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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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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船叽里呱啦说一通,语速很快,逻辑也不是那么通畅,说到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懂想表达什么,可两瓣嘴皮子就是不敢停下来,唯恐一停下来,他哥又要跟他说——你换个活法。

他要是真能换个活法,他就不是他叶小船了。

他就得死。

“其实我攒了不少钱。”见单桥还睨着自己,叶小船越说越远,“这次不还把车子卖了四千块吗?过阵子我好得差不多了,能出院了,就再去买辆二手,正好赶上初秋的旺季。嗨,我这回不想买桑塔纳了,性能太差,我得买个好点儿的。唔……要不这样也行,我先找周昊借车开,他每次跑个来回就得歇几天。”

单桥突然说:“还吃吗?”

“啊?”叶小船低头一看,盒子里还有四个包子,小米粥则是几乎没动。

“要吃。”叶小船说。

“那就赶紧吃完。”单桥似乎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吃完进去躺着。”

叶小船只得闭上嘴,低头拿起剩下的包子。

单桥说完就走了。穿过走廊,转入楼梯。

叶小船看着他的背影,在他的背影消失后,还专注地听着他的脚步声。

就这么看着、听着,却什么都不想。

想多了头痛。

说不定还会扯着心脏一块儿痛。

没多久,管床护士来了,将叶小船赶回病房里。

一整个上午,单桥都没再出现。医生给叶小船用的药起了效,到中午饭点,叶小船在病床上昏昏欲睡。

梦与现实交织,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单桥让他换一种方式生活,他又不傻,知道单桥的意思是让他滚。可他但凡能滚,又怎么会等到现在。

他离不开单桥。

药水进入血管的感觉很奇妙,整条手臂都凉凉的,一直不动就会凉得失去知觉。

叶小船上眼皮不断往下耷,最后终于闭上了。

十多年前,西南,大石镇。

叶小船那时候还不叫叶小船,叫叶大船。

这显然不是一个走心的名字,因为他的养父养母本来就没打算走心地对待他。

大石镇偏远、落后、穷,全镇人口一半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一半是在机床厂工作的工人。叶小船生下来就被丢在镇里唯一的孤儿院,两岁多时被机床厂的工人叶勇、龚彩领养,住进了机床厂拥挤不堪的职工筒子楼。

叶勇和龚彩领养他不是因为善心大发,而是在那个年代,有小孩就有福利,什么油糖肉米都比没有小孩的家庭领得多。那时的观念也不像现在,现在的人觉得苦谁都不能苦小孩,小孩一记事就要接受各种智力培训,不能输在起跑线上。那时候呢,养小孩就是加副碗筷而已,两岁的孩子能吃多少大米呢是吧?

叶勇夫妇生不出孩子,领养叶小船,纯是为了每月在厂子里多分些福利。

叶小船丁点儿大,屁事不懂,只知道自己有爸妈了,不是孤儿了,每天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单独的小床睡,比待在孤儿院幸福多了。

他还不到学龄,每天叶勇和龚彩去上班,他就端个小板凳坐在走廊里东张西望,嘴甜,性格也好,模样还乖,像个漂亮的小姑娘。左邻右舍的阿姨大娘喜欢他,家里做了好吃的就叫他。

小孩子不懂得客气,别人一唤“大船”,叶小船就端着碗屁颠颠地跑去。

时间一长,龚彩发现了其中的好处,于是跟叶勇商量:“这娃儿喜欢出去讨食,我们以后不做他的份了,就让他出去讨,不仅吃得好,还能给咱们家省一笔伙食费!”

叶勇也是个吝啬货,当即决定断了叶小船的餐食,每天就塞给叶小船一副碗筷。

叶小船起初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吃东家走西家,从来没饿过肚子。

可渐渐地,热情的阿姨大娘一见他就绕着走,不让他进门,也不再给他肉吃。

人心都是这样,见着小孩可爱,偶尔叫到家里来吃一顿,大家都欢喜。可住在筒子楼里的,谁都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小孩天天来吃,谁受得住?

再说,叶小船不懂父母为什么丢给自己一副碗筷就不管了,街坊邻居能不懂吗?

大家一眼就看出,叶家根本不想养叶小船,想让叶小船吃百家饭,想让全楼的人帮他们养儿子,然后用这儿子去领福利。

这他妈还得了?

叶小船讨不到食了。但比起讨不到食,更令他难过的是,那些总是对他笑脸相迎的阿姨大娘已经不愿意搭理他。

唯一没有变的是住在隔壁的大哥哥。

大哥哥叫单桥,总是冷着一张脸,从来没有逗过他。

他也不敢去惹人家,每次看到单桥路过,就老实地将自己的小板凳搬到一旁。

别家不给饭吃,叶小船只能回家。龚彩骂骂咧咧,在家里诅咒完邻居又辱骂叶小船,可最终还是得给叶小船舀一碗饭。

叶小船的“好日子”只持续到四岁。

以前怎么都怀不上小孩的龚彩怀孕了。弟弟在叶小船四岁零十个月时出生,叶小船成了这个家庭里平白多出来的一个人。

叶家领养叶小船本来就是奔着那点儿福利去的。现在即便没有叶小船,也能领到福利了,而叶小船渐渐长大,饭量开始增加……一切的一切,都让叶勇和龚彩后悔当初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