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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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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眼望去,机警地发现城郊边缘的河道。干旱地带的河流,只有雨季有水,旱季就是一条干涸的河床横置郊外。此时不湿不旱的时节,河床上积压大片淤泥。

章总冲窗外喊了两句,老子要往河道上开了,你们派几辆救护车过来接人!

他稳稳地控制住方向盘,平生最好的运气大约都在这张驾驶证上面。

这事确实需要提及“想当年”“二十年前”,那时空军侦察连的某位年轻班长,训练闲暇就习惯开着一辆解放牌大卡车,满载一车凿冰挖洞弄上来的鱼,在冰天雪地的北方,行驶在冰面几米厚的松花江上。

一片白茫茫的大地,辽阔的山川,恣意横冲直撞的开车习惯就是那时培养的。

所以章总喜欢开野路,不习惯走憋憋屈屈的羊肠窄道。今天这辆出城的公交,一车落难的乘客,是老天爷最后赏了一点运气给他们:驾驶员算是很有经验的,这种叮哐乱响、车胎胶皮乱飞的公交车,和野地里开一辆大卡车能有多大区别?手感差不多的。

大车迂回着下了河堤,冲上河道。驾驶员小心翼翼地选择路线,不至于陷进泥塘沼泽,让湿润松软的河床帮这辆破车减速……

“抓着座椅,抓紧了!抱头,都抱头!”

车子在颠簸中踉跄,开了好几圈,跑出很远、很远一段距离。

这是章总开过的最远一段刹车距离,在没有水的河床上留下反反复复、弯弯曲曲的车辙印迹。

“抓住,躲开左边!……抱头!” 章绍池喊。

所有乘客对他极为信任唯命是从,一声令下全部抓紧座椅、缩成一团保命。

车子擦过左侧一块黄土峭壁,还有救援人员撑起的巨大的充气垫,又碎了两块车窗玻璃。经历一阵尖锐的剐磨声,伴着全车人的惊恐,最终停在岩壁边上。

停下来了。

眼睫的缝隙缓缓透进亮光。炙烈的阳光俯照河床,远处是连绵起伏的沙丘。

一点血从额头和眉骨上流下来,用手指抹掉,章绍池笑了一声,双手还抓着方向盘,趴在上面喘气,艹他娘的。河滩上,警员和救护人员叫嚷着纷纷向他们聚拢过来……

带着一丝调侃的语气,他敲耳机汇报:“组长?我把车停住了。”

……

章总等了半晌,频道里没有传出他所期待的热烈表扬啊。

他听命的那位组长大人,从装满萝卜甜菜的大卡车上翻下来。四周一片荒凉,裴逸踉跄着,追逐着,眼前只有那位前任同事和通缉犯冷枭。

居民区边缘地带,金色的太阳泼洒着火焰,大地像在燃烧。他们在蛮荒大地上奔跑,睫毛之间夹着金色光影,恍惚间好像追逐着倒叙的时光。

冷枭头发凌乱,脸颊上夹杂了细碎的伤口,喘息,心有不甘。

“你赢我也不算本事。”冷枭别过脸看着升起的太阳,“你身边总有那么一个帮手和后援,今天是我大意了。”

“我身边的帮手后援永远都不止一个。”裴逸坚定地说。

裴逸直起腰身,眼神也饱含疲惫,嗓音磨着沙砾:“冷组长,如果是因为我的缘故,仅仅是因为我,让你选择背叛全世界,以及背叛你过去二十多年的选择,那我接受一战。但是,但是如果不是仅仅因为我……我还是希望你就此止步,跟我回去吧。”

他的鬓角滑落一道血线。

这些日子的警醒与扪心自问,已经让他想要回避和远离这样的血腥气。

冷枭眼底明明怀有深刻的触动,栗色瞳仁里浮现沙丘的轮廓和一缕微弱的阳光,谁在这世上是真的无牵无挂?……可惜他俩每次见面都剑拔弩张,好像签了生死状上了擂台,都恨不得掐死对方。男人该死的脸面和尊严都不允许他这一刻低头,好像休战就是乞降认输了。

后悔是一种令人沮丧的选择,更何况,有些事铸成大错就没的后悔。

“我、我对你哥哥,没有任何感情纠缠。我拒绝他和我杀死他,是两回事。我问心无愧。”裴逸眼底映着阳光,“冷组长,你原本选择的是一条正路,却因为我手刃了一名罪犯,你背弃了原本信仰的正道真理而宁愿投入黑暗。假若你们兄弟俩,代表一块棱镜相反的两面,我以为我斩除的是你们两人邪恶的一面,我绝不想要把你也逼到那一面——你永远都应该坚持你最初的选择。”

“……”冷枭望着他,喉结轻微抖动。

裴逸知道对方皮肤下面也嵌了通话装置,或许更多人能听到这番话。

眼前的男人在安静时,面容也相当俊朗。然而他仍然能够从微末的面容特征和表情上辨认,这个是弟弟。冷枭的面型、鼻梁和嘴角轮廓,少了几分狂野凶悍,揉进一丝润泽的柔情。这人绝非草木土石,就是死鸭子嘴硬。

裴逸向着远方的地平线叹息,我也有个弟弟啊。假若有一天我不在人世了,弟弟也不会因我而弃善向恶。他有他的独立人格和思考能力,有属于他的感情生活,还有至亲至爱……

你就没有吗?你毫无留恋吗?

裴逸:“你这一辈子,就活在你哥哥的阴影下面?”

冷枭咬了嘴唇,执拗地点头:“是,我一直都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活在那张面具下面。”

“……”

裴逸那时就察觉,冷枭漠然的情绪背后,总隐着一层深入骨髓的孤僻与自卑。吓人的鸟嘴面具,就是虚张声势掩盖脆弱的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