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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全在猫狗坊当差,大燕国所有名贵猫狗,看一眼就能分辨。领头那人小心翼翼地把有姝抱起来,翻翻他眼耳口鼻,又揉揉他肚皮与小爪子,惊声道,“这竟是一只臧袖犬,且是毛色发生变异的稀有品种。一般的臧袖犬多为黑、褐二色jiāo杂,它却是通体雪白,无一丝瑕疵,当真世所罕见!”
确定了有姝的“高贵血统”,太监bī视老妇,诘问道,“孙婆子,这臧袖犬乃西藏贡品,宫中贵人想养都不可得,你一介庶民怎会有?说,你是从哪儿偷来的?”
眼见一顶“偷盗贡品”的帽子压下来,若罪名落实,扒皮抽筋都算轻的,没准儿还会被凌迟处死,偏老妇又不能把人给变回去,只得抱起孙女,掷出手里的弹丸,消失在一阵黑烟中。
几个太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去报官,然后把这只纯白的臧袖犬带入宫中。有姝起初还觉得倒霉,得知自己“高贵不凡”的身份又暗暗庆幸。若非如此,他早晚有一天会被那小姑娘玩残,甚或玩腻以后杀死。在那种妖妇手里长大的孩子,耳濡目染之下根本不懂什么叫人xing、怜悯。
猫狗坊与人类社会一样,也有贵贱之分,虽然都是市面上少有的名贵品种,但贡品与非贡品之间有着天渊之别,毛色与xingqíng方面也存在天然的差距。有姝不但是贡品,且毛色纯净罕见,xingqíng温顺乖巧,乃极品中的极品。
猫狗坊的太监总管迅速把此事报予皇上,免得各位嫔妃都看中这只臧袖犬,叫他难做人。
有姝刚被关进笼子里,还来不及适应环境就又被抱出来,称了重量之后装入一个更为小巧jīng致的金丝笼带了出去。负责护送他的两名太监边走边低声jiāo谈,“皇上果然还是最心疼七皇子,听说得了一只纯白臧袖犬,立刻就让咱们送去甘泉宫,别的贵人连看都没能看一眼。”
“再怎么说七皇子也是代皇上受过。当年若非他喝了本该呈给皇上的毒粥,也不会落得个半身不遂的下场。他人都废了,给些好东西不值什么。”
“倒也是。皇上如此宠爱慧妃和八皇子,也是托了七皇子的福。但七皇子xingqíng乖僻,虽行动不便,却极为反感活物近身,怕是不会养狗。”
“他若是不喜欢,皇上转手就会送给八皇子。别宫贵人又该眼红了。”
“嘘,小声点。”
二人左看右看,沉寂下去,并没有注意到笼子里的小狗露出若有所思的表qíng。
甘泉宫内,大燕国主景帝正与慧妃闲聊,身旁坐着两名十二三岁的少年,其中一个笑容灿烂、xingqíng开朗,还有一个坐在轮椅里,低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只露出一张侧脸,却是剑眉入鬓、高鼻深眼,容貌极其俊美雍容。当有姝被带入正殿时,开朗少年疾步走过来,围着笼子惊呼,他却只淡淡瞥了一眼,目中满是冷色。
主、主子?有姝盯着忽然放大的一张俊脸,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他也曾想过入宫会不会遇见主子,却没料如此之快。感谢上天眷顾!他从蔫哒哒的状态立刻转变为生龙活虎,迈开小短腿跑到笼子边,冲少年哼哼唧唧直叫。
“父皇,它喜欢我!”开朗少年得意洋洋地宣示。
“这是送给你皇兄的,你若喜欢,朕让人再寻一只。”景帝柔声道。
皇兄?有姝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坐着一个人,长相竟与主子一模一样,他们是双胞胎?那么问题来了,究竟哪一个才是?亦或者两个都是?被糊弄了一辈子的有姝已彻底懵了,偏着头左看右看,又抬起小爪子挠脑袋,动作十分憨傻可爱。
面如冰霜的少年见此qíng景,竟罕见地勾了勾唇角。一直关注他的景帝龙心大悦,招手道,“把小狗带上来让七皇子好生看看。”
八皇子还不死心,央求道,“父皇,儿臣也很喜欢这只小狗,不能送给儿臣吗?”
“这样吧,你们各自拿着东西去逗它,它若是跑向谁,谁就是它的主人,这样可好?”慧妃笑嘻嘻地道。
此时,有姝已经确定,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才是自己的主子。主子绝不会一面觊觎别人的东西,一面装作天真无邪;绝不会欺负一个不良于行的人,更何况对方还是他的兄弟。
明知同胞兄弟身体有疾,更需要呵护关爱,开朗少年却依然去争去抢,品行好坏一目了然。更可气的是慧妃。身为母亲,她不该更照顾弱势一些的孩子吗?怎还提出那种建议?有姝气坏了,方才还冲开朗少年撒娇,现在却倒退几步,汪汪吠叫。
可惜他愤怒的表qíng掩盖在绒毛里,谁也不看见,惹得八皇子低笑道,“母妃快看,它在叫我呢。”
“朕已经说了,这是送给老七的东西。”景帝无奈。
“让他们一块儿玩嘛。”慧妃打圆场。
七皇子终于开口了,“既然皇弟喜欢,那就给他吧,儿臣洁症严重,恐怕受不了猫狗的脏乱。”
说话间,太监已把笼子打开。有姝见主子想把自己送给别人,连忙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人立而起,用两只肥肥短短的前爪不停抓挠主子衣摆,发出委屈至极的哼哼声。
七皇子暗沉双眸微微放出亮光,视线不知怎的,竟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小狗身上移开。它雪白雪白的一团,跑起来像一颗滚动的球,极其可爱,比他曾经见过的所有造物都要可爱。它的表qíng还那样灵动,仿佛有些委屈,又有些焦急,更有无数的欢喜与雀跃。看得出来,它很喜欢自己,比喜欢老八多得多。
七皇子心尖一颤,连忙弯腰把小狗抱起,轻轻托住它绵软的屁股。想象中的恶心感并未出现,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小狗已经扑到他脸上,拼命舔舐他眼睑、鼻头、嘴唇等处,弄出一片湿漉漉的水光。
“哎呀!快把小狗抱过来,小七会受不了的!”慧妃惊叫。
景帝却遣退宫人,露出欣慰的笑容。儿子很好,自从瘫痪之后,他从未这么快活过。他正在低笑,轻轻抚摸小狗的脑袋和肚皮,试图凑近了回吻它濡湿的眼眸与鼻尖,脸上柔qíng满溢。他终于又有了一丝少年人的朝气。
八皇子拢在袖中的手用力握拳,故作轻快道,“看来小狗也很喜欢皇兄,那咱们一块儿养吧?皇兄,把它放到桌子上来,咱们喂它一点东西。”
“它吃过了吗?”七皇子看向猫狗坊的太监。
“启禀七殿下,来之前吃了一碗ròu糜粥,这会儿应该还能再吃一点。这是猫狗坊专门配置的糕饼,需得掰碎了喂食。刚出生的小狗肠胃十分娇弱,牛rǔ、生jī蛋、太甜、太咸、太硬的食物都吃不得,会生病。”太监大略解释一番。
七皇子认真聆听,末了吩咐道,“待会儿走的时候你把注意事项写下来,越详尽越好。”然后接过宫女递来的糕饼,掰碎了慢慢喂。
小狗吃东西的时候完全靠舌尖一点一点卷走,剩下的残渣也一并舔gān净,那细小温软,带着少许倒刺的舌苔滑过皮肤时留下一串苏麻痒意,令七皇子心尖直颤。这感觉绝对不是恶心,而是享受与沉迷。
他喂了一小块,紧接着又喂一小块,对皇弟要求自己把小狗放到桌面上的话置若罔闻。桌面冰冷坚硬,会把它冻坏的,还是自己的怀抱最温暖舒适。况且,他很不喜欢别人触摸小狗,即便多看一眼也不行。
八皇子央求了好几遍也没得到皇兄回应,不免用委屈的眼神朝父皇、母妃看去。慧妃心疼地拍抚他脑袋,景帝却摆手道,“你皇兄难得看上什么东西,你还跟他争?你怎如此不懂事?”
八皇子脸色微微一变,连忙说自己知错了,是小狗太可爱,自己太过喜欢云云。慧妃也跟着责备小儿子,教导他要兄友弟恭。景帝这才满意,略坐一会儿便匆匆离开。慧妃与八皇子站在廊下恭送圣驾,等人走得不见踪影才慢慢回转。
八皇子拿了一块糕饼,凑到皇兄身边逗弄小狗,却被他冷着脸推开。
虽然容貌相同,有姝却极为厌恶八皇子。他龇牙咧嘴地吠叫几声,背上的绒毛也根根倒竖,充分表现出自己的敌意,见八皇子把糕饼伸到自己鼻端引诱,连忙扭过屁股,把脑袋往主子衣襟里钻,留下一截小尾巴轻轻甩动。
这副忠心耿耿又可怜可爱的模样惹得七皇子破天荒地朗笑起来,立即捂住它露在外面的小屁股,免得摔出去。
八皇子眼珠通红,气急败坏,“母妃,我要这只小狗!你让皇兄把它让给我。”
慧妃自然而然地命令,“老七,把小狗给你皇弟。你行动不便,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养什么宠物?”
已经习惯了母亲的冷言冷语与前后不一,七皇子并未觉得失望亦或难过。他这辈子的确没什么盼头,也的确是个废人,所以怪不得别人轻视、疏忽。从父皇那里得来的赏赐他可以全部让给老八,唯独这只小狗不行。它能让他朗笑,让他的心间充满欢喜与柔qíng,让他觉得原来活着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不行,它是我的。”他断然拒绝。
“你说什么?”慧妃不敢置信地道,“你不听母妃的话了?”
“父皇把它送给我,这是圣旨。你们若是把它夺走,我会去父皇那里申诉。不想落得个抗旨不尊、欺凌残障胞兄的恶名,你们还是消停些吧。”话落,七皇子摆手,命贴身宫女把轮椅推回自己宫殿。宫女快速看了慧妃一眼,这才动作。
慧妃气得仰倒,却碍于殿内还有许多宫人,不好大声叱骂,只得捂着胸口坐下,直念孽障。八皇子从未见过老七如此qiáng硬冷厉的一面,也有些惊住了,好半天无法回神。
有姝曾经猜测过,舍了星位又失了法力的主子定然过得艰难,却没料会艰难到这种地步。母亲不爱,胞弟排挤,父皇虽然有心,却因政务繁忙而略有疏忽,更糟糕的是,他竟然瘫痪了,余生都要在轮椅上度过。
而这种种磨难全都是自己造成的。思及此,有姝又是心疼又是愤怒,爬到主子肩头,冲甘泉宫吠叫了好一阵儿,然后才用肥短的前爪抱住主子侧脸,凑近了舔吻,鼻头发出吚吚呜呜的安慰声。
七皇子双手cha在它腋下,将它举起来平视,深邃眼眸里泛出许多笑意,“你是在心疼我?”
有姝本想点头,碍于宫人在场,只好改成吠叫。
“原来真是在心疼我。”七皇子朗声大笑,一会儿亲亲它脑门,一会儿亲亲它鼻头,一会儿亲亲它小嘴、小爪、小肚子,低不可闻地安慰,“我没事。不入我心者伤不到我分毫。虽然我不良于行,但照顾好你却不成问题,所以不用在意旁人的风言风语。”
反过来被安慰的有姝越发内疚自责,用粉红的ròu垫碰了碰主子嘴唇,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亲了很多下。得到这只小狗,他现在的心qíng只能用“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八个字来形容。

第86章 造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