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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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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了。站在哪儿,他注视了我好一会儿,我被他这故事的气氛所紧压着,觉得无法透气。我们沉默的待在夜色里,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他先打破了沉寂:“怎样?小妹,你听了一个故事,惨吗?美吗?维娜是个多美的灵魂,是吗?希望这个故事不会影响你快乐的心情。你看,有谁从大礼堂里出来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是你的丈夫和他的朋友,他们好像正在寻找你呢!好吧,我不打扰你们了,请原谅我先走一步。再见,小妹。”

果然,外子正和他的朋友向水池边走了过来,我站起身,想叫他别忙着先走,可是,他已经大踏步的走远了。他向着龙柏夹道的小径走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只一会儿,那孤独的影子就消失在小径的尽头了。

外子和朋友们走了过来,外子说:“哈,你在和谁说话?害我们找了你半天!”

真难得,他竟发现了我的失踪。

他的一个朋友说:“怎么,刚才在这儿的好像是诗人嘛!”

“诗人?”另一个说:“他是个可怜人,心理不正常,听说他家里预备把他送疯人院。”

疯人院?我浑身一震,外子说:“他和你谈些什么呀?想想看,你竟和一个疯人待在一起,多可怕!”

“他告诉了我一个故事,”我轻轻的说:“一个很动人的故事。”

“什么故事?”

“关于一个山地女孩子,他和一个山地女孩子的恋情,以及那个女孩子的死。”

“死?”外子的朋友惊诧的说:“谁死了?”

“那个女孩子。”我说。

“哦,”那朋友哦了一声,接着就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这静夜中显得异样的可憎,我有些生气了。他终于止住笑说:“那女孩子并没有死。”

“没有死?”轮到我来惊异了。

“他告诉了你些什么?”那朋友说:“他有没有告诉你他娶了那女孩子?”

“他说他回到山上去找她,但那女孩子已经死掉了。”

“哼,”外子的朋友冷笑了一声,带着种了然一切的沾沾自喜的神情:“事实并不是这样。他上了山,那女孩子居然还在他的屋里等他,于是,他娶了她。可是,他犯了一件错,他把这女孩子带到山下来了,结果,这女孩子学会了打扮,学会了穿旗袍,学会了穿高跟鞋,也学会了看电影,坐汽车,抽烟,喝酒,以及交男朋友,……她再也不肯回山上去了。”

“然后呢?”我问。“他失去了这个女孩子,她跟人跑了。他到处找寻她,最后,终于找到了。”

“在那儿?”外子问。“宝斗里。”那朋友又纵声大笑了起来,拍着外子的肩膀说:“要去找她吗?十五块钱就可以和她睡一次。噢,在嫂夫人面前说这个话,太粗了,该打,该打!”

“找到之后怎么样呢?”外子问。

“怎么样?”那朋友耸耸肩:“诗人哀求那女孩跟他回到山上去,可是,那女孩子叫流氓把他给穷揍了一顿,叫他以后不许来找她,所以,”他又耸耸肩:“诗人就完了,疯了,这是他找寻真善美的结果。哈哈哈!”

我跑开去,一阵反胃,想吐。外子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打了个哈欠说:“怎么?又害喜了?医生说怀孕三个月之后就不会呕吐了。”我没说什么,夜已经深了,我们和外子的朋友告了别,缓步走出校园。外子挽着我,哈欠连声,但却精神愉快,他招手叫了一辆三轮车,一面说:“唔,一个很好的晚上,不是吗?和老朋友聚聚,谈谈,真不错。老周告诉我,××公司的股票要涨,趁现在下跌的时候,应该捞一笔,明天要去看看行情……”

我坐在车里,外子的声音从我耳边飘过。车子驶进了热闹的街道,霓虹灯满街耀眼的闪烁着,三轮车在汽车群中争路,一片喇叭和车铃声。面对着一明一灭的霓虹灯广告,想着刚刚“诗人”寂寞而孤独的影子,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我喃喃的念。

“你在说什么?”外子问我。

“哦,没什么,”我说:“我累了。”

我向他靠近,悄悄的拭了拭眼角。人,糊涂平庸的是有福了。我闭上眼睛,把头靠在外子的肩膀上,什么都不想去思索,只一任车子在夜雾和霓虹灯交织的街头上向前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