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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飞快看了她一眼,低头咬咬嘴唇嗫嚅道:“奴婢,奴婢……”奴婢了半天没说出下一句来,就听外面杜少卿的声音传来:“你又淘气什么,才来就把我家丫头给吓着了……”

说话儿,已经迈步走了进来,看了眼四周道:“前一个月,我娘就让人收拾这里,说亲戚家要来人住些日子,倒不成想竟是你。”

桃花忙行礼:“给少爷请安。”杜少卿挥挥手:“采薇妹妹想来早渴了,你下去给我们端两盏茶上来。”桃花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杜少卿坐在椅子上好奇的看着采薇:“我听舅舅说你家,嗯……”略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怎的你爹给了你请了先生吗?”

苏采薇暗道,这个

杜少卿倒是比周子明qiáng些,至少没有明显的嫌恶之心,因为上次在墨香斋的事qíng,苏采薇对他的印象本来不差,这会儿更好了些:“我爹还没给我请先生,不过说等过些日子去寻一个。”

杜少卿愕然:“哪你现在这些是谁教的?”采薇还是那套说辞:“跟我们家亲家老爷念了一月的书,后来都是我自己学的。”“自己?”杜少卿忽然笑道:“可是胡说,那些书里的文章,没人说给你听,你怎知道意思,且你说就跟着先生念了一个月,怎可能那些字都认识?”

苏采薇忽然发现,这是个喜欢刨根问底的家伙,什么事非要问个清楚明白才成,而这些根儿底儿,她自己都不想,也不能解释的,。

她眼珠转了转,瞪了他好半晌索xing道:“我就是聪明啊!怎么办,那些书上的字我就是知道,没先生告诉我,我也知道……”

☆、贺开张采薇出府凑热闹

竹茗轩择了三月初八的吉日开张,采薇早几天就开始心急火燎,到了这会儿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完全落空,在杜府待着,虽说离铺子近了,却连出去的机会都没了,每天要过去陪赵氏说会儿话,回来了,又被杜少卿监视着写字念书。

采薇有时就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勾起杜少卿当先生的瘾头来了,特特寻了字帖过来,让她比对着练,写完了,他还要正儿八经的批注,把他觉得好的用朱砂笔圈起来,平常日子一下学,便上采薇住的小院里来消磨,倒让采薇想偷溜出去的念头也彻底搁浅。

再说身边还有一个桃花,自己说的话就当耳旁风,真把她当成杜府的表小姐对待了,眼瞅着赶不上自家铺子里开张的大热闹,采薇心qíng越发郁闷。

杜少卿迈步刚踏进院门,就见采薇皱着眉头,围着院子里那棵桃树转圈,小脸上有些明显的焦躁,头一次,杜少卿觉得她像个小丫头了。

说实话,这丫头太聪明,太机灵,应对又快,主意也多,自己问她些什么,她想回答的就说给他一两句,不想说的,任他怎样问也不会说,书也真没念太多,诗词歌赋和一些俚俗故事却知道不少,有很多杜少卿甚至听都没听过,从她嘴里出来,当时不过引为一笑,回去细想想,却又觉的颇含醒世喻世的意义。

该说,这个才不到十岁的苏采薇,杜少卿看到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丰富而jīng彩,令他每时每刻都不由自主去期待,下了学,杜少卿的脚不知不觉就往这边走,听她说些新鲜古怪的话,亦或是,看她静静的写大字。

这丫头的xing子也不全是好动的,动起来很淘气,但静下来,却又有种持久的定力,就拿练字来说,以她的年纪,又没上过正经私塾,请过先生,她的字已写的很规整,欠缺的只是一些韵味和jīng髓,他拿了帖子过来让她临摹,她心里即便不大乐意,可他jiāo代的,她也都写了,而且写的异常认真。

她写字的时候很静,陈先生曾经跟他说过,字由心生,一个人的心静了,写出的字才会好,杜少卿有时候觉得,采薇写字的时候,他都能听见窗外桃花绽放的声响,跟她在一处,杜少卿觉得身心都自在,采薇颠覆了他过去对女孩的所有印象,她就像天上不停变换的云彩,他甚至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变出怎样瑰丽的颜色,短短八天,她已令他目不暇给。

立在采薇不远处的桃花看见杜少卿,忙蹲身行礼,采薇停住脚,步抬头扫了他一眼先发制人的道:“杜少卿,

今儿我心qíng不好,不想练字,也不想念书,你要用功,回你自己的屋里去。”

杜少卿哧一声笑了:“你屋的门槛还没进呢,你就赶人了,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采薇瘪瘪嘴道:“在你家我才是客呢,你想进去就进去,反正我今儿不练字也不念书。”

杜少卿挑挑眉,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道:“天儿真好,听说你家的铺子今儿开张?”他不提还好,一提采薇更是没好气的嗯了一声,扁着嘴不说话。就说是啊!买卖是她出的主意,字号是她给起的,如今开张,她连瞧一眼都不能,真让人憋屈,还有,她爹娘倒是真放心,把她扔到杜府来,这都八天了,也没见来接她回去,是打量着她多乐意在这里呆着呢。

虽说吃得好,穿得好,住的好,身边还有丫头伺候着,却没了自由,采薇忽然发现,这种锦衣玉食却似牢笼一般的日子,不是她想要过的,她倒宁愿回苏家庄去,平常练练字看看书,烦了可以喂喂jī,也可以去村头老苏头哪儿学学酿酒,还可以跟着娘去田里,看看地里的庄稼,满眼青绿,泥土芳香,比这样宅院里窝着的日子,不知道qiáng多少。

杜少卿见她绷着一张小脸不说话,笑了笑道:“我还说今儿空闲,想出门去逛逛的……”他话没说完,采薇已经嗖一下就跑了过来,抓住他的胳膊直摇晃:“你要出府去逛,带我出去如何?”

杜少卿侧头打量她一眼,这丫头是个古怪脾气,最喜欢做男孩子打扮,他娘给她送来的那些鲜亮衣裳,杜少卿一次也没见她穿过,身上仍是那几件半旧的袄裤,莫一看上,倒像个清俊小厮,第一回见的时候,他差点都被她骗过去了。

虽这丫头心眼多,可那点小心思,杜少卿也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不点破,想着让她急一急,说不准就来求他了,哪知这丫头qíng愿在自己院子里转磨,也不来求他,,还得他巴巴的过来。

杜少卿其实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xing子,但听舅舅说过,采薇家这个铺子的字号是采薇起的,不禁有了些兴致,再有也不忍采薇失望,便想带着她出去走一趟。

采薇多jīng,一看他这意思就猜出来大概,高兴的差点没跳起来,jiāo代桃花别跟着,便扯着他出了小院。

两人从偏门出去,便看见杜家的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采薇遂眉开眼笑的上了车,马车拐到牌楼街上,远远就听见鞭pào声,采薇掀起马车的窗帘,探头就要往外瞧,被杜少卿一把拽了回去笑道:“真是个急

xing子,这就到了,老实待着一会儿,等到了跟前,咱们进去瞧就是了。”

采薇不禁暗暗翻翻白眼,心道,这就是个小学究,反正出来了,也不急在一时,马车停在街对面,采薇一跳下车就看见她舅舅正站在大门口迎客呢,采薇往上看了看,大红绸垂在两侧,中间是黑底白字的招牌,竹茗轩三个偌大的字,在chūn日阳光下异常显眼。

大门两边挂着她说的那副对联,竹无俗韵,茗有奇香,这副对子和招牌上的字,采薇瞧着有几分眼熟,端详了一会儿才想起,貌似跟上回墨香斋里那幅竹林遇雨图上的字如出一辙,不禁愣了愣。

忽听身边杜少卿道:“我爹从不给人招牌,就是我家两个绸缎铺子,也是寻旁人写的,你家倒是头一个。”

采薇这才明白是县太爷的墨宝,不禁暗暗佩服她舅舅,在这定兴县里开买卖,请了县太爷写招牌,以后别管是街面上,还是官府里,谁还会不长眼的来寻事,岂不是自找麻烦。

其实,这件事还真不是大虎求上门的,大虎虽jīng明,却是个地道的庄稼人,县太爷的官虽不大,对他来说也是高不可攀,即便说是亲戚,有些走动,可真算起来,也是八竿子打不到着的,人家给了他一根针,他横是不能舔着脸当大棒槌使唤,何况写招牌这样的小事,寻人写了就是了。

可事儿就凑巧,大虎城里毕竟不熟,便把招牌的事儿托了赵鹏,赵鹏一瞧就说,这字号倒起的真雅,对子也搭配的好,便问是哪位先生起的名,大虎就乐了,跟他说:“没用先生,是我家的小外甥女,采薇起的。”

赵鹏颇为意外,回家便当个新鲜故事说给了他姐,正赶上他姐夫一脚迈进来,说这句子好,问哪里的,少不得赵鹏便说了,谁想他姐夫倒是突来了兴致,提笔写下了这几个字。

赵氏便道:“如今咱们两家走动的亲近了,他家的铺子开张,我跟老爷都不便前去,你拿了这几个字去刻了招牌送过去,也算咱们的心意了。”

如此,竹茗轩的招牌便有了,还是县太爷亲笔手书,采薇自然不知道这些,但杜少卿却清楚,虽清楚,也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便没告诉她底细,不过这字号和对子真起得好,一点也不流俗。

来贺喜的人不少,其实刘大虎和苏善长都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除了看着赵鹏面子过来的一些买卖家,也有很多旁的人,如衙门的班头,捕快等,反是不当班的都过来凑热闹,还有城外庄子

里几个有名的士绅员外,也都差人送了份贺礼过来,别管薄厚,都是天大的人qíng。

想是这块招牌的缘故,刘大虎忙让人一一记下了,等过后再回礼,苏善长昨儿夜里就赶了回来,瞧见这阵仗,忙让伙计王宝财去旁边不远的得味居定了两桌席面。

采薇跟杜少卿过来的有些晚,鞭pào放过去之后,来贺喜的人都让到了得味居,铺子里再进的人,不是些图开张便宜来买茶的就是好奇来逛的客人。

刘大虎刚喘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采薇跟杜少卿,忙走了过来,杜少卿他是头一次见,可看他这打扮,且跟采薇在一块儿,哪还有不明白的,忙客气的寒暄两句,便让采薇把杜少卿带到后面的小院里说话。

采薇跟杜少卿还没进铺子,迎头正遇上从里面出来的墨香斋掌柜,一见着她,这位掌柜目光闪了闪,都顾不上杜少卿了,溜得比兔子还快,嗖一下就跑了。

☆、莫论富贵贫寒家就是家

墨香斋的掌柜那日得了伙计的信儿,也吓了一跳,虽说都是姓苏的,可这定兴县有多少姓苏的人家,恐怕数都数不过来,怎的就这样巧,前面让他遇上个苏采,差点连镇店之宝都输给人家,后面又在自己隔邻开了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