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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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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有这么好心?”莫勒扎心中怀疑,他知道凌子悦是一个女子,而且是一个身份不一般的女子。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貌似连明朔都听命于她。她到底是什么人?

凌子悦莞尔一笑道:“我当然没这么好心!只要我们放你走,无论将来你是否遵守诺言不再进犯我北疆,但是有一点——你的赫连单于一定会忌惮你!这么大的胜利我们却拱手放你走了,他是不是该怀疑你与我们云顶私底下到底达成了怎样的jiāo易呢?他不会放过你的父兄,你们就算回了戎狄,如果运气好顶多是郁郁不得志,运气不好……那就是杀身之祸。”

“你……”莫勒扎咬牙切齿,他们左将军部众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断送了。

“莫勒扎,你还没回话呢。你现在的三个选择,你选哪一个啊?”

此刻的明朔也终于明白了凌子悦的用意。她的用意并非将莫勒扎bī上绝路,而是要将他bī上梁山。

“放我父亲回来吧……我莫勒扎以左将军部众的名声发誓,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再来云顶边疆!”莫勒扎无论有多么不甘心,但这样的决定是唯一能保住他父亲也是他所有部众的决定。

明朔骤然收回压在阿依拜穆颈上的长剑,彬彬有礼道:“左将军,请回吧。”

阿依拜穆心中万分不甘,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带着心中的气郁一步一步走向儿子的身旁。

“莫勒扎——我朝陛下一向敬慕有才之人,我云顶王朝的双臂也会一直向你打开。”凌子悦遥喊道。

“你做梦——”

莫勒扎带着部众十分迅速地撤离了云顶大军的包围圈,这场战争以云顶的胜利落下帷幕,成为云顶王朝历史上与戎狄对峙的第一次胜利。

 

87、平静

当捷报传回云顶宫,满朝哗然,那些不看好与戎狄开战的大臣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而王座之上的云澈却并不喜悦,因为凌子悦至今还没有回来。

绍郡郡守府中,明朔与凌子悦相对坐于案前,明朔小心翼翼地为凌子悦包扎手掌上的擦伤。灯光映照着明朔低垂的眼帘,他的小心翼翼中是不同于沙场锋芒的柔qíng。

“明朔,有时候我都弄不明白了,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凌子悦笑着问。

“什么?”明朔抬起头来,对上凌子悦目光的瞬间却又别过脸去,“大人受伤了,陛下只怕要问责于明朔了。”

“凭什么?为什么?”凌子悦活动了一下手指,仰面吸了一口气道,“我凌子悦这一生,最为快意的就是看着左将军部众被击败的那一刻。陛下若是要问责你,我凌子悦就引咎隐退。”

“大人万万不可!”明朔忽然正襟危坐,十分认真地望向凌子悦。

“为什么不可?”凌子悦扯起嘴角问。

“因为……因为大人是陛下的眼睛……如若大人隐退了,陛下如何看清时局,看到那些被浮华淹没的有学之士,看到云顶之外的大漠飞烟?”

“谢谢……明朔……谢谢你。”

数日之后,云澈得到明朔与张书谋还朝的消息时,他大喜过望。

明朔与张书谋因为此役大胜,双双被加封为紫金大夫。而龙亭郡郡守林肃此次破敌有功,被调回帝都,加封为云光大夫。云光大夫之上便是九卿,林肃当年被镇国公主贬谪,如今云澈亲旨令其回到帝都,其中寓意朝中大臣无不猜测。而更重要的是,镇国公主竟然没有提出任何反对的意思,又或者她根本找不到反对的理由。云澈一直想要重用林肃,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

“凌大人,你的头不疼了?”

云澈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任谁都感觉到一股压力。明朔与张书谋自然知道云澈是在为凌子悦私自离开帝都而愠怒,但朝中其他大臣们却不知道。

“回陛下,微臣身体已经无恙。”

“想必是朕jiāo给你的事务太过琐碎,把你累坏了。”

“为陛下分忧,微臣不觉倦累。”凌子悦虽然低着头,声音中却没有丝毫犹豫。

整个早朝,云澈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所有政务,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凌子悦的肩上。她又瘦了,还有手腕上的布巾,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受伤了?

退朝之后,凌子悦被传到了宣室殿。她刚来到殿门前,就看见卢顺退了出来。

“凌大人,陛下气着呢!”

“我知道。”凌子悦吸了一口气,云澈再生气,也不会要她的命。

宣室殿内一片宁静,她踏入的每一步都迎着云澈的目光,看似沉重,却又隐隐透露出惶恐与不安。

“微臣凌子悦叩见陛下。”

凌子悦伏身,不等到云澈的允许她是不会抬头的。她能感觉到云澈起身时的声响,他一步一步行来时地面那细微的颤动。

蓦地,她被云澈一把抱起,惊得凌子悦紧紧扣住云澈的脖颈。

“陛下!陛下!”凌子悦的帽冠落了下来,一头黑发如奔腾流水下坠,垂至云澈的肩上。

“你知不知道这些日日夜夜朕每时每刻都在心惊胆战!”云澈看着眼前的凌子悦失了神,以往的俊朗之气被柔美隽秀取代,宛如一颗流星乘着夜风坠入海中,久久难忘。

“陛下……是微臣的过错……请陛下恕罪。”凌子悦向后退了半步,向云澈行礼。

云澈低□来,替凌子悦捡起帽冠。

“有过错的是朕……是朕太放不开你……”

他的手指挽起她的发丝,轻轻置于鼻间。他还记得他们年少无间时同榻而眠,自己是多么喜爱嗅着她发间的味道。

“以后……别让朕这样寝食难安……”云澈的额头抵在凌子悦的额上,他的气息如此清晰,一遍一遍若有若无地撩拨着她的心房。

她向后一退,云澈扣的更紧,窒息一般。

“朕为你束发吧。”

“微臣……”

云澈拉起凌子悦的手,将她按在案前坐下,“就当朕高兴。”

凌子悦仰起头来便对上云澈的双眼,似乎有无以言传的qíng丝涌落,将她紧紧缠绕。云澈轻轻托着凌子悦的发,为她梳起。他的动作是极其缓慢的,像是要将世间一切长久地留在此刻。

“朕只替两个女人梳过发。除了母后就是你。”

“凌子悦怎能与太后相比!”凌子悦正yù起身,云澈却再度按住了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发髻并入帽冠之中。

“母后是将朕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朕对她存有孝义。而你,与她是不同的。”云澈并未言明怎样的不同,又或者他也说不出来是如何不同。

他的臂膀缓缓环绕上凌子悦,没有了那样的霸道,显得如此珍惜。

镇国公主的身体已是一日不如一日了,时光沉淀了她也消磨了她。

朝中支持她的诸侯郡王们在这些日子里,都被云澈以不起眼的方式逐一消弱实力,并且巧妙地制造他们之间的内部纷争。如今这些诸侯王,就是要集结起来,也是如同散沙。

而云澈也在蓄势待发,他心中知道,再过不久,镇国公主只怕再阻碍不了他了。

凌子悦离开云顶宫时,镇国公主的宫人前来告知说镇国公主想要见她一面。

这是自从云澈登基之后,凌子悦第一次前往承风殿。镇国公主宫中透露出一种宁静悠远之气,与宣室殿的威重俨然不同。

素色的帐幔间隐隐传来鸟儿的鸣叫,鼻间是淡香缭绕。

凌子悦见到镇国公主的瞬间,顿觉这位一直jīng神振烁的长者已然苍老许多。

“微臣凌子悦向镇国公主请安。”

镇国公主抿起唇来,向凌子悦招了招手,“孩子,过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你了……以前陛下来我宫中请安,你就那么恭恭敬敬守在殿门,我也只听过先帝与陛下谈及你,却不曾与你聊过。”

凌子悦上前几步,镇国公主却伸长了手,凌子悦只得握住她,坐在她的身旁。

“子悦啊,你与陛下待的时间最长,今日我想听你说说陛下。”

凌子悦微微一愣,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怕说错话,我会责怪你?”镇国公主笑着拍了拍他,这么多年来镇国公主大权在握,凌子悦对她的印象永远是个威严的皇室元老,而此刻的她,却更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妇人。

“陛下有太多面,凌子悦不知从哪一面说起。”

“那就说你最喜欢的。”

“陛下……是个至qíng至xing之人。”

凌子悦言辞坦dàng,无丝毫雕琢矫饰之意。

镇国公主轻笑一声,“你与其他人果真不同。其他人都是对我说陛下是雄才大略,只有你说至qíng至xing。”

“陛下胸中有韬略,有远见,这些镇国公主已是十分清楚,凌子悦再说这些没什么意义了。”

“那么子悦,在你心中何谓君王的远见?”

“回镇国公主,从来都是时势造英雄。而时势却无时无刻不在改变。前朝固守陈规以bào制bào,被推翻倾覆。陛下以史为镜,审时度势,不yù重蹈前朝覆辙。陛下兴战事,yù与戎狄决雌雄,并非好大喜功,而是为了云顶王朝的长久稳固。戎狄不除边陲不宁,百姓难安,而我堂堂云顶王朝永远难以抬起头来,更无法驾驭邻邦众国。长此以往,云室王权难以稳固。yù兴战事,则必须国库丰满百姓丰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既然如此,陛下若固守旧章,我云顶王朝不会有任何改变,没有改变何谈兴起,没有兴起何谈制敌?”

镇国公主颔首一笑,长叹道:“我算是听明白了,你啊这是在替陛下鸣不平呢!说我这老太婆束缚了陛下的手脚。”

“镇国公主恕罪!”

“你本就无罪,我也就不必恕罪了。”镇国公主仰起头来,“我老了,以为自己根基深厚陛下必定奈何不了我,谁知道他来了这么一招温水煮青蛙。不知不觉,我身边的可用之人就被他一个一个从这棋盘上拿下来了。你说,这盘棋,我还有胜算吗?”

凌子悦垂下眼来。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只要您放下战意,一切便可趋于平静。”

镇国公主顿了顿,随即低声笑了起来。

“平静?习惯了追名逐利的人,怎么平静的了?就算我这个老太婆想要平静,多的是人不肯要我平静。所以……我很羡慕陛下。”

“不知您羡慕陛下什么?”

“我与陛下都是一把利刃。陛下找到了自己的剑鞘,他安稳于剑鞘之内,养jīng蓄锐,收敛锋芒……我却没有。这大概就是我……永远赢不到最后的原因……下去吧,我要好好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