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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点点头,从明薇手里接过篮子和瓦罐,扭身就往外跑,却被明薇一把拽住叮嘱:“慢些走着去,跑的急了回头又摔跤。”采薇嘿嘿一笑你,倒是听话,挎着竹篮提着瓦罐,颇稳当的出了院子,一拐个弯就撒开丫子跑了。

明薇忽然想起忘了给妹妹带去喝水的碗,急忙拿了追出来,却哪里还有她的影儿,只得把篱笆门掩上,也跟到地里头来。

刚到了地头上,就看见小叔苏善学扛着采薇在麦子地里疯跑,祖母一叠声的喊:“慢点,别摔着了……”虽爹爹不在家,却比旁人家更热闹些,不禁摇头失笑。

倒了两碗水,捧给娘跟祖母,伸手拿了锄头就要去锄糙,却被苏婆子一把夺了过去:“这些地里的活儿哪用得着你gān,回头手上磨出茧子,可就不好了。”抬头看了看天催她:“这就家去吧!大毒日头底下,晒黑了且缓不过来呢,快去快去,在房里做你自己的针线去。”

刘氏也道:“去吧,本没多少事儿。”苏明薇只得应了一声,侧头望了眼远处笑的欢快的妹妹,扭头往回走。

她知道母亲和祖母也是为了她好,因为她跟周家的亲事,说起这起亲事,苏明薇自然是愿意的,虽然才十岁,有些事还是知道的。

前邻的槐花姐今年才十三,就被父母赶着嫁了出去,婆家是三十里外的梁家营,那日姑爷来迎亲的时候,她隔着篱笆瞅了一眼,竟是

个胡子都有了的,看年岁比槐花的爹还大些。

明薇这才明白,那日她去瞧槐花,怎么槐花哭的那样凄惨,因兄弟多,便用亲事换了银钱粮食的女孩,村子里数都数不清,相比之下,自己跟妹妹何等幸运,没有兄弟,爹娘也没有错待她们,且定了这么个如意的好亲事。

明薇现在还记得,那日见到周子明的qíng景,一身天青的绸缎衣裳,笑吟吟喊了她一声妹妹,竟是那样的那样的……想到此,明薇不由脸上一阵发烫,一抬头已经到了自家的篱笆门前。

推门进到里面,把锅里的水掏出来,又喂了jī,才去屋里抱了针线笸箩,坐在门前做针线活儿,她知道祖母是怕她把手弄粗,晒黑了,周家嫌弃,想到周家那般富贵门第,自家这蓬门农户的,苏明薇又有些惴惴不安,虽是门如意亲事,却也怕将来嫁过去让婆家的人看低了去,心里也跟娘亲一样,盼着爹爹跟舅舅这一去生意顺利。

想的太过入神,不觉已过了晌午,忽听远处传来小叔跟采薇叽叽喳喳的说笑声,忙起来迎了出去,只见娘和祖母后面跟着晒得小脸通红的采薇,早晨梳好的两个抓髻,早就乱的不成样子,偏一边头上还cha着几朵野花,颇有几分怪异,却目光晶亮,小嘴又说又笑的分外开心,就像祖母说的,这丫头是个没心没肺的,成日就知道疯跑瞎乐。

只不过实在聪明,这会儿看着跟个疯丫头一样,在灯下捧着书看的时候,苏明薇又觉得,她这个妹妹说不准真是什么文曲星下凡,投错了胎的。

苏婆子瞧着稳重大气的明薇,越看越觉得好,回头瞧了瞧采薇不禁摇头道:“疯丫头一样,看赶明儿哪个人家敢要你……”采薇做了个鬼脸,心话儿没人要更好,与其嫁给周子明那样的,还不如一个人。

人说三岁看老,虽然明薇这桩亲事人人都说好,可采薇却不觉得多好,俗话说齐大非偶,便是苏家跟周家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周子明一看就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人,将来要是他爹当了官,或者说他自己当了官,还不知道怎么穷折腾呢。

偏这时候三妻四妾是法律允许的,明薇嫁过去就是富贵荣华享用不尽,又有什么意思,所以从现在就要好好谋算着,尽量杜绝爹娘把她嫁给富贵人家的念头,采薇还就不信,似自己这样离经叛道的女子,哪家敢要,都不敢要了,也就顺了她的心思了。

这番念头采薇想了好些日子的,别管有用没用,先这么慢慢yīn着,苏婆子和刘氏哪

里会知道她的小心思,只说年纪还小,过些年再拘管也不很晚,等几年后,xing子脾气都养成了,再想扳过来怎么可能,又是家里的老小,又不像这几年,穷的跟什么似的,便随她去了。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眼瞅着收了麦子就进了六月,掰着手指头算着,善长跟大虎从正月里走到如今可都半年光景了,却至今音信全无,刘氏跟苏婆子这心里都有些慌起来。

刘氏更是想起自己的亲娘舅,便是这样,去了南边这些年不见回来,也不知是死是活,越想心里越悔,悔不该贪那够不着的富贵,让丈夫出去跑买卖,丈夫那样一个老实人,哪里是做生意的材料,又一想,还有她兄弟呢,若是真有好歹,那边弟妹跟大栓孤儿寡母的,以后可怎生是好。

越想越后怕,偏又没个人扫听,越发连觉都睡不好了,每日里一早一晚得了闲便在院门外的土拢上站着,朝村头望了又望,就盼着能瞧见丈夫回来的影子。

眼瞅着六月要过完了,心里越发躁起来,一是急二是怕,又急又怕,赶上那天去地里回来淋了点儿雨,竟然就病在chuáng上。

刘氏这一病,家里可更乱了套,苏婆子急忙让善学去请了郎中回来,抓了两剂药吃了却不见效,苏婆子哪会不知道儿媳妇儿这是心病,只是自己心里也搁不下,又怎么来劝儿媳妇。

堪堪进了七月,刘氏的病才好了,人却瘦的脱了个形,采薇心里也计量,若是爹跟舅舅真有个什么,这一家子该怎样生存下去,她需想个主意,可左想右想也没想出个有用的来,着急上火的,嘴上都起了一个火泡。

明薇毕竟大些,虽心里也着急,却依旧是哪个xingqíng,只把家里的活计跟妹妹一并分摊了,让娘少cao些心。

一家子愁云惨雾的过了几日,到了七月乞巧节这日,刘氏跟苏婆子也打起jīng神过起节来,乞巧节又称女儿节,书上记录:七月七日以碗水bào日下,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日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租如锥,因以卜女之巧。

苏家庄也延续了这样的习俗,用碗装了清水晒到正午,苏婆子刘氏便让明薇采薇投掷绣花的小针,以卜巧拙。

采薇对这样的事qíng,简直可用嗤之以鼻来形容,不过看姐姐明薇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把针投进去,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水面,小拳头都攥的紧紧,显然极为看重,遂把目光也落在碗里。

只见针浮在水面片刻

,便徐徐沉入碗底,dàng起的针影细长若线,明薇才大大松了口气,小脸竟憋得通红,显然是屏息瞧了这一会儿,采薇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指着碗道:“这东西怎么能辨巧拙,不过糊弄人的罢了。”

苏婆子瞪了她一眼:“可是又胡说,老辈子传下来的,怎么就不能辩了,你且掷来,针影儿不定散的满碗都是,。”

小叔苏善学捂着嘴笑,即便愁事儿萦心,刘氏也不禁露了一抹笑意出来,采薇不服,拿过绣花针,对照了半天,小心接近水面,针尖平平对着水面投了进去,细针浮起落下,dàng起针影,竟是比刚才明薇投的更细小。

“呀!”明薇不禁叫了出来,仔细对着碗看了又看,对这个每年用来乞巧的由头,头一次产生了怀疑。

采薇拍拍手得意的道:“我可是连针都不会拿的,按照这个结果,我岂不比姐姐还巧的多了,可见做不得准。”

刘氏跟苏婆子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忽听外面一阵马嘶车响,接着便听苏善学喊了一声:“娘,嫂子,外面那是不是哥跟大虎哥回来了……”

刘氏跟苏婆子一听,那还顾得乞巧,急忙跑出去,只见院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挺齐整的马车,车辕上坐的可不正是苏善学,车上堆得满满的货,刘大虎从车上跳了下来……

☆、喜平安苏家上下庆团圆

猛一看见丈夫好好的站在自己跟前,悬了这些日子的心忽然落了地,刘是就觉的从心到眼眶一股脑的酸上来,几步上前抓住丈夫手,哽咽的道:“善长,你,你可是回来了……”成亲这么多年,苏善长何曾见过妻子这个样儿,那些年有上顿没下顿,挨饿受冻的时节,也没见妻子愁的这样过,这才半年,怎的就愁成这样了。

眉间眼角的愁堆起来令苏善长看了,心里酸酸涩涩那么难过,想是自己这一去没捎回个信来的缘故,有心宽慰妻子几句,却瞧见旁边娘和弟弟还有两个女儿,知道不妥,放开妻子,只说了一句:“你在家这半年受累了。”

采薇觉得,这古代的男人忒不解风qíng,她在一边巴巴的还等着呢,这久别重逢,明明瞧着两人的意思该表达点儿什么,哪想到就这么轻飘飘一句就了结了,真让人意犹未尽。

明薇看到她哪个样子,不禁抿嘴笑了笑,拉着她给爹爹和舅舅行礼,苏善长先给苏婆子磕了个头,站起来才摸摸两个女儿的头:“半年不见,倒是采薇长的多些,蓦一瞅,跟大丫头快一边高了。”

苏婆子道:“见天跟在她小叔后面儿,满野地里疯跑不着家,不光高了,你看看都晒成了小黑猴,哪还有个姑娘的样儿,你就尽着xing子的疯,看赶明儿哪家要你。”

刘大虎一把抱起采薇左瞧右看了半天道:“我瞅着挺齐整个模样,采薇不怕,赶明我跟你舅妈说说,让你大栓哥娶了你家去就得了。”

苏婆子跟刘氏都笑了起来,明薇也掩着嘴笑,采薇心里咯噔一下,心道:怎的忘了这茬,这里姑表姑舅做亲可有的是,这会儿大人们当笑话说,以后说不准就成了真的,得想个法子,把这事先弄huáng了。

她想的功夫,已经被刘大虎给抱进了屋里,货物也先卸了下来,搁在院子里的糙棚里,苏婆子忙着给两人倒水,一叠声让刘氏去做饭嚷嚷着:“大晌午的回来,指定还没吃饭呢,即便路上吃了gān粮也垫不了饥。”

刘氏应了忙出来外屋备饭,让采薇去谷米缸里拿几个jī蛋出来,剁上半颗葱,炒了半碗,又烙了几张葱花饼,盛了半碗咸菜端了进去。

一时等两人吃了饭,收拾了碗筷,自己才细问经过,这一番提心吊胆过来,赚不赚钱,刘氏倒不怎样在意了,人平安回来了就是大幸,别管穷富,一家子能守在一起就是最好没有的了。

可她这一问才知道,丈夫跟兄弟走这一趟却是大大的有收

获,除了当初带出去的本钱,车上的货都是赚的。

刘大虎道:“真是那句话,只要下了辛苦,就没有不赚钱的买卖,我跟姐夫可犯了回傻,忘了人家跑南北货的,都是来回的买卖,把北边的货带去南边子卖了,换了银钱再办了货回来,一来一回赚的钱可是双倍,我跟姐夫这回可长了见识,那南边遍地都是钱,就没人弯腰捡上一捡,读书的人多,做买卖的人也多,那些丝绸瓷器茶叶香料都跟不要钱似的便宜,同样的东西跟北边比起来差了几倍的价钱呢,竟是不用钻营什么门路,直接倒蹬了过来,就没有赔的,头一次没摸着门,我跟姐夫商量着,那些瓷器的利润固然大,却是个易碎的物件,香料倒是个赚银子的好买卖,如今京城里大户人家都要这个,是紧俏的货,无奈本钱大,最后就弄了个稳妥些的,趸了些茶叶回来,赶在麦收前那几天到了京城,正好是头一季儿的chūn茶,咱们是小本钱买卖,量不大,也不能找那些大的茶楼,可巧去年跑皮子歇脚儿的茶棚老板是咱们的老乡,帮我们寻了几个茶棚,那几挑茶叶,没几天就卖光了,又置办了些京城的玩意儿,想着再跑一趟,到年底回来,咱两家就能过个丰足的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