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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也顾不得花轿不花轿,更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一张粉面烧的滚烫,她不能让这对娼妇得逞,宝财如今是个有体面的大掌柜,何时当众受过这样的气,却被她牵累着连亲事都不消停。四月就不明白,这些人到底要如何,难不成要她死了才甘心。

“呦!姑娘可算出来了,你这嫁过去吃香喝辣穿绸裹缎的,就不想想家里的老子,娘,哥哥,兄弟,侄子,侄女可还吃不上饭呢!”二郎家的尖酸的说了几句。

三月气的不行,刚要说话,被四月拉住,四月扫了一眼周围,忽觉这qíng景竟恍若回到多年前,那时若不是二姑娘买下她,想必也没有今日了。

四月低头扫了眼地上两个撒泼的婆娘,再瞧瞧不远处立着的畏首畏尾的哥哥,心里忽生出一股决断,开口道:“你们既要在这里闹,那咱们今儿就让在场的人评评理,当年在家时,爹娘祖母嫌我们是个丫头,缺吃少喝的不说,姐姐槐花才十二就贪人家的彩礼,许给了个老鳏夫,没上一年就被那人活活打死了,得了那混蛋几文钱,连尸首都不收敛,我八岁那年,叫来人牙子要卖到那种脏地方去,是我拼着一死,被我们姑娘救下,给了卖身的银钱,当着全村老少立了字据身契,死活不赎,我这条命才算活了下来,即便如此,这些年,你们身上穿的,嘴里嚼的,住的屋子,哪一样不是从我身上得的,还不足,又得了人家的银子好处,非要赎了我去,bī着我嫁个病秧子当小妾,你们算哪门子娘家人,你们算什么哥嫂,你们是吃ròu喝血的魔鬼……”

“是啊,怎的这样狠毒,那是亲骨头亲妹子啊,还有脸跑来闹亲,要是我臊都臊死了……”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两个婆娘难堪的不行。

二郎家的一咬牙,想到今儿就今儿了,不闹出点什么,以后可就真没下回了,站起来道:“你说生死不赎就生死不赎啊!什么身子契?我们可没见着。”

四月哼了一声,看了眼三月,三月从轿子里抱出个小匣子,匣子里是一溜的小金元宝,看的两个婆娘眼睛都直了。

四月拉开下面一层,拿出里面一张挺旧的纸展开:“你看看这是什么?临出嫁,姑娘就把这个给我了,上面有苏家庄里长乡绅的签字画押,旁人家生了孩子,即便穷的揭不开锅了,可一家亲亲热热的守着,就是见天喝粥,何尝不是一家人,卖儿卖女的也有,吃不上饭了,要饿死了,卖儿卖女的也说的过去,可看看你们,穿的,戴的,吃的,喝的,缺了哪样,还要来敲诈,以前我念着过去的点滴生恩,由着你们要,举凡我能有的,你们要拿去便了,如今我嫁进王家,就是王家的人,从今往后,就按这身契上写的,你们是死是活,跟我再无gān系。”盖上红盖头转身进了花轿里。

三月招呼几个粗壮的婆子:“还看什么,把不相gān的人拉到一边,若耽误了好时辰,主子怪罪下来,你们可要担待着。”

几个婆子一听,急忙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就把两个婆娘拽到一边,三月看了眼后头道:“怎么停了响动,给我用力chuī打起来,不热闹,一会儿赏钱可一文没有。”

后面的鼓乐手听了,急忙又chuī又打得分外用力,三月冲王宝财笑道:“王掌柜,你也别在意,可是应了那句话好事多磨,这就走吧!不然赶不上拜花堂,你这媳妇二可娶不成了。”

王宝财脸有些红的拱拱手,重新上马,引着花轿到了门前,看热闹的人自然也跟着去了,街上一时清净起来,就剩下街边上两个婆娘和大郎二郎。

大郎道:“我说咱们回去,你们非要来闹一场……”二郎也开始后悔上来,这闹了一场,以后说不得半点便宜也沾不上了。

四人垂头丧气的回了客栈,刚到客栈门口,就见随身带的行李被伙计直接仍了出来,大郎急忙过去理论:“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也没少了你们住店的银钱。”伙计呸了一声道:“我们掌柜的说了,不做你们这样人的生意,卖了妹子,还巴巴找过来讹钱,真真连畜生都不如了。”

“你怎的骂人呢?”二郎家的气不过说了一句,伙计一叉腰道:“怎么着,就骂了,畜生,畜生,你们一家子都是畜生,赶明二看你们得什么下场,怎么不把你自己的闺女也卖了,看你们娶的这两个夜叉婆子,也知道生不出齐整闺女来,就是想卖恐也没人要。”

周围围上了许多人都是刚才亲眼看见两个婆娘闹的人,七手八脚指着四人责骂,四人一看qíng势,急忙拿了行李灰溜溜的走了。

三月回来跟采薇一说,采薇叹道:“我就猜着她哥嫂必然不会罢休,那些人得了便宜,必然更贪得无厌,哪会放过这么个敲竹杠的机会,她们若不闹这一场,想来四月还下不了决断的心思,以后他们三天两头来寻事,倒更麻烦,越xing任她们闹一场,四月跟他们彻底断了牵连,两口子才能有消停日子过。”

三月道:“可不嘛,倒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妹子都卖了,还要来讹银子,要是我的家人也这样,我一顿大棒子都打出去,什么东西?”说着,偷着瞧了瞧采薇,呐呐的道:“那个,姑娘,我听说杜公子来了?”

采薇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点点头:“嗯!听说来会试的,在前头我爹的书房里吃茶说话儿呢。”

三月抿抿嘴,眼巴巴往外看了看,走了几步出去又进来,进来往香炉里添了把香又出去,端了茶进来,递到采薇手里道:“姑娘别看书了,这还没出正月呢,您又不会试,这么用功作甚?”

采薇把手里的书放在一边,没辙的看着她道:“真是那句话,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别在这里乱我了,想去找丰收就去,难道我还能拉着你的脚不成。”

三月一听,顿时连嘴角都翘了起来,一蹲身,扭身就跑了出去,采薇不禁摇摇头,拿起书看了会儿,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忽然想起郑心兰跟她说过的话,她是问心无愧,不管杜少卿如何想,这些年她对他表达的已经很清楚了,打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跟他如何,心兰让她却说清楚明白,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影子都渐渐模糊起来,仔细算来,竟有小两年不见了,倒是见过他舅舅几次,听见说在家读书用功呢,以杜少卿的资质,如此刻苦,想必定能蟾宫折桂,到时候风光显赫,寻一门称心的好亲事,也如了他娘的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善长暗暗打量对面的杜少卿,刚过及冠之年,褪去了少年青涩,越加出色,坐在那里沉稳挺拔,不卑不亢,说句心里话二,苏善长还是颇喜欢杜少卿的,以前就想过把采薇许给他,两人脾气xingqíng相投,最重要杜少卿知道让着采薇,从小如此,不是他娘非要拦着,这亲事说不准就成了。

杜少卿昨个到的京里,刚落下脚儿,今儿就来了苏府,这两年竟是一回都没见过采薇,以前就不容易,后来苏家举家迁来京城,就更难了,可这会儿才知道,即便咫尺相隔,也恍如千山万水一般,有时候,杜少卿想起过去那些年,两人一起写字画画的时候,总疑似是自己的一场梦。

苏善长放下茶盏道:“既进了京,怎的还住在外头客栈里,家里难道没屋子给你住,来人,把杜少爷的东西挪回来。”

杜少卿来时,他爹也跟他说,给苏府里来了信儿,让他进了京就在苏府落脚,杜少卿自然巴不得,只不过,也不好直接过来,故此,先寻了家客栈胡乱住下,如今苏善长一说,也没推辞,让丰收跟着苏府里的人去客栈挪行李。

丰收一出了院子,迎头就碰上三月,让苏府的下人先去外头等他,他拉着三月的手到一边说话儿。

三月脸红的甩开他道:“多大了,还这样拉拉扯扯的,让人看见像什么话?”丰收被她甩开也不恼,仔细打量她一遭,见比那些年出落的更齐整,那眉眼间羞羞涩涩的越发好看,丰收险些看呆傻了。

三月手里的帕子甩在他脸上:“这么看着我作甚?这才几年不见,倒成了个半傻子了。”丰收忽然拉着她的手道:“我听说四月嫁给王宝财了,二姑娘没把你也许了人吧!”

三月白了他一眼:“你当我们姑娘是什么人,虽是丫头,这亲事上,头一件是要自己拿主意的,姑娘早就发了话,她跟前的丫头都一样。”

丰收松了口气忙道:“那,那,你跟二姑娘说没说咱俩的事?”三月呸一声道:“咱俩有什么事别瞎说。”丰收急了:“怎么没事,那年咱不是都说好了,等我存够了银子,你就嫁我,虽说我不如王宝财有本事,可我保证,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

三月道:“你这张嘴向来能说,只是你家也没个人来提亲,难道我就这么上赶着巴巴嫁过去,再说,如今咱们连面都见不着,怎么成亲?”

丰收咧开嘴笑道:“如今就不用着急了,我们公子若会试得中,八抬大轿把二姑娘迎进门,你还不是一样跟着嫁过来。”

三月愕然,忙道:“这话可别胡说,我们家二姑娘不过是杜公子的gān妹子罢了,哪来的什么八抬大轿,以后这些话不许再说。”

丰收道:“你这话从哪里说的,我们家公子心心念念的惦记着这档子事了,那么拼命的读书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能风风光光的娶了二姑娘,这心思别人不知,你我可是从小跟在他们身边的,难道也糊涂不成。”

三月急道:“那是杜公子一厢qíng愿的事,我们家姑娘何曾应过他什么?”丰收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如今苏家不同往日了,你们家叔老爷成了三品大官,连带你们姑娘眼都高了,就是眼高了,我们家公子难道就配不上,赶明儿考个状元及第,凤冠霞帔捧到跟前,难道不风光。”

三月道:“跟你说不清,我们姑娘跟杜公子清清白白,这些事以后休要再提……”丰收被她冲了几句,也气上来,再不理三月,迈开步跑了。三月气的直跺脚,沉着一张小脸回了屋里。

苏采薇一见这丫头眉飞色舞的出去,却愁眉苦脸的回来,不禁笑道:“怎么,又吵嘴了?也没见你们有什么可吵的事儿,这好容易见了面,怎的还有空吵嘴?”

三月道:“姑娘您还笑的出来,您忘了,那年在冀州府东篱轩我就说,您那些话说出来,杜公子势必要误会的,丰收说,他家公子心心念念就是考了状元,八抬大轿的娶姑娘进门呢,赶明儿媒人登了门,我看您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