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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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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何尝不是?”我说。月光使我胆大。

一阵沉默,然后,他笑了。“或者我们都该撇开一些障碍。”他说。

我不语,但是,感到莫名其妙的心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衡量不出。他也不再说话,好一会儿,他才又慢吞吞的开了口:“你从小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

“十岁丧母?十五岁丧父?”

“是的。”

“那么,你也认识过孤独,也领略过那种被压迫着的寂寞,和想闯出去,想挣扎、呐喊的滋味。”

“是的,是的,是的。”我一叠连声的说:“你也是这样的吗?”

“我自幼是独子,好不容易小磊出世了,父母就相继而去,结果,我不像是小磊的哥哥,倒像他的父亲。”

“你的童年里也没有欢笑吗?”

“孤独,和过多的死亡和悲哀,稍大一点,压在肩膀上的就是责任,但是—噢!就像你说的,人一生总是必须忘记许多事的呀!这些都是该忘的!”

“可悲的是,该忘的都是我们忘不了的,而被我们遗忘的那些,都是在生命里留不下痕迹的东西。”

他望着我,他的眼睛在夜色里发着光。

“你的话超过了你的年龄。”

“我的年龄该说些什么话呢?”

“梦话——这是做梦的年龄。”

“你像我这样的年龄,就在做梦吗?”

“不,那时祖父正病着,我身上是整个家庭的重担,念书,做事,打夜工,我太忙,没有时间做梦。”

“当你有时间做梦的时候,你做了吗?”

“做了,一个荒谬的梦,”他咬咬牙,脸上的线条突然僵硬了。“一个很美丽的梦,像晚霞一样,美得迷人,幻灭得也快,接踵而来的,就是黑夜。”

“你是指——”我冲口而出:“你的太太吗?”

他猛的一震,彷佛烟蒂烧到了手指。迅速的掉过头来,他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友谊从我们之间消失,那好心的小仙女又回到月亮里去了。他的声音冷冰冰而又怒冲冲:“别去探问你所不该知道的事,余小姐。你未免太越权了。”我的心发冷,寒气从月色里传来,从花香里传来,从我脚下的磨石子地上传来。我挺直了身子,我的声音尖刻而生硬:“我会记住您的提示,石先生,也会记住我自己的身分。”

我的话说得很快,说完,我就及时离开了那座阳台,回到我自己的房间里。我是更不能睡了。坐在窗前的椅子里,我用手捧着头。见什么鬼?我会留在这个地方?担任一件莫名其妙的工作?是什么命运把我带到这儿来?认识这些奇怪的人物,知道一个离奇的故事?床头的灯光幽幽暗暗的,我就这样坐着,一动也不动。我一定坐了很久,直到我被一阵脚步声所惊动,有人在走廊里走动,脚步沉重而不整,是谁?我正在愕然之间,我的房门被推开了,一个黑影闪了进来,我用手蒙住嘴,差点爆发出一声尖叫,但是,立即我认出他来,是石磊!他衣冠不整,步履蹒跚,他喝了过多的酒。

我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想去搀扶他。

“你喝醉了。”我轻声说,不愿惊醒屋子里其他的人。“你应该回到屋里去睡觉。”他瞪视着我,他布满红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簇奇异的火焰,他整个脸庞都被那簇火焰所照亮了。伸出手来,他颤抖的碰触着我的脸,嘴里梦呓般的反覆低唤着:“小凡,呵,小凡!小凡!”

我的心痉挛着,他的颤抖迅速的传染给了我,我看到了一个被感情折磨得濒临死境的年轻人,听到了他痛楚、疯狂,而炙热的呼唤,但是,我不是小凡,我不是小凡,而我不忍于说明,不忍打破他的梦境。

“小凡!”他再喊,他的手揽住了我,于是,骤然间,我被拥进了他的怀里,他的嘴唇饥渴的压在我的唇上,狂猛的揉搓吸吮。我的头发昏,喉咙里干燥欲裂,但我没有失去我的理智,余美蘅,可怜的美蘅呵!这是我的初吻,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拥抱,而我是另一个女人的替身!

他突然放松了我,他的眼睛一变而为狂怒凶狠。

“你是谁?”他恶狠狠的问。

“余美蘅。”我的声音又干又涩。

他的脸扭曲而变色。“余美蘅是什么鬼?”

“不是鬼,是人。”我无力的说。

“你从哪里跑来的?你为什么要在这儿冒充小凡?你说!你说!”他咆哮着。我振作了一下,走开去,我开亮了房间中间的小吊灯,我知道,我必须击倒他,如果我一味让他在我身上找小凡的影子,是无法救他的。我猛的车转身子面对着他,用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大声,也对他吼了起来:“你真奇怪!石先生,你为什么半夜三更跑到我房间里来?请你解释,石先生,我不认得什么小凡,根本不认得小凡,你不要满嘴胡言乱语!我是你哥哥的女秘书!你深夜到这儿来是什么道理?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