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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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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双的背脊挺得好直好直,脸色板得像一块寒冰,她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诗尧,愤怒和屈辱明显的燃烧在她眼睛里,她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激动和悲愤:“因为我们穷,你就有权利来侮辱我们吗?因为友文热中于写作,你就看低了他的人格吗?因为我们刻苦奋斗,你就嘲笑我们没有生活能力吗?因为我们没钱用,你就认为我们会接受你的施舍吗?——”她一连串的说着,长睫毛不停的颤动,眼珠是濡湿而清亮的,眼神是锐利而凌厉的。

“慢着!”诗尧叫,打断了小双的话:“我何时轻视过你?我何时嘲笑过你?我又何时施舍过你?我告诉你!”他提高了声音,几乎是在吼叫:“我朱诗尧再窝囊,再胡涂,再混球,也不至于拿钱去支持我的情敌!”

小双蹙起了眉头,愕然的张开了嘴,颤声说:“那么,那么,你——你拿支票给我干嘛?”

“这是你的钱!”诗尧吼着,紧紧的盯着小双:“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能力,钱是歌林公司拿出来的,他们买了《在水一方》的唱片权,连作曲带作词,一共算一万元!我无法使他们出得更高,不过,我已经尽了我的全力!你懂了吗?这是你的钱,是你爸爸给你的遗产!不是我给你们的‘恋爱费’,你那样骄傲,你那样自负,我敢去侮辱你吗?我敢去施舍你吗?即使我为你心痛得全身发抖,我又何尝敢给你一毛钱?”

小双的眼睛越睁越大,困惑在她眉端越聚越深,听到诗尧最后的一句话,她已经完全怔了。她的眼光定定的望着诗尧,她摇头,起先是慢慢的、缓缓的摇头,接着,她的头越摇越快,她的声音艰涩、瘖哑,而震颤:“不,诗尧,这不可能!”

诗尧迅速的抓紧了小双的手,他的酒似乎醒了一大半,他两眼发红,脸色却变白了。胸部剧烈的起伏着,他紧张的、沙哑的、口齿不清的问:“什么事不可能?你认为歌林不可能买这唱片权吗?”

小双眼里浮上了泪影,她费力的不让那眼泪滴下来,睫毛往上扬着,她的眼睛又圆又大。

“不是歌林,是你!你不可能对我这样!”她不信任的说:“你心里不可能有我!不可能!”她又摇头,飞快的摇头,把长发摇了满脸:“我不相信这个!我无法相信这个!”

“你必须相信!”诗尧大声的说,突然激动的用手捧住了小双的脸,稳定了她那颗拚命左右摇摆的头颅。他嘶哑的说:“你必须相信!小双,我做错了许许多多的事,我像个傻瓜,居然允许那个卢友文闯进来,我愚不可及!我笨,我傻,从你走进我家的大门,我就没有做对过一件事!但是,小双,请你相信我,你带给了我一生没有忍受过的痛苦!”

小双的眉头轻蹙在一块儿,眼中泪光莹然,她却始终不让那泪珠滑下来,她的眼睛就那样睁着,闪着泪光,带着凄楚,怀疑的、做梦似的望着诗尧。这眼光显然使诗尧心都碎了,因为,他猝然把她的头揽进了怀里,痛楚的喊了一声:“小双!请相信我!请相信我!”

小双轻轻的推开他,抬眼瞅着他,依然做梦一样的,不信任似的说:“你——你知道吗?诗尧,你从来没有对我表示过什么,我——我一直以为,你心里的人是——是黄鹂!”

“你——你怎么也这样傻!”诗尧粗鲁的说:“诗卉知道,妈妈知道,我想,连奶奶都知道!而你,你——”他咬牙,咬得牙齿发响:“你居然敢说你不知道?”

“我为什么该知道?”小双幽怨的问:“你一直那样骄傲,那样冷冰冰,那样就事论事!我以为——以为这只是诗卉的一厢情愿!”

“那么,”诗尧的声音颤抖了,颤抖得非常厉害,他的眼睛里燃烧着希望和渴求,他似乎一下子振奋了起来。“那么,现在表示,还不算太晚,是不是?小双,是不是?”

小双不语,却悄然的想从诗尧怀里挣脱出来,诗尧慌了,他一把拉紧了她,急促的、紧张的、语无伦次的说:“小双,我或者很坏,或者很笨,我暴躁易怒而又不近人情。但是,小双,对于你,对于你——我怎么说呢?”他摇头,苦恼而激动。“从你第一次踏进我家大门,从你全身黑衣挺立在客厅里,我就发昏了,我就神志不清了,从没有那样自惭形秽过,从没有那样自卑过,你像个小小的神祇,庄严而端重。第二天一早,你用钢琴考我,换了别人,我是万万不会动气的,只是,你那么雅致,那么高洁,使我觉得你是瞧不起我,于是,我发火了。从此,就一步步错下去,你越吸引我,我就越错得厉害,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小双,你——你——”他喘着气,祈求的、低声下气的说:“你原谅我,我——我没有经验,我从没有恋过爱!”

小双仍然低首不语,室内静了好几秒钟,只听到诗尧那沉重的呼吸声。我紧缩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他们发现到我的存在,而停止了谈话。但是,我显然是过虑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我。小双终于推开了诗尧,她坐回到床沿上,低俯着头,她的睫毛上带着泪珠,她的嘴唇微动着,半晌,她才嗫嚅着说:“诗——诗尧,我——我不能——”

“小双!”诗尧很快的打断了她,他紧握着她的手,脸色由苍白而又转成血红了。“你如果答复不了我,就不要答复!你想一想,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我并不是明知道你有了男朋友,再来和他竞争,远在他出现之前,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只是,我笨,我胡涂,我自卑,我神经质——”

“诗尧!”小双轻声的打断了他,她的声音那样轻,却有莫大的,震慑人心的力量,诗尧立刻住了口,他神情紧张,面色阴晴不定,他死命的握着小双的手,似乎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揉碎了,吞进肚子里去。小双的睫毛悄悄的抬了起来,她的眼睛凄然的瞅着诗尧。一看到小双这眼光,我心里已经直冒冷气。但是,我那可怜的哥哥,仍然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般不肯放松,用充满了希望的声音,他顺从的、卑微的说:“是的,小双,你告诉我,告诉我该怎样做,才能使你不讨厌我?”

“我从没有讨厌过你,”小双轻声说。“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