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联手做局 4、谈判桌上,时间也是一种成本

2020年1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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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刚在香港赤角国际机场降落,庄智奇的手机就响了。接完电话,庄智奇扭头对杜林祥说:“谷伟民打来的,说他正在机场出口等着咱们。”

杜林祥得意地笑起来:“这小子忽然变殷勤了。”

庄智奇点头道:“万顺龙退出后,谷伟民谈判的筹码少了,他不想殷勤都不行。”

杜林祥与谷伟民同乘一辆车。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谷伟民开口道:“杜总运筹帷幄,一战而扭转乾坤。小弟我在香港看着河州的大戏,对你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杜林祥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不得已为之,让谷总见笑了。”

谷伟民说:“杜总此番挟河州大捷之余威前来香港,想必也是要对我举起屠刀喽。”

“言重了。”杜林祥笑了起来,“对于我的诚意,谷总应该清楚,否则我也不会急匆匆赶来香港。生意人,和气生财,手里哪有什么屠刀?不过砍砍价,那是少不了的。”

“怎么个砍法?愿闻其详。”谷伟民依旧一脸轻松。

杜林祥说:“对大众股份的财务审计基本完成了,许多细节双方也达成一致。就是成交价,我希望能在原有基础上下浮10%。如果谷总认可这个价格,马上就能签合同。”

谷伟民摇头说:“杜总的玩笑,开得太大了。原先谈好的价格,双方都没有异议,为什么突然下降10%?这一刀,也太狠了点儿。”

杜林祥说:“大众股份还是原来那个大众股份,万顺龙却不是原来那个万顺龙了——这就是原因。”

谷伟民冷笑一声:“杜总太自负了吧。放眼全国,想买壳的企业多了去了,没有万顺龙,还有张顺龙、王顺龙。”

“这我毫不怀疑。”杜林祥说,“关键是时间。重新找买家,然后接触、谈判、审计,是需要大把时间的。”

谷伟民眉头一皱:“杜总何以觉得,我会没有时间?”

“谷总误会了。”杜林祥哈哈笑道,“不是说你没有时间,而是说,时间也是一种成本。算上时间成本,或许还不如降价10%。”

说话间,轿车已驶抵酒店。走进大堂,杜林祥远远就瞧见谢依萱。谢依萱今天穿一套深色连衣裙,显得落落大方。谢依萱刻意避开杜林祥的目光,走到谷伟民身边轻声说:“房间已经订好,晚餐我也安排好了,就在酒店四楼的中餐厅。”

谷伟民点点头,便招呼众人先到房间休息。刚走进宽敞的套房,杜林祥就收到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正是谢依萱发来的:“不好意思,老板安排我去吉隆坡出差,晚上的航班。祝你在香港愉快。”

从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刻意躲闪的眼神,到发出这条短信,杜林祥能感觉到,谢依萱和自己的关系,已经进入某种状态。杜林祥发起的一波波攻势,正在收到效果。

几个月前,杜林祥不仅安排河州著名的老中医赴北京为谢父诊病,还特别叮嘱医生,药方上一定要弄几味价钱奇贵而且市面上不太好买的药。谢家拿到药方后,果然犯难。这时,杜林祥再一次给谢依萱打去电话,一面宽慰她,一面保证把这几味中药弄到。为了这事,杜林祥花了好几万元,还专门派人去青海、内蒙古等地采购。

两人之间的电话联系,逐渐多起来。有一次得知杜林祥去北京出差,谢依萱还专程从香港飞了过来。一起品尝京城小吃时,杜林祥提到自己打算抽空去夏威夷度假,并邀请谢依萱一同前往。谢依萱的脸当时微微泛红,却并未回绝杜林祥的邀请。

当然,能够打动谢依萱的,绝不仅是这个成熟男人的慷慨与仗义。谢依萱觉得,杜林祥不仅是名成功的商人,更是一条真性情的汉子。杜林祥那一口夹杂着乡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像在唱歌;尽管他在谢依萱面前努力克制,但依旧会在不经意间蹦出几句脏话;他经常会哈哈大笑,一点也不含蓄;还有那肆无忌惮抽烟的样子,完全不顾及旁边坐着一位女士。

杜林祥绝不是一个绅士!你可以埋怨他的粗野,也可以欣赏他的直率;你可以骂他是个带几分痞性的乡下人,也可以爱他是个无拘无束的硬汉。谢依萱的父母是老师,从小家教甚严,几乎不会接触到杜林祥这类粗人。她的经历与杜林祥格格不入,但真在一起相处时,又发现人生仿佛打开了另一扇窗。

有句话叫异性相吸。这个“性”,除了性别,恐怕还应包含性格。就如杜林祥与谢依萱,截然不同的性格,相互间反倒充满新鲜感。正因为找不到共同话题,才更想听听对方口中那十分陌生的故事。

走进酒店浴室,杜林祥洗了一把脸。相思之苦只能藏在心底,此刻,他必须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去对付谷伟民这个强劲的对手。

正式谈判在第二天展开。整整一天,双方围绕着每一处细节讨价还价。时间已近傍晚,双方都有些兵疲马困。庄智奇振作起精神,最后说道:“双方接触已经大半年了,对大众股份的财务审计基本结束,许多细节也达成一致。谈了一整天,现在其实就卡在一个问题上:谷总是否能够接受我们关于收购价格下调10%的建议。”

谷伟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10%这个降幅,想都不要想。”

杜林祥对谷伟民目前的处境心知肚明,他笑了笑说:“我很欣慰谷总说‘10%这个降幅,想都不要想’,而不是说‘降价的事,想都不要想’。打开窗户说亮话,价肯定是要降的,谷总认为降多少合理?”

谷伟民挺直身子:“3%。不能再多了。”

杜林祥手指敲着桌子:“各让一步,5%。”

会议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所有人沉默不语。一场上市公司的壳交易,理应是何等复杂绵密,涉及的文件资料可以堆满一间小屋,各类财务数据能让专业人士头晕目眩,可在最后拍板的时刻,一切程序都简化了,就如菜市场里的讨价还价。

谷伟民转了两圈脖子,缓缓说:“成交。”

杜林祥站起身来,朝谷伟民伸出双手:“大功告成,合作愉快。”

庄智奇在一旁鼓着掌说:“今天咱们就能签订合同。半个月后,纬通就把第一笔款两千万打过来。”

谷伟民露出一丝苦笑:“我是该怪杜总太精明呢,还是该埋怨那位万总太愚蠢?他犯了错,我还得跟着遭殃。”

杜林祥哈哈大笑:“那你得去问万总!”

杜林祥在香港谈判成功的消息传回河州,纬通管理层立刻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氛。一家创建不到十年的公司,即将成为洪西省首家房地产上市企业,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壮举!

杜林祥从香港打回电话,欣喜之余却指示不要大肆庆祝。杜林祥的理由是,“等到交易手续完成,再举行一系列隆重的庆祝活动,把气氛推向最高潮。”

万顺龙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他在办公室里一边练字,一边听着孙兴国的汇报,孙兴国说完最后一个字时,万顺龙生气地把毛笔掷向书桌,狠狠地骂了句:“小人得志。”

杜林祥第二天便飞回河州,接下来就是与银行展开紧锣密鼓的谈判。谁都知道,纬通债台高筑,账上根本拿不出几千万元的现金。要收购大众股份,只得仰仗银行贷款。这次为纬通提供贷款的,将是河州本地的几家商业银行。虽然实力比不上央企大银行,但拿出几千万元支援纬通还是不在话下。何况,针对纬通上市的事,几位市领导都是打了招呼的,说是要“倾全力支持”。

早在当初规划借壳上市时,杜林祥就设计了一条让纬通脱离财务困境的路径。某央企大银行洪西分行行长张清波,与杜林祥私交甚笃。张清波的银行才是真正财大气粗的阔主,只是这家银行因为摩天大楼项目,已向纬通提供了十多亿元贷款,这一回收购大众股份的事,的确爱莫能助。

不过张清波说过,银行对于上市公司与非上市公司,完全是两套授信标准。尽管现在不能向纬通提供贷款,但并不意味着以后不行。纬通用从河州本地商业银行那里贷出的“小钱”,完成借壳跻身上市公司行列之举后,张清波那里就能源源不断贷出“大钱”。有了这笔钱,整个纬通集团的财务状况将大大改观。最后,当大众股份度过磨合期,恢复融资功能后,杜林祥再将一双急不可耐的大手伸向股市,就能彻底摆脱财务窘境。

与河州本地商业银行的谈判,可谓一路顺遂。几千万元贷款不到一礼拜就全部到位,庄智奇更是领着祝天瑞等人,夜以继日地加班,争取尽快制订出接手大众股份后进行洗壳的详细计划。

杜林祥到公司巡视,整天也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一天午饭之后,他又拨通了谷伟民的电话:“谷总,按照合同,明天我们就要把第一笔款两千万打到你账上来。”

谷伟民笑眯眯地说:“杜总是什么身份的人,难道我还担心你赖账?”

杜林祥说:“赖账是不会的。不过想请你今晚来河州一趟,有些小细节,咱们再确认一下。”

谷伟民有些狐疑:“当初签订合同时,不是把所有事情都敲定了?还要确认什么细节?”

杜林祥的语气很坚定:“你过来就知道了。谷总你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那我明天可真要赖账了。”

“好,好!”谷伟民说,“我马上订机票,一会儿就飞河州。”

庄智奇、高明勇奉命去机场迎接。谷伟民带了两名随从一齐来到河州,众人握手寒暄后,庄智奇让谷伟民与自己一同乘坐奔驰轿车,高明勇则领着两名随从登上另一辆本田奥德赛商务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飞驰向市区。要下机场高速时,庄智奇说:“谷总,咱们直接去杜总的办公室。明勇带着你那两个手下,先去酒店安顿下来。你放心,明勇会把他们陪好的。”

谷伟民一头雾水:“你们什么意思?”

庄智奇拍着谷伟民的肩膀:“见到杜总,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正当谷伟民朝纬通集团总部疾驰而来之时,杜林祥也把自己的两个弟弟杜林阳、杜林斌招来办公室。打虎亲兄弟,关键时刻,这两个平素有些窝囊的弟弟还得担起重任。杜林祥说:“我已经打了招呼,我办公室这层楼的秘书、文员今天不用加班,一会儿他们就会离开。但你们今晚得加班,去挑六七个保安,把这层楼给我守住,任何人不准上来。”

这兄弟俩平时在公司不受待见,今天见三哥亲自安排事情,都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拍胸脯保证“没问题”。

杜林祥特别叮嘱说:“挑的保安要绝对可靠。另外,你们只是把这层楼守住,不准靠近我的办公室。不管办公室里发生什么,没我的命令,一律不准进来。”

杜林阳一边点着头一边轻声问:“三哥,什么事这么神秘?”

杜林祥瞪了他一眼:“不该问的不要问。”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件事就你们知道,绝不准说出去。”

下午六点过,谷伟民来到纬通大厦。杜林祥在办公室外迎接谷伟民:“劳烦谷总亲自跑一趟,不好意思。”

谷伟民笑着说:“杜总召唤,岂敢怠慢。不过咱们是不是先吃了饭再谈,我的肚子都在咕咕叫了。”

杜林祥说:“吃饭的事不急。到办公室听我一席话之后,保证谷总不会再说饿。”

杜林祥、谷伟民、庄智奇三人走进了办公室,杜林祥特意把门反锁上。杜林阳、杜林斌率领的七名保安已全部到位,分别把守在各个楼梯口。他们忠实地执行了杜林祥的命令,绝不靠近办公室。不过,杜林阳还是隐约听到办公室里传出争吵声,还有好像茶杯砸碎的声响。无奈杜林祥严令在前,所有人只好各守岗位。

晚上十一点半,办公室的门打开了。杜林祥、谷伟民、庄智奇说说笑笑走了出来,尤其杜林祥与谷伟民,两人勾肩搭背,煞是亲热。庄智奇跟在后面说:“几个小时前,谷总就说肚子咕咕叫,这会儿我的肚子简直是翻江倒海,咱们还是去把这问题解决一下。”

“好啊。”杜林祥高声说,“谷总是吃腻了山珍海味的人,咱们干脆去路边整点烧烤,也让谷总感受下河州特色。”

谷伟民连声说好:“来河州好几趟了,早就听说这里的烧烤有名,就是从没尝过。”

杜林祥指着五弟杜林阳说:“老五,赶快通知办公室派车,我和庄总陪谷总去吃烧烤。”接着他又对四弟杜林斌说:“去把我办公室里的碎茶杯扫一下。刚才说起未来的合作前景,谷总太激动,一起身把茶杯都碰地上了。”

谷伟民说:“都怪我不小心。杜总办公室里的茶杯,别是什么宋元明清的文物,那我可赔不起。”

杜林祥大笑起来:“你看我一个大老粗,像收藏文物的人吗?”

那一晚,三人在河州路边的烧烤摊,一直喝到凌晨三点过。第二天,谷伟民在宾馆睡到中午一点才起床。洗漱后,他给公司财务人员打电话,对方告诉他,纬通集团已将两千万元打到账上。晚上,杜林祥又举行了一场隆重宴会,正式宴请谷伟民一行。纬通集团所有副总悉数出席,当晚的气氛很欢乐,在众人的倡议下,杜林祥与谷伟民还站起来喝了一杯交杯酒,以庆祝合作顺利。

谷伟民离开河州后,纬通公司便成立了一个接收小组,飞赴深圳正式进驻大众股份。杜林祥还给庄智奇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半个月内拿出接收大众股份后洗壳的详细方案。

周末休假已经取消,庄智奇领着战略发展部的全体同人,在郊外一个度假山庄召开闭门会议。杜林祥虽然对许多专业财经术语依旧一知半解,可他还是坚持全程出席会议。礼拜六中午,正当会场内激烈讨论时,杜林祥的手机响了。

杜林祥掏出手机,热情地说:“张行长,有什么指示?”几分钟后,杜林祥的神情逐渐紧张起来。他站起身,示意庄智奇主持会议,自己快步走了出去。

二十多分钟后,杜林祥走进会场。他手指着庄智奇、祝天瑞说:“你们马上跟我去趟北京。剩下的人接着开会。”

庄智奇不知就里:“杜总,出了什么事?”

杜林祥一边收拾桌上的文件一边说道:“下午三点过的飞机,咱们必须马上动身。具体情况飞机上说。”

从河州到北京的两个多小时旅程中,杜林祥面色严峻地告诉庄智奇与祝天瑞:“张清波那边传来消息,总行审计洪西分行的贷款业务时,忽然指出关于摩天大楼的贷款有很多问题。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张行长说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庄智奇顿时也紧张起来:“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来?张行长那边,不仅是央企大银行,还占了纬通集团所有贷款的大头,他那里出了问题,可真是釜底抽薪。”

祝天瑞也说:“如果河州几家银行知道消息,对咱们的贷款肯定会异常谨慎。没有后续资金,拿什么去收购大众股份?”

“钱、钱、钱!”杜林祥用力捶着大腿,“老子就是吃了缺钱的亏,否则也不会这样举步维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