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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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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页:

“妮娼——我不嫉妒你!我不嫉妒任何一个人!没有一个人能比我更快乐,我有冬冬呵!”

再一页:

“我希望我能更美一点,从我有记忆起,我就只是为了冬冬才希望我长得美,可是,冬冬说,小凡,你够美了呵!我是吗?冬冬,我是吗?”

诸如此类,书上画满了字,冬冬啊,小凡啊,我放下了这本书,另外换了一本《贵族之家》,扉页上同样有“小凡存书第×××种”的字样,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乱画和文字,这位小凡,她显然很习惯于把书中的主角和自身扯在一起:

“丽莎呵,拉夫列茨基呵,这是残忍的,我不喜欢这些残忍的故事,啊啊,我流了多少的泪呵,丽莎,丽莎,该诅咒的屠格涅夫!不该活生生的拆散他们呵!我和冬冬会怎样呢?冬冬,别笑我,我是那么傻气的爱你呵,你不会离开我吗?即使我——噢,我怎敢写下去?”

我放下书,上午的阳光从窗口直射进来,屋子里十分明亮。我不想再去翻阅那些书,那每本书中都有的字迹,使我心头有种模糊的重负,小凡,冬冬,这是些什么人呢?和我风马牛不相及,但是他们困扰我!我走到书桌前面,随便拉开了一个抽屉,有些东西在里面,几本陈旧的、厚厚的日记本,但都包着很漂亮的包书纸,上面分别写着:

“小凡手记一九五九年”

“小凡手记一九六〇年至六一年”

然后,六二年,六三年,底下没有了。一年一本,我想打开一本看看,可是,迟疑了一下,我又把抽屉砰然阖上,这是别人的秘密,我最好不参与。而且,我觉得这位小凡的影子充塞在这房间里,使我有些不安,又有点沉重。换了一个抽屉,我打开来,有个K金项炼,坠子是个心形的牌子,上面刻着字:

“给小凡

你的冬冬,一九六二年”

把抽屉迅速的关上,我心头忽然浮上一股凉意,这个小凡一定已经死了,否则,她不会遗落“冬冬”送给她的东西,而不随身带着。我走到床沿上坐下,心头的寒意在加重,这张床,是小凡睡过的,那张椅子,是小凡坐过的,这间屋子,是小凡住过的……而小凡,她可能已经死了……我狠狠的摔了摔头,不愿去想那个小凡了。走到窗边,我热心的看着满园的玫瑰和鲜花。那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中午,秋菊请我下楼吃午餐,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吃饭,我的主人还没有回来。

整个下午我都过得很无聊,空闲而无所事事,石峰始终没有回家。我到花园里走了走,在喷水池边看那些金鱼闪来闪去。花园很空旷,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做长久的逗留。我不敢出去,怕万一石峰回来找不到我,这毕竟是我上班的第一天!折回到我的房里,我开始觉得时间很难挨,这种“上班”的滋味也颇不好受。从窗口远眺,可以看到山下的原野、房屋、火车轨道和绿色的农田。

我百无聊赖的荡来荡去,从中午直到黄昏。暮色涌进了室内,我倚着窗子,思量着我的新工作的性质。忽然,一阵钟磐的声音远远传来,绵邈的,沉着的,一声又一声。这山上何处有着庙宇?这钟声带给我一种特殊的感受,我倾听着,神志飞向一个空漠的境界。然后,汽车喇叭响,我的主人终于回来了。

他并没有派人来叫我,我和他再见面是在晚餐桌上。他用锐利的眼光望着我。问:“怎样,在这儿过得惯吗?”

我注视着他。“我觉得——”我坦白的说:“你并不需要一个秘书。”

“需不需要由我来决定,嗯?”他继续盯着我:“我无意于浪费自己的金钱,但我也不想在我的秘书上班的第一天,就用过多的工作来惊吓她!”

“过少的工作也同样可以惊吓人呢!”我说。

“你会很忙的,”他说:“不过,我希望你先熟悉一下环境。你——喜欢你的房间吗?”

“很——喜欢,”我说:“但是,好像——有些属于私人的东西你忘记取走了。”

“你是说小凡的东西?”他毫不在意的问:“让它留在那儿吧!你高兴看就看看也无所谓。”

“我不想去发掘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的秘密。”我说。

“是吗?”他用研究的神色看我:“你是个鲁莽而不识好歹的人啊!那些东西妨碍了你吗?你爱看不看呀!”

“当然,它们并不妨碍我,”我犹豫了一下:“可是——小凡是谁?”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是那带点嘲弄性的!不过,只是那么一闪就消失了,他沉吟了说:“你还是先问问我是谁吧?”

“真的,”我说:“你是谁?”

“一个工程师,目前在××公司担任总工程师的职务。”

“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我似乎说过了。”

“似乎。”我说:“不过,我还是弄不清楚。”

“慢慢来吧,过两天再说,你会弄清楚的!”他下了结论,开始埋头吃饭了,彷佛这是一个不值得一谈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