间陡然bào起。
只是两个人的动作却完全不一样。
那冰下人黑袍如旗,衣袖翻飞,鼓着呼啸的风犹如鬼魅一样直扑过来。而殷无书却毫不犹豫地转身把后背留给了那个冰下人,直接一把揽住谢白,反手一道刀光拍散谢白脚上缠着的黑水,那一瞬间水光四溅,无数哀嚎声从黑水中传出来,接着那一整条便迅速滚落了回去。
谢白被他抱住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眨了一下眼才反应过来脚上一阵剧痛,灼烧感直接从被黑水缠绕卷刮的那一处升腾上来,简直要连魂魄都焚烧gān净。但是他却顾不上这种痛感,因为殷无书在抱住他的一瞬间,带着他直压边界,眨眼间谢白便感觉自己背后抵到了某一股推力。
殷无书靠在他耳边沉声道:“这里压着的是毕方十万幽灵军,吞灵噬魂,你沾不了,回去!”
他的语气听起来波澜不惊,好像刚才那冰下人所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但是语速却比平时快得多,似乎急急地要把谢白送出去。正说着,无数巨型黑色水龙集卷成形,纷纷簇拥在冰下人周围,却丝毫没有朝他攻击的意思,似乎是听他cao控的。
殷无书话音未落。冰下人两手微张,十根手指每根都牵着数条黑龙,在狂风鼓动之中带着翻腾不息的黑龙直冲过来,他的轻笑声夹杂在巨大的水声中,伴着狂风呼啸声,由远而近:“要是当初没多此一举把那颗心挖了,你说不定就不会爱他了。”
谢白瞳孔瞬间骤缩。
巨大的水声眨眼间边到了面前,张狂的黑龙弓着巨大的身体,猛地冲到了殷无书的背后,跟谢白近乎面对着面。
谢白垂在身侧的双手顺势从殷无书两肋边穿过,抬手便祭出一片黑雾,骤然铺开数十丈,像一张凌空而至的屏风,横在那些黑龙面前,想要阻挡他们的攻势。
结果那些黑龙在碰到他的黑雾屏障之前,距离大约几尺的时候,动作突然一僵,头颅的部分猛地一低,巨大如山峦般起伏的身体纷纷痉挛起来,疯狂挣扎着,在天地之间混乱成片。
那模样,就像是被迫伏地受诛一样。
谢白一愣,这才发现殷无书单手揽着他,另一只手却背在了身后,而那数十条黑龙脖颈间不知什么时候都缠上了几缕金色的丝线,一端在那些黑龙脖颈间绕了几圈,另一端那丝线看起来虽然细如发丝,似乎一割就断,但ròu身还被捆着的谢白完全知道这丝线有多么难对付,根本不可能割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冰下人直接道破了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以至于殷无书gān脆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垂下眸光看了谢白一眼,而后低头在谢白眼角边蜻蜓点水地触碰了一下,抬手猛地一推谢白,一把将他推进了那片离开冻原之地的雾气里。
谢白只觉得眼前一阵天翻地覆,他张了张口,想说“不行”,结果当“不”字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身在了雾气之外,殷无书的身影再看不见,迎接他的只有被惊动了的敖因。
那股之前阻挡过他的推力不合时宜地再次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在他出来的瞬间,一把将他推到了数百米开外。
谢白有些茫然地看着横在入口前张牙舞爪的敖因,以及那一片朦朦然的雾气,一时间突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冰下人的话,殷无书的话在他脑中jiāo替重复着。
他不想留殷无书一个人在里面,即便殷无书qiáng大得根本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他。但是他不知道进去之后究竟是真的能帮殷无书,还是会给他造成更大的阻碍,成为一个累赘。如果那些黑水下压着的真的是毕方十万幽灵军,会吞灵噬魂的话,殷无书必然还要分心来护着他。
“小白!”一声亮脆的声音突然而至。
谢白猛地回头,就见娄衔月和那只鲛人正从远处匆匆而来,而在他们身后,黑云依旧没散,妖气滚滚,无数不同的灵力夹杂在其中,昏天黑地,一片混乱。混乱之中,隐约可见两股隐隐的气流相互缠斗,似乎都想要彻底吞掉对方。
“老妖们都疯了,这一路上没一处太平的,到处都乱哄哄的打成一团。”娄衔月火急火燎地在谢白面前刹住步子,道:“殷无书呢?”
殷无书……
谢白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那片雾气蒙蒙的屏障:“在里面。”
他的音质一如既往地冷,只是这冷之中莫名有些空dòngdòng的,娄衔月一听这语气就皱起了眉,有些担心地看他:“小白你没事吧?殷无书在里面怎么样?你进去过没?这地界根本没几个人来过,不是里面有十万妖山和冰雪冻原,镇着极其危险的东西么?”
谢白:“是啊。”
娄衔月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连古阳街都乱了,怪不得殷无书叮嘱立冬和风狸片刻不能离开太玄道,现在那边就靠他们和洛竹声镇着,不然简直要翻天了。你怎么了?你不会进去了又被殷无书轰出来了吧?那混账跟你说什么东西了么?他那跑火车的嘴,没几句真话,你别……”
以谢白的xing格,不可能到了目的地光在门口站着gān等,所以娄衔月猜测他必然已经进去过了,至于他为什么现在又站在了门口,除了被殷无书弄出来,不可能有别的qíng况了。毕竟谢白也是个犟脾气,就连殷无书亲口说的话他都不一定会听,更何况别人,尤其在他孤注一掷的时候。
谢白眉头微皱着,依旧盯着那片雾气,没回答娄衔月的话,也没有别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