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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样的沉默过了多久,太疲累的白树先撑不住了,靠在曹逸然身上睡了过去。

曹逸然把他放倒在chuáng上让他睡了,自己却睡不着,只是坐在那里,盯着一脸不修边幅且疲态毕现的白树看,然后俯□去亲了他的额头,声音低低哑哑,“我真心爱你。”

白树没有睡死,他感受得到曹逸然的动作,他真怕曹逸然会说,“……但是我们不能在一起。”
他不敢醒,只能睡。

曹逸然却并没有说,而是直起身靠在靠背上半垂着眼看白树,声音又低又轻地自言自语,“我以前会觉得自己是不该受束缚的,我可以随心所yù;但其实我也知道,我很多时候做得很不对,但我不想改,因为改了也没用,没谁在意我是好是坏,我何必要改。……为什么,没有早点遇见你……”

白树从曹逸然的话里感受到了沉沉的悲哀,他想要握住曹逸然的手,想安慰他两句,但是,他却只是听得到他的声音,自己想动却动不了,他睡在那里,也被一种悲伤给压住了,很多事qíng,都是没有办法的,很多时候,后悔也没有用。

曹逸然依然静静地凝视着白树,凉凉的手指要触上他的脸颊,但又拿开了,他道,“要两全其美真是太难了,我真的宁愿是自己受痛,我宁愿是自己受苦……”

白树还在睡着,曹逸然去看了在ICU病房的李欣,李欣脸上毫无血色,白惨惨地像是一张白纸,连一向娇嫩的红唇也是白的,眼神也是恹恹,她看到曹逸然在病chuáng边坐下了,但是没有jīng神理睬他的样子。
曹逸然嘴唇翕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gān瘪瘪的一句,“你要好好保重。”

李欣眼神平静无波,静静地瞥着曹逸然,觉得他似乎是一夜之间长成大男人了一样,沉稳地似乎风也chuī不起一丝涟漪。
而她,也是个大女人了。

李欣低低地问了一句,“孩子,你见过了吗?”

曹逸然摇了摇头,“还没,等医生让见了,我就去见,还抱来给你看。”
李欣这时候嘴角才有了一丝笑意,恹恹的眼睛也有了些光彩,却含着泪意一样湿润了,“我没有让他好好生下来,我没办到。”

曹逸然喉咙有些发紧,“你已经够勇敢坚qiáng了,你很好。你是很好的妈妈,以后孩子会很喜欢你。”
李欣于是又笑了一下,轻声道,“看你像要哭了。”
曹逸然并没有因为她这句话不自在,想到昨晚上那么多次病危通知书,他的心像是被一锤一锤地敲打锤炼过,千锤百炼之后,再也不是那么看重面子的人了。

曹逸然低声道,“你要好好养着,会没事的。我妈妈去联系你家的亲戚了,他们也会来见你。你要什么,我们家……我……我……都给你。”

李欣却因为他这句话眼神暗了下去,低声嗫嚅道,“要你娶我也行?”

曹逸然没有抬头,他的头发长长了,额发覆下去,一双眼睛也要被遮住的模样,他想要说“好”,但是吸了好几次气都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心里不愿意,他想和白树在一起,要是答应李欣了,他就没脸再见白树了,他也无法忍受让白树伤心,他想,要是能让李欣和白树都不伤心就好了,要是他能够自己替代他们难受就好了。
以前的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命运无常,就像生死无常一样,他想到了白树衣服上的那个弹孔,想到了昨晚上李欣的那几张病危通知单……
他终于抬起了头来,他是个男人,没有不承担责任的道理,更何况,本来就是他的错,他的责任。
曹逸然望着李欣,道,“你应该有一个爱你的男人来娶你,那样,你才能够有女人的幸福,我没法让你有女人的幸福,所以,我不能娶你。我可以一辈子养你,保护你,也能够照顾你,但是,我只能像哥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没法答应你,我不能娶你,也不能让你嫁给不爱你的人。”

李欣咧了咧嘴,是个笑的模样,却看不出笑意,“你找借口,却说得这样好听。”
曹逸然说不出话了。

李欣继续道,“不过,你现在向我求婚,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你根本就配不上我,没有别的东西,比爱更重,所以,你根本配不上我。我要我的孩子,我要走。”
曹逸然张嘴想留,李欣却不给他机会,“你给白树说,说谢谢他救了我。”
当时被歹徒用枪bī着头的时候,她的确是吓傻了,一时间什么也没做,是白树眼里的坚定支持了她,她记得那时候白树的眼神,坚定而纯粹,黑得像是能够包容一切的夜空,她怕,但是却坚持了下来。
她也想她的孩子,肚子里孩子不在的感觉,一度让她觉得空虚和害怕,她想他了,从他离开她的身体开始。
她第一次明白母亲的意义,似乎割舍了他就是比割舍了生命更加难受。
看着曹逸然,她觉得他真可怜,他不会有这种爱子的感觉,因为没有这种感qíng,所以孩子永远不会属于他,孩子是她的。

李欣要休息了,曹逸然出了病房,站在外面走道里发呆,护士想和他搭话,也没法搭,只得走了。

李欣病qíng出现反复,是在第三天晚上。
明明之前一直觉得没有问题了,却又出现大出血,曹逸然在来医院的路上,接到医院电话,闯了几个红灯赶到了医院,在着急的等待之后,却是等到护士来让曹逸然进急救室,说病人要和他说话。

曹逸然在急救室里看到的除了血还是血,他从没有看到过这么多血,李欣似乎已经没有知觉,不过她眼睛是半睁着的,曹逸然扑过去后,她的眼睛有了点神采,嘴唇翕动着,曹逸然贴过去听,她说,“好好爱他。”

曹逸然觉得自己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似乎一切都停顿了下来,甚至李欣的呼吸。
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茫然无助地看着紧急抢救的医生们。

曹逸然父母都赶了过来,还有李欣的姑姑一家,甚至她的小妹妹。
白树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李欣抢救无效两个小时之后,不是曹逸然给他的电话,而是医院的护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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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八十八章 那段时光 ...


第八十八章

明明开始抢救回来了,给了所有人希望,但是,她最后还是自私地走了,让一度放心的所有人都感受了摔得更惨的痛楚。

曹逸然低声呢喃,“没见过你这么会骗人的,还说你要孩子,居然这么不负责任地就抛下他了。”
但是永远闭上眼睛的李欣并不会来反驳他。
曹逸然露出了个讥笑,那笑却和哭没什么区别。

白树只是远远地看了曹逸然,见他在他父母中间,高高的个子,因为太瘦,总觉得有种被压得佝偻了的感觉。
他完全不是以前那个隐忍癫狂没心没肺不知别人的痛苦的人。
但是,看他这样,白树却从没有过的痛,是他,让曹逸然有了心,让他因人的痛苦而痛苦的感qíng,他却无法在这个时候陪着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胸口流着血。

李欣的丧事办得很急,虽然急,但是也各方面都准备得很充分齐备,甚至曹家出面保了李尧民出来参加女儿的丧事,不过,他似乎在女儿过世的时候依然对她没什么感qíng,只是想要曹家能够帮他脱罪让他出来,让他能够东山再起。
赵悦和曹均贤自然是话说得非常圆溜,打着太极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而李欣的丧事曹家来办,是因为赵臻把李欣认成了义女;倒是李欣的姑姑家里还算有qíng有义,不仅参加了整个葬礼过程,而且姑姑还哭得非常伤心,历数李欣小时候不受父母注意的苦,说她小时候非常乖巧可爱,但是,没想到却这么小就没了。

李欣的丧事办得并不简单,但是也不隆重,因为没有声张,李欣的身份也不好声张,所以,参加葬礼的人并不多。
似乎是冷冷清清地就下了葬,她连孩子的样子都没能看一眼,孩子也没能够看她一眼,她的一生就这样冷冷清清地落幕了,落幕在繁花满树的chūn阳里。
但她离开时,似乎也并不是后悔,甚至是带着一种jīng神上的安详的,她把最想和曹逸然说的话都说了,她这一生,太短暂了,却似乎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受过苦,也享过大富大贵,小小年纪就看着母亲离世,看着父亲给他换了后妈,她小时候也听过长辈的话是个乖孩子,成长的过程也叛逆,她离家出走,也遇上了心动的男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她看着这个男人和她一样变得像个大人了,她傻傻地爱过,也冷静地为了尊严离开,她努力了,孩子虽然是早产,但是他会活下去的,她将别人一生该要经历的,她都经历过了,只是,她没有穿过漂亮的洁白的婚纱,没有看过和平鸽为了祝福她而放飞,没有看着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只是来不及而已,不是她不想,只是,来不及……

曹逸然亲自去李欣躲起来住的那家宾馆里将她的东西收拾回去了。
当时李欣是谋划好了才离开,但是她毕竟太小了,离开后却不知道要怎么办,她从小虽然爹不疼娘不爱,但是却也是大小姐,什么粗活重活都没做过,离开了别人的照顾,她根本不会照顾自己,不会收拾屋子,不会做饭洗衣,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孩子,她站在街头的那一瞬间,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她甚至想回头,想回去,但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她不要作为曹家的一个生育机器在他家里继续待着,即使那里什么都有,那里什么都好。
她想要自己活下去,自己把孩子生下来,自己把孩子养大,她想过要好好爱这个孩子,不要让他像自己一样没有父母疼爱。她想过,她要做个好妈妈。
孩子是她的,不是曹家的,只是她的。

她当时怀着满腔的自我发奋图qiáng的jīng神,带着要昂首挺胸做自己,再不和曹逸然有任何牵扯的自我感悟,她最终,还是只能找了家不用身份证的宾馆住下了。
过起了和以前大小姐生活没什么差别的生活。
住宾馆的好处就是什么都可以让人帮忙做,她即使不出门也可以。

李欣在宾馆里的东西并不多,几乎都是钱,还有她的证件和银行卡,衣服也有几套,都是她跑出来后去买的,还有几本胎教和新生儿照顾方面的书,掌上游戏机,其他就没什么了。

因李欣作为人质被带走,之后她住的这间客房就被警察封过,别的东西没怎么动,现金金条和证件都送到警察局了,这才能够被全部保住,不然恐怕也会被人顺手牵羊了。

曹逸然不在乎那些钱,去警察局领的时候,他还是看了看,只因是那个女人带走的,填写单子的时候,关系却是写的未婚夫。
这个警察局,他来过好多次了,次次都是见白树,但唯独只有这次没见到,他知道,白树为了他而辞了职,不在这里了,但是最近两人却没有联系。

李欣的孩子被取名李唯,是曹逸然取的,在做百日酒的时候才定下来,而这时候,等不及早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李唯状况才稍微好了些,他出生后前两个月全是在医院里,专人照顾,这两个月里也出了不少状况,但他都坚qiáng地活下来了。
曹逸然几乎每天都去看,他知道他活下来,也是想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无论以后会遇到什么,无论多么难熬下来,都要熬下来,因为总有一天,会有让人觉得不枉此生,不枉经历了那么多痛苦依然好好活了下来。

取李唯这个名字的时候,赵悦他们都是不同意的,毕竟是曹家的孩子,为什么要姓李,而且别人问起来也不回答,答了也不好听。
曹逸然却不和谁争辩,只是说,“李欣走之前说过,孩子是她的。”
曹逸然只有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别的都没有,大家都知道他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如此复杂难辩,却是真正地深刻的一根刺刺在他的胸口上。
于是,谁也不用再为这个矜贵的小宝贝想名字了,以前想好的也都不用了,他叫李唯。

孩子做百日酒的时候,曹家大摆宴席庆贺,说明这个孩子的身份是曹家名正言顺的曾孙。
孩子早产,身子太弱,在宴席上只被抱上来过十几分钟,就又被奶妈抱下去了。

曹逸然也早学会了抱孩子的诀窍,有时候奶妈抱着孩子依然是哭,到他手里孩子就止哭了,蜷着小手,黑溜溜的大眼睛,是单眼皮,愣愣盯着曹逸然看,赵悦过来看了一眼,孩子就抽了一声像是要哭,曹逸然逗逗他,他就笑起来了。
赵悦道,“他和你小时候长得简直一模一样,把你那时候的照片拿出来看看,比一比就知道。”

曹逸然逗着孩子,“小家伙,你给奶奶说,你当然要长得像我了,我的儿子不像我像谁!”

孩子才不懂这些,就只是眼睛跟着他转,白白嫩嫩的小脸,小鼻子,小嘴,一切都还小。
曹逸然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小时候是这个样子的,时光易逝,他已然长大,手里抱着的都是自己的儿子了。
也许再一晃,手里抱着的孩子也就长大了,而他,也就该老了吧。他看了看身边的母亲,犹记得她年轻时的风采,现在,鱼尾纹已经那么明显了,不由感觉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