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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蛛网般四通八达的小胡同里游dàng了好几个时辰,便是什么都不做,只单纯地走路,两人也觉快活极了。因心qíng飞扬,他们互相拉扯的手臂不由自主地前后晃dàng,从贴得极近的背影看,竟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味道,热腾腾地空气也仿佛充斥着淡淡的甜蜜。
薛望京看得牙酸,本想劝慰自己忍一忍,却没料他们从城北绕到城南,又从城南再绕回城北,大有困死在胡同里的架势,这才无奈提议,“殿下,日头这么毒,咱们找个地方歇会儿吧?若微臣没记错的话,再过两条街就是赵府,咱们不如去赵小公子院子里坐一坐?”
还没拉够小手的九皇子终于停步,满怀期待地朝少年看去。
“走,跟我回家。”有姝晃了晃主子手臂,已完全适应了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以前的主子威仪甚重,且还十分忙碌,他与他相处起来总觉得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自以为能戳破,却根本无法碰触。现在的主子与他年龄相仿,xingqíng也更为开朗,颇能玩到一处。他无需敬畏他,却可以尽qíng的依恋亲近。
九皇子笑着点头,看似十分淡定,脚步却渐渐加快。他想一点一滴融入有姝的生命,自然要先入侵他生活的环境。
赵老爷子担任过三朝宰辅,地位超然,赵府的格局也就十分巍峨大气。十里长街,仅赵府的院墙就占了八里,堪称闾阎扑地、钟鸣鼎食之家。九皇子起初还兴致勃勃地观看,被仆役诚惶诚恐迎入正门,到得大房居住的小院,表qíng却变成了隐忍怒气。
“你就住在这里?”他指着矮小院墙与狭窄屋舍问道。
“对,快进来。”有姝从不在乎外物,有个房子住就行,管它是大是小。
薛望京怕殿下胡乱发脾气,忙解释道,“赵知州乃赵相国庶子,自然住不得正院。这里环境清幽,已算不错了。”
九皇子不再开腔,只似笑非笑地瞥薛望京一眼,然后才由着少年将自己扯进去。王氏去了保龄侯府串门,赵知州在外头打点尚未回转,院子里仅有几个老妈子伺候。
见少爷领着九皇子进来,她们先是吓得呆住,等一行人径直入了寝居才回神,跪在院子里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跑去寻老爷、夫人。
九皇子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且还是心中痴恋的少年,既感到紧张,又有许多兴奋。他这里看看,那里摸摸,把东西弄歪了还会小心翼翼地摆正,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子。
薛望京频频忍笑,这才发觉九殿下只有十七岁,还没完全长大,只因他平时太喜怒不定、高高在上,反叫人忘了他的年龄。
有姝也有些局促,见书桌有些乱,连忙跑过去整理。
“你平时在家都gān些什么?”九皇子想进一步了解少年,肚子里已然囤了许多问题。
“看书、写字儿,最近看了一本游记,有许多感悟,都已经写下来了。”有姝上辈子常常被主子捉着检查功课,早已养成条件反she,一站在书桌边就把双手背到身后,像给教导主任汇报qíng况的小学生。这也罢了,他还将读书笔记一一取出来,让九皇子翻看。
这么乖巧?九皇子勉力忍住笑意,一本一本仔细翻过去,但见有姝写得一笔漂亮的簪花小楷和颜体行书,又有些不是滋味儿。皇室中保存着宗圣帝许多墨宝,他最拿手的便是簪花小楷和颜体行书。为了摆脱他的影响,九皇子临到十五岁才改练狂糙。
他原以为自己的字迹已经与宗圣帝十分相似,再看有姝才惊觉,他的字迹竟与宗圣帝一般无二,仿佛同一个人同一双手书就。有姝是否也有前世的零星记忆?是否还记得那个痴恋他一生的男人?
九皇子上扬的嘴角慢慢沉下去,却也不敢将心中疑惑问出口。记不记得并不重要,那个倒霉鬼已经死了,现在与有姝在一起的人是自己,这就够了。他放下笔记,正打算发表一些意见,就听门外有小厮兴匆匆喊道,“少爷,您让奴才做的竹竿已经做好了,蜘蛛网也抹上了,现在就能出去抓知了。”
有姝脸颊涨红,连忙跑出去胡乱冲小厮摆手,脸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快走开!
“抓知了?不是说整天就看书、写字儿吗?”九皇子挑高一边眉毛,似笑非笑地道。
有姝不会撒谎,顿时吭吭哧哧说不出话。那小厮见阵仗不对,忙扔下竹竿遁逃。偏在这时,抽屉里发出几道刺耳的鸣叫,像是关了某些活物。九皇子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用绢布封了口的琉璃瓶,表qíng越发高深莫测。
这模样,与上辈子总是逮着自己读书习字的主子完全重合,久违的敬畏感也汹涌而至。有姝咽了咽口水,嗫嚅道,“读书太累了我就拿出来摇一摇,听一听,解解乏。其实我平日并不贪玩的。”话落抢过装满知了的琉璃瓶,轻晃几下。
知了受到挤压冲撞,立刻发出不忿的鸣叫,在炎炎夏日里听来,倒也感到几丝凉意。不等主子训斥,有姝已快手快脚地解开绢布,将知了放飞,红着脸道,“你看,我把它们放了。我就玩一会儿。”
这模样真像犯了错,遭主人当场捉住的小狗,沮丧、可怜,却也十分可爱。九皇子以拳抵唇,勉qiáng忍笑,耳朵尖慢慢憋红了。
薛望京和侍卫统领看看放飞的知了,又看看心qíng欢愉的殿下,表qíng越来越古怪,但因为受的刺激多了,承受能力见涨,倒也没说什么。
参观完书桌,九皇子朝chuáng榻走去,狐疑道,“大白天的,为何帐帘还死死掩着?可是里面藏了个大活人?”
这本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料有姝反应十分激烈,两三步奔过去,想挡住主子去路。九皇子表qíng冷沉一瞬,又很快收敛,一只手将他拂开,一只手掀起帐帘,眸子里杀气四溢。
薛望京和侍卫统领已做好“捉jian在chuáng”的准备,上前一步,麻着胆子朝里张望,然后猛然泻出一口气。帐帘里除了一个枕头,一chuáng被子,一张褥子,啥都没有。有姝这熊孩子瞎紧张啥?害得他们也跟着受罪!两人正准备拍拍胸脯,就见几只黑色的小甲虫晃晃悠悠扑出来,仔细一看,帐帘内侧也爬了十几二十只,qíng景很有些瘆人。
九皇子心qíng大起大落,忽喜忽悲,这会儿还没缓过劲儿来。他抹了抹僵硬的脸庞,迟疑道,“你,在帐帘里,养虫子?”就不觉得恶心害怕?
末世里不但有丧尸,还有变异的植物和虫shòu,有姝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又怎会惧怕几只甲虫?但自己的小秘密被发现,他依然感到羞赧,捏着耳垂轻声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薛望京最怕小虫子,已抱紧双臂,用诡异的目光盯视他。
有姝半晌解释不清,一把将主子推到榻上,自己也跟着躺下,说道,“它们是萤火虫,晚上捉来放进帐子里,就能看见星星。星星飞来飞去,仿佛一伸手就能摘到,那qíng景很美很美,你明白吗?”
九皇子盯着少年比星星还要璀璨的眼眸,呐呐点头。他想,天下间最美丽明亮的星辰,已经被自己摘在手里了。
原来是萤火虫?想到夜色下似流光飞舞的点点斑斓,之前那些恶心感顷刻间消散。薛望京恍然大悟地点头,对少年质朴而又童真烂漫的心xing更多了几分了解。与这样的人相处,无疑是轻松愉快的,而且每天都能得到许多惊喜。殿下他倒真有些眼光。
九皇子亦觉得十分新鲜有趣,装作不经意地伸展手臂,把少年抱入怀中,徐徐道,“它们白天不会发光?”
“不会,要晚上才行。”有姝略有些遗憾。他很想与主子躺一块儿看人造星星。
九皇子眸色暗了暗,越发起了在外建府的心思,最好选在赵府隔壁,与有姝只隔一面院墙,再开一道小门,想见面随时都可以,晚上还能躺一个被窝……想着想着,他眼睛慢慢合上,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有姝直过了许久才发现主子已经睡熟,正想摇醒他,就被薛望京阻止,“别,千万别!赵小公子,求您让殿下睡一会儿。”
他嗓音压得极低,表qíng也透着少见的慎重,仿佛这是一件大事。有姝虽感到怪异,却没多问,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他悄悄地,轻轻地搂住主子一只胳膊,将脸埋在他臂弯里,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时隔六百年,终于又回到你身边。

第53章 画皮

因九殿下睡得很熟,薛望京和侍卫统领不敢打扰,将帐帘轻轻放下便蹑手蹑脚地退出寝居。
有姝被主子牢牢掐住腰肢,便是想走也走不了,只能跟着闭目养神。外面不时传来蝉鸣鸟叫,又有风儿刮过树梢的飒飒声,很是催眠,不过须臾,他也睡死过去,再睁眼,外面已是一片烧红的云霞,天光也由璀璨金huáng转为暗淡微白。
有姝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然后转过脸去观察主子。酣睡中的他表qíng恬淡,眉目沉静,与上辈子那个温柔似水却也冷清如风的男人一模一样。但有姝知道那只是表象,一旦他张开眼,眸子中暗藏的锐芒却能生生将人灼伤。
虽然拥有一样的灵魂,他们终究变成了不同的独立的个体。有姝喜欢前世的主子,也喜欢现在的主子,无论他变成什么模样,都喜欢。犯了错的负罪感和失而复得的喜悦感在心中jiāo织,令他慢慢红了眼眶。
他兀自发了会儿呆,目光终于停驻在主子红润的嘴唇上。不知怎的,前世最后一次相聚的场景不停在脑海里闪现,令他心尖发痒,皮肤发烫。他捂着脸告诉自己不要多想,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心头忽然涌起的渴望。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龙津或者龙jīng,但有机会摄取时,却无法抑制那种冲动。难道吃多了会上瘾?上瘾又怎样?反正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若不趁主子睡着的时候尝一尝,大约就没有机会了。有姝抱着头,闭着眼,表qíng挣扎。
龙津清甜的滋味被记忆勾回,令他口腔里无端分泌出许多唾液,而摄取龙jīng的激dàng过程更是无法自抑的反复在脑中重演。踌躇了大约一刻钟,qíng感终于战胜神理智,他猛然睁眼,朝主子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凑得那样近,再俯下去半寸就能碰到主子唇瓣。
身体早已做出选择,那还犹豫什么?他深吸口气,这才探出一小截粉舌,轻轻撬开主子唇瓣……
九皇子在少年睁眼的瞬间就已苏醒。他察觉到少年在观察自己,目光热烈,紧张之下也就不敢睁眼,想知道少年会看多久。他喜欢他的目光长久停驻在自己身上,温暖、舒适、安心。
但紧接着,温暖安心变成了焦灼激dàng,少年靠得越来越近,近到纤长的睫毛刷到自己鼻尖,温热的呼吸chuī到自己脸颊。九皇子心脏停跳了一瞬,须臾却又急如擂鼓,令胸腔都跟着一阵阵抽痛。他隐约猜到少年想gān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他内心也在经历着剧烈地挣扎,是应该睁开眼将他抱住亲吻,还是继续装睡默默承受?若睁开眼,反把少年吓退,又当如何?思来想去,他终是选择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