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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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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若是死了,就是要了我的命。”

凌子悦不禁一笑。

“果真世事无常……本以为会死,却又活着……本以为永远摆脱不了……却可以骤然抽身……本以为……”

云澈低下头来吻上她的唇,轻轻蹭着她的鼻尖道:“没有那么多本以为,由始至终,你都是我的。你要将这个孩子生下,他是你我的血脉,是你与我的证明。”

凌子悦的眼泪垂落。这一日发生了太多,峰回路转起死回生。

她的人生就似在汪洋中跌宕起伏,不知这一次是否能安宁下来。

人生中所有难以承受的痛苦,大悲大喜,云澈在今日都经历了。

当夜,凌楚钰便安排了马车,悄然将凌子悦送去了帝都别院,而明朔也挑选了二十多名心腹军士乔装为家仆前去保护凌子悦。

当云澈回到宣室,他疲惫地靠着书案,仰着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并没有轻松,相反心中更加沉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从来都踩在生死边缘,一不留神,万劫不复。

“娘娘!娘娘!陛下心qíng不好,求您就别进去打扰了!”卢顺的声音从殿门外传来。

“给本宫让开!”云羽年推开卢顺,行入宣室内。

殿内没有一丝灯光,只能隐隐看见靠着书案坐于地上的身影。

云羽年的肩膀颤动,她静静凝视着云澈,良久不发一言。空气中是凄凉的气息,整个宣室殿成为了盛满悲哀的容器。

“告诉我……他是不是死了?”

云羽年的声音不大,却极为用力。

黑暗之中,她的双目是最为清晰的事物。

他骗了她一世,今时今日,他也只能继续骗下去。

凌子悦确实死了,因为云羽年心中的凌子悦从未真正存在过。

“是。”

不需要看的清楚,云澈也知道云羽年脸上纵横jiāo错的泪痕。

“为什么?你是一国之君,你连自己的臣子也保护不了吗?他做错了什么?”云羽年的身形摇摇yù坠。当她得知凌子悦被太后bī死的时候,就要冲出宫门,是秀川请来宁阳郡主将她拦住。

不过一夜,她流尽了今生所有的眼泪。

“子悦什么都没做错。错的是朕。”云澈闭上眼,“是朕对她恩宠太盛引人妒恨,是朕不知掩饰对她的信任,是朕太锋芒毕露……让她做了朕的剑鞘……”

“哈……哈……”云羽年摇了摇头,“不,陛下……陛下最错的是身为君王……不该相信任何人!”

说完,云羽年踉跄着转身。

凌子悦是她在这如海深宫中唯一可以做的梦。

如今这个梦彻底碎了。

这漫长的一日终于过去。

别院中,凌子悦服下云映熬制的汤药睡的很沉。云澈守在她的身边,手指抚平她紧蹙的眉心。

卢顺来到云澈面前,轻声道:“陛下,锦娘来了。”

 

101、恨

锦娘缓缓入内,她额上的白纱还渗着血。洛太后本想要赐锦娘白绫,是明朔带着侍卫亲自将她从承风殿带了出来。此时,她看见榻上虚弱的凌子悦以及憔悴神伤的云澈,心中内疚万分,蓦地跪了下来。

“陛下……奴婢有罪……奴婢……”

云澈却抬了抬手。

“你没有罪。没有你和欧阳琉舒,朕就失去子悦了。”云澈吸了一口气,“朕已经将子悦安置在凌家的别院,她……怀了身孕,朕要她安安静静地将孩子生下来。沈氏不可能住在别院里照顾子悦,那会惹人怀疑。而朕相信的,只有你。朕要你在这里替朕照顾她,开解她,守住她。你能为朕做到吗?”

“奴婢万死不辞!”

“那朕……多谢你了!”云澈从不言谢,这一声谢重如千金。

“陛下……陛下回宫之后……”

云澈的牙关咬紧,拳头握到泛白,他的表qíng冰冷至极,目光里是见血难收的杀气。

“朕失去的,要他们加倍奉还。”

“陛下……那是太后……是您的母亲啊……”锦娘颤着声问。

云澈倾□来,与锦娘对视,每一字一句都是从齿fèng中挤出来。

“这天下有哪个母亲会狠到要杀死自己的孙子?”

“陛下……太后她并不知道啊!”

“她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她要的不是朕的骨ròu亲qíng,她的眼中只有洛氏家族,只有权势!她不在乎的,朕不必给她。她想要却不该要的,朕会让她一分都得不到!”

云澈离开别院,明朔在他的身旁护送。

“明朔,朕要你护她的周全,不能让任何人再伤了她,除了你朕不信任任何人!你要看好云映……朕担心他……会寻找机会带子悦走。”云澈的目光沉暗,无形的压力笼罩在明朔心头。

“是!”明朔领命。

洛太后设宴与洛照江共饮。

她的心qíng极好,命了舞姬助兴,承风殿中丝竹声不绝于耳。而洛照江显然没有洛太后的好心qíng。

“姐姐啊,还是命这些歌姬舞姬都退下吧!陛下若是回来了……”

“回来又怎样?哀家才是他的母亲,可他却对凌子悦念念不忘!三日不曾早朝!群臣众说纷纭,我倒要看看他能倔到什么时候!”

“姐姐不记得那一日陛下的眼神了吗?他在恨您啊!弟弟最担心的不是陛下恨您,而是在他心中只有君权再无孝义!”洛照江扣住洛太后的手腕,这才发觉她的手指略微颤抖着。

“我赢了!我赢了!你怕什么?难不成陛下还能要我的命吗?”洛太后侧目望向洛照江,她的目光中有太多的东西,洛照江无法一一数来。

洛照江起身,朝侍候的宫人们和舞姬们怒道:“下去!都给我下去!还有这些酒宴,全部都撤下去!”

洛太后静坐于案前,不发一言。原先的欣喜完全消失了。又或者说她一直是恐惧的,却在用这场染血的胜利来伪装自己。

“姐姐,现在最重要的是重拾母子qíng分!凌子悦已经死了,陛下只剩下您这个母亲了,咱们得想办法让他知道这一切!弟弟想清楚了,朝堂上陛下要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同样姐姐这里也是一样!陛下一直在栽培明朔,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所以后宫之中姐姐一定要善待明熙!”洛照江叹了口气,昨日云盈亲自来府上探望他。

她恭喜洛太后“旗开得胜”,同时也在警告洛照江,一定要摸清楚云澈现在对他们到底是个怎样的态度。云澈是不是能冷静下来权衡利弊,明白推行新政必须看重洛照江以及他身后的利益集团。若是能,没有什么嫌隙不被时间冲淡,到时候云澈还是要仰仗自己的舅舅。

他们赢了,赢了之后却惊若寒蝉。

第二日,云澈终于上朝了。

他行过低头的众臣,每一步都踏出令人惶恐的气势。洛照江抬首的瞬间,看到了他眼底那一抹嗜血之气,那样的冰冷,仿佛千年凿琢也敲不进他的心里。

“众爱卿平身。”云澈微微抬起手腕,世间万物,在他眼中犹如蝼蚁。

洛照江咽下口水,心跳被死死掐住。他低下头,不着痕迹向后望了望。

明朔的表qíng是沉冷的,欧阳琉舒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之意。他二人在朝中与凌子悦最为亲厚。众臣皆知凌子悦是因为□后宫而被太后赐死,至于其间到底有什么隐qíng,他们不敢多问也不可多问,只是小心翼翼云澈的喜怒无常。

张书谋出列奏报了修建北疆防御的相关事宜,云澈准奏。言谈之间,云澈似乎依旧冷静,并没有因为心腹近臣之死而失了分寸。

洛照江低下头来整了整衣角,谏议大夫刘璐昌会意,出列道:“陛下,微臣有事请奏。”

卢顺将刘璐昌的奏疏呈递到云澈面前,当云澈翻开他的奏疏时,洛照江十分仔细地观察着云澈的表qíng。他眉间的丝毫颤动,他眼中的所有qíng绪。

而洛照江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看不透。

刘璐昌颔首道:“启禀陛下,云恒候凌楚钰为其弟cao办丧礼,修建坟墓抢占民田,凌楚钰本为朝廷侯勋,理应为陛下分忧为臣民表率,却引得民怨沸腾,望陛下予以严惩!”

明朔一听此言,觉得十分之离谱。凌楚钰为人清廉正直,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他还未出列,欧阳琉舒便拽住了他。

“明大人,凡是陛下自有定夺。”

欧阳琉舒的声音压的极低,明朔硬生生忍下心中怒火,也倒向看看这些人还要怎样摸黑凌氏,落井下石墙倒众人推的戏码看得多了,真想要震住这些家伙,有赖天威。

云澈从头到尾将刘璐昌的奏疏看了一遍。群臣都默不出声。凌子悦已经死了,人走茶凉。谁看不出来这刘璐昌不是丞相撑腰就是洛太后撑腰?没有人要出来淌这摊浑水。

骤然之间,云澈将那奏疏狠狠扔出,狠狠砸在刘璐昌的脸上。顿时刘璐昌倒地,捂住口鼻,鲜血直流,模样极为láng狈。

“刘璐昌——你好大的胆子!你自己都管不好还敢到朕面前来搬弄是非!”

书简散落一地,众大臣肩膀颤动。

“张书谋!你将向朕参奏刘璐昌的奏疏背出来给这位谏议大夫听一听!”

刘璐昌惊讶着望向丞相的方向,但洛照江却始终低着头。

云澈的震怒是他意想之中的事qíng,关键在于从他处理刘璐昌的态度可以看出他有多么恨自己,恨洛氏。

“谏大夫刘璐昌私受贿赂,以收受钱财的多少来推荐郎官,所受钱财总数已过千金。其子嚣张跋扈,所筑别院府邸极为奢华,侵占民田民宅千顷。百姓联名yù上告帝都吏,刘璐昌买凶纵火,导致数十名百姓葬身火海,百人无家可归……”

张书谋洋洋洒洒说了近半个时辰,刘璐昌所犯罪行事无巨细,甚至于他的亲友所有的过失也一一被揭发出来。

惊讶的又岂止是刘璐昌,还有洛照江。

此刻他冷汗直流,肩膀不可自己地颤抖。刘璐昌不过一个谏议大夫罢了,云澈便将他的家底翻的一清二楚,而洛照江这个丞相比起刘璐昌有过之而无不及。云澈若真要拿捏他,洛照江心知自己必死无葬身之地。

“给朕查!给朕狠狠查!”云澈的手掌拍在龙椅上,整个前殿都在颤动。

退朝之时,洛照江步履摇摆,几乎站不住身。

倒是欧阳琉舒优哉游哉地来到他的身旁,扶住了他,“丞相,您还好吧?”

洛照江颤着手拭了拭额上的冷汗,“老夫……老夫无碍……”

“无碍,怎么会无碍啊!”欧阳琉舒笑道,“丞相大人这步棋下的太臭了,不知道是谁给丞相出的馊主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