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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皇子中,景帝对老七是最放心的,也是最关怀的,怕只怕他如此做是为了襄助老八上位,这就踩了景帝的底线。不说二人是双生子,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但说他自己,也并不想太早册立储君。
思忖间,七皇子已被推入大殿拱手见礼,怀里窝着一只雪白小狗,袍服上沾满梅花爪印,模样十分天真无邪,令景帝稍微舒坦了一些。朝臣们就龙城之事与他展开辩论,从民生到军事,从农耕到赋税,简直无所不包,他却答得有理有据,逻辑分明,令人拜服,紧接着又延展到其他政务,也都千机善变、进退闲雅。
“龙城之事就jiāo给老七去办,今后老七就来内阁与你们论政。时辰不早,都散了吧。”景帝拍板道。既然儿子有这个能力,不妨多给他一些机会。
众臣并不觉得把如此重大的国事jiāo给年仅十三岁的七殿下有什么问题。他方才的表现已经充分展示了他高超的政治手腕。还是那句老话,可惜了!
等所有人离开之后,景帝试探道,“老七,你帮父皇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朕一定办到。”
“父皇,儿臣有两个不qíng之请,还望您能答应。”七皇子轻轻揉捏怀里的小狗,表qíng有些莫测。
景帝大方摆手,“你说。”
“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时时刻刻带着有姝,今日它被赶出上书房,儿臣心慌了一整天。还有,请父皇赐儿臣一个奴才,要聪明知机、眼明心亮,会审时度势,会跑腿传话,更要诚实可靠。赐下之后不要以乾清宫的名义过去当差,就说是猫狗坊的。”
景帝恍然,终于明白儿子为何突然间锋芒毕露,竟是为了保护这只小狗吗?他本有些想笑,略一思索,却又笑不出来了。连一只小狗都保护不了,可见他无助到何种地步。而且他讨要奴才的举动也大有深意,似乎是想让自己在他身边放一个探子照看着。他在忌惮谁?又在防备谁?
他住在双雪殿,偏居甘泉宫,却从乾清宫要了一个暗桩,所忌惮防备的,除了慧妃或八皇子,还能有谁?皇帝就是皇帝,想得越深,怀疑和猜忌也就越多。
七皇子明白,对于一个疑心甚重的人而言,直接诉苦没有用,倒不如遮遮掩掩,有口难言,余下的内qíng,他自然而然会替你补充完整。他本还想假装病倒,让父皇请太医前来查验自己的身体,却又忽然想到,替父皇看病的太医似乎与欧阳家连着姻亲,当年替他解毒的时候,这位太医也在其列,反倒越治越糟糕,终令他卧病不起。如此看来,慧妃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
儿子所提出的两个要求,一是为了保护小狗,二是为了保护自己,可见很缺乏安全感。景帝还未完全怀疑慧妃与老八,却也暗自记在心里,柔声道,“给你一个奴才自是可以,但让你的小狗跟去上书房就有些难办了。它若是吵到别人读书该当如何?”
七皇子急切道,“有姝很乖巧,绝不会吵到别人。儿臣说什么它都能听懂,它还能跟着儿臣一块儿读书习字。”话落捏住有姝两只前爪,作稽首状,“有姝,快告诉父皇你很乖,不会在课堂上胡闹。”
有姝连忙蹲坐而起,又是作揖又是点头哈腰,微皱着鼻尖发出可怜的低哼。
主宠两个均憨态可掬,惹得景帝哈哈大笑,拊掌道,“罢了罢了,你爱带就带着它吧,但丑话说在前头,它要实在闹腾得厉害,你就得把它关回双雪殿。”老七也是可怜,身边连个陪伴的人都没有,所以才会把一只小狗看得如此之重。老八呢,老八平时不是最照顾他皇兄吗?
景帝眸色微暗,忽然提议道,“快到饭点了,走,朕陪你回甘泉宫用膳。”
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去了甘泉宫,当是时,慧妃与儿子、侄儿已经上桌用膳,闻听响动欢天喜地地迎出去,又命膳房赶紧添菜。席间,景帝频频夸赞老七,且对老八多有鞭策。八皇子面上笑嘻嘻的,眼里却yīn云密布,而慧妃则不着痕迹地打听老七都gān了些什么,惹得皇上如此高兴。
母子两一个嫉恨qiáng笑,一个惊疑不定,虽表现得十分爱护七皇子,神qíng动作却难免露了痕迹。景帝本就是有意试探,故而把诸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这才发现自己对老七的确是疏忽了,慧妃和老八似乎并不怎么关心他。
久病chuáng前无孝子,更何况母亲、兄弟。思及此,景帝对慧妃和八皇子的观感瞬间跌落,临走时意有所指地道,“爱妃,你替朕生了个好儿子。老七有旷世之才,若非不良于行,朕定然会立他为储君。只是可惜了……”
慧妃做梦也想让皇上册立儿子为储君,却没料这句话竟落到老七头上。老七是她的弃子,怎么就忽然越过诸位皇子,在景帝心里拔得头筹呢?不应该啊!
当她纠结难安时,并未注意到小顺子从猫狗坊领回一个身体瘦弱的太监,倒是双雪殿的掌事姑姑把人叫过去盘问了一遍,得知是刚进宫的愣头青,这才准许他进去伺候。
翌日,圣旨下来了,七皇子以十三岁稚龄获得了上朝听政的资格。也就是说,当他的兄弟们还要日日去上书房进学时,他已经上了金銮殿,更甚者入了内阁,与一众老臣争长论短,把控朝政。这是何等殊荣?又是何等资历?
慧妃闻听消息差点晕倒,正想让宫女去母家传唤胞兄,胞兄却已先行递了牌子觐见。二人屏退左右,低声jiāo谈。
欧阳涛乃骠骑将军,也是欧阳家的家主。向来运筹帷幄的他,现在却脸色黑沉,语气颓败,“当年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定然要挑一个好苗子,剩下的牺牲掉。为何你偏偏挑中老八,舍了老七?你知不知道老七究竟神异到何种地步?”
“本,本宫怎会知道。当年他又呆又蠢,逗弄他半天也不见说一句话,到了三岁才学会喊父皇、母妃,哪里及得上老八一半聪明。所以本宫才……”
欧阳涛气急败坏地打断妹妹,“不说话就是蠢钝?我看真正蠢钝的人是你才对!七皇子那叫内秀!他不但聪明绝顶,xingqíng也老成持重,如今我去上朝,谁碰见我都要叹一声可惜,连几位阁老也对他心悦诚服。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若是我们提出立他为储君,没有人会反对!”
“那你要怎的?再去牺牲老八?本宫绝不同意!当年若不是你提出舍弃一个孩子,本宫哪里会从小就疏远老七,不敢对他付出一点关爱?现在好了,本宫把老八当命根子一样护着,你反过来又让本宫舍了他,你是在要本宫的命啊!”慧妃伤心落泪,却不敢哭出声。
欧阳涛思来想去,摆手道,“七皇子的腿已经彻底废了,还是舍了他吧。”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什么时候下手?”慧妃连忙询问,生怕晚了胞兄又改主意。
“等龙城之事解决了再说。他越优秀,皇上对你和八皇子的关注也就越多。你们现在还能沾着他的光便多沾一点吧,待他死了,他的那些功绩就是八皇子最大的筹码,他们俩毕竟是卵生兄弟,理当差不了多少。”
慧妃深以为然,却并不知道八皇子因嫉妒心过重,竟向太傅告病,提前回来了,此时正在门外听着。他眼珠赤红,脸庞扭曲,显然已对老七恨到极致。若是没有这个人,就不会将他对比得如此不堪,也不会挡了他的路。他不屑沾老七的光,反倒希望对方快些死。
察觉到殿内声量渐小,仿佛舅舅快出来了,他连忙跑远。守门的宫女是慧妃心腹,知道此事被八殿下听去并无大碍,也就没有禀报。他不知不觉跑到猫狗坊,想起被老七时时刻刻抱在怀里的小狗,一时间恶意上涌,向总管要了一只重达七八十斤的鬼獒,用铁笼子拖回去驯养。
驯了大约三四天,他终于按捺不住,见老七带着小狗在双雪殿的后花园里玩耍,便命太监把鬼獒放了,“去,让魔王把那只小崽子咬死。”
“启禀殿下,鬼獒若是得了攻击的命令就是不死不休,若小狗跑回七殿下身边,连同七殿下也有xing命之忧。这事奴才可担待不起!”专门驯养鬼獒的太监吓得脸色发白。
“伤了老七有本宫担着,你怕什么!”这句话正中八皇子下怀,立刻夺过他手里的钥匙把鬼獒放了,指着小狗喊道,“魔王,上!”
鬼獒破开笼门朝殿外跑去,血盆大口不断流出唾液。
有姝玩得正欢实,就听一只路过的吊死鬼忽然示警,“当心,有人要放狗咬你!”宫里的鬼怪得了老鬼嘱托,时不时会过来照看有姝。他毕竟是只巴掌大的小狗,没准儿走在路上就被哪个不长眼的踩死了,可说是毫无自保之力。
有姝反shexing地朝主子跑去,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巨大的青影迅速bī近,竟然是只鬼獒。宫里怎么能养这种怪物?他心下大骇,未免伤到主子,立即调转方向朝不远处的假山疾奔。
七皇子也发觉异状,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姝,回来!到我这儿来!”但无论他怎么呼唤,小东西都不肯回头,义无反顾地把危险带离他身边。
电光火石间,鬼獒已袭到近前,巨大的前爪狠狠在有姝背上挠了一下,令他皮开ròu绽。几只鬼魂试图帮他格挡,却被鬼獒散发出来的煞气弹飞,惊叫道,“不好,这只狗竟是吃人ròu长大的!”
有姝闻听此言头皮发麻,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假山的孔dòng里,紧紧蜷缩成一团。

第89章 造畜

鬼獒是藏獒的亚种,大多染有疾病,脾气很不稳定,经常被人类驯养成斗犬。大燕国的权贵对斗犬qíng有独钟,常常聚集在一起观赏,而宫中这些斗犬更是用来在大型宫宴上进行表演的。为了让场面更为激烈血腥,猫狗坊的太监常常会饿它们十几天,然后把天牢里的死囚放出来让它们追逐撕咬,咬死之后的人ròu自然成了狗粮。
八皇子这只鬼獒已有五岁,吃掉的人可说是不计其数,故而戾气极重,竟连恶鬼见了都感到恐惧。有姝躲在dòngxué的最深处,心惊胆战地看着鬼獒的利爪不断朝自己袭来,却每每差了半寸。他尚且来不及松口气,就见这只狗竟开始刨地,试图把dòngxué弄大一点,这可怎么办?
当他无助之时,七皇子已是目眦yù裂,不断吼道,“老八,快把你的狗关起来!若是他伤了有姝,本宫与你没完!”
八皇子站在廊下,用嘲讽而又yīn毒的眼神盯着他。
七皇子只得看向其余宫人,声嘶力竭地命令,“你们快去把狗抓起来,快去啊!”
小顺子与刚来的小太监正想动作,却被两名大宫女一左一右压住肩膀,低声警告,“在这双雪殿内,没有八殿下的命令谁敢乱动?你们不想活了吗?”
新来的小太监年方十六,长得十分瘦弱,但双目却炯炯有神,下盘也非常稳健,应当是个练家子。他看了看神态倨傲冷酷的八皇子,又看了看仓皇无助的七皇子,目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难怪皇上会派他过来,难怪临走时吩咐他要时时禀报双雪殿和甘泉宫内的qíng况,并且保护好七皇子,原来竟是如此。他试图挣脱宫女的压制,却又被两个太监扣住,只得低声道,“可是七殿下也是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