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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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放榜的时候,会试选拔出的三十名试子的名单也已经送到御前。待一个月之后的殿试完毕,分出三甲,这三十名试子才能得到进士身份。

今上永宣帝翻看完试子的名单和考卷,将几位阅卷官召到御书房问话。

“朕听闻,今科试子之中,有个考生名叫张屏,协助刑部破获了一起悬案。陶爱卿的奏折中,亦曾提到过此生,大有赞赏。这样的人才,为何不在选出的三十人之中?”

礼部尚书龚颂明的痢疾已经好了,身体还未完全恢复,颤巍巍地站着。他没有参加阅卷,无法作答,便奏请让翰林学士李方同回答。

永宣帝向案下扫了一眼,道:“龚爱卿,为何兰爱卿未到,要李爱卿来和朕解释?”

龚颂明长叹了口气:“禀告皇上,这次选拔出的三十名试子之中,有一名刚刚遇害,刑部正在审理这个案子。遇害的试子名叫马廉,审卷之时,几位阅卷的官员在马廉与皇上方才提及的张屏之间难以取舍,还起了争议。陶大人、兰侍郎与李学士等几位大人,都看好张屏,而刘学士则举荐马廉。后来,因一些缘故,李学士撤销了对张屏的推荐。马廉中选。放榜当天晚上,马廉便遇害,刑部已将张屏带到衙门,兰侍郎似乎之前就认得张屏,亦有些嫌疑,不便前来面圣,因此未到,请皇上恕罪。过不多久,刑部的详陈此事的折子,应该就会呈上了。”

永宣帝听罢,微微皱眉:“龚爱卿的意思是,兰爱卿在私下把阅卷的过程泄露给张屏了?”

龚颂明连忙跪下:“皇上,臣万万不敢。是刑部有此揣测。”

永宣帝站起身,和颜悦色道:“龚爱卿快起身,朕只是随口问询,并没有别的意思,你大病初愈,不宜劳累。”又命小宦官给龚颂明搬了把椅子。

龚颂明刚谢恩完毕坐定,永宣帝又道:“这桩案子还是陶爱卿主审么?之前那桩什么黄鼠狼杀人的案子,他上书给朕,便对那张屏多有赞赏。”

一时间众官都摸不透永宣帝的意思,龚颂明含混道:“这个臣就不清楚了。或者……陶大人为了避嫌,会把此案移交大理寺。”

永宣帝笑了笑:“那朕即刻给陶爱卿写道手谕,让他不必避忌。朕相信陶爱卿的品行。以往历朝,王公官员举荐才子,多成佳话。若在本朝,官员只是认识考生,就要落上嫌疑,岂不会被后世耻笑?阅卷官员在放榜后的第二天才能出皇城。放榜的当天晚上,马廉遇害,因此兰爱卿应该目前没有嫌疑才是。”

又唤过一个小宦官,命兰珏即刻入宫。

约半个时辰之后,兰珏到了御书房,永宣帝道:“兰爱卿,听说陶爱卿与你在阅卷时,都属意张屏的卷子。朕亦想看看此生的文章。你把张屏的试卷的拿来给朕吧。”

李方同向前一步:“皇上,那张屏品行有亏,而且如今是命案疑犯,这样做是否有些不妥?”

永宣帝道:“朕只是想看看他的卷子罢了,卿不必太过顾虑。”

李方同还要说话,兰珏已跪倒在地:“龚尚书抱恙,陶大人主审阅卷完毕就回刑部了,是臣一时疏忽,还未得到皇上的旨意,就发了榜。请皇上治罪。”

永宣帝含笑道:“兰爱卿快请起,进士科三十人,由你们择选,这是旧例,朕信任众卿,不予干涉。便是不批阅,先发了榜,朕亦相信众卿的眼光,下不为例便是。”

龚大人一头冷汗,匍匐在地,其余官员也都跟着跪下,这才找到了重点。

原来小皇帝在张屏一事上纠缠许久,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按照本朝规矩,进士科三十人选出,本应该先呈上名单和试卷,由皇上过目后,才能放榜,有些人选皇帝觉得不妥当,还要临时调换。

但因为先帝身体不好,今上登基时年幼,都是由太傅代阅,这么多年成了惯例。

这次的三十人选出之后,云太傅向龚大人要名单复阅。龚大人以为还是按照这个惯例,云太傅审阅了一遍之后,他就直接放榜了,把刚亲政的小皇帝丢在了脑后。

龚大人的冷汗湿透了衣衫。

兰珏虽然主动把责任扛下了,但放榜的时候,他还还被关在皇城内,这个榜是谁做主放的,小皇帝心里肯定和明镜一样。

永宣帝已然又站起身,关切道:“众爱卿快快平身,朕只是问询,并无责怪众卿之意。龚爱卿,科举虽已过,但你又要更加操劳了,怀王皇叔大婚在即,龚爱卿一定要爱惜身体,否则,朕的皇婶可就过不了门了。”

龚大人重重叩首。

出了御书房,众官都松了一口气。

龚大人抓住兰珏的手道:“还是兰侍郎你的脑子转得快,幸亏你来了,否则我等还坠在迷雾中犹不知啊。”

兰珏道:“大人过誉了,下官也是一时顿悟。”

刘邴道:“对了,兰大人,你被请到刑部问话,没什么吧?”

兰珏轻描淡写道:“哦,多谢刘大人关怀,只因那张屏被刑部抓捕时,兰某正在他摊上吃面,所以王侍郎循例让我到刑部去问了两句话。”

刘邴道:“看来那张屏的确有些才能,单是做面的手艺,就能让兰大人念念不忘。唉,希望不要是杀人的凶徒。对了,刑部查到什么蛛丝马迹没有?”

兰珏道:“刑部查案,兰某怎敢逾越询问,只知道马生平时树敌颇多,刑部单疑犯就抓了好几个。唉,可惜一个进士人才,刘大人平白失去了一个优秀的门生,节哀顺变。”

李方同重重哼了一声,刘邴长叹了一口气,兰珏笑了笑,与刘邴等人拱手作别。

张屏蹲着刑部大牢的牢房角落里,默默地吃牢饭。

刑部大牢在陶大人的治下,牢饭还是不错的,馒头不算硬,有粥还有咸菜。张屏吃得比较满足。

陈筹坐在张屏身边,捏着馒头愁眉苦脸。

“张兄,我们出去之后,要不要去庙里烧点香?落榜不说,还连接有牢狱之灾……唉……”

其他几个与马廉曾有过节的书生聚集在一起忿忿地咒骂。

“这个马廉,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这种人,杀他都嫌脏了我的手!”

“刑部这是什么意思,是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没杀他,但也没证据证明我们杀他了,为什么要把我等关进大牢?吾要告上大理寺,吾要告御状!”

……

王砚站在甬道的拐角处,沉默地望着牢房的方向。

孔郎中低声道:“王大人,一下子关这么多疑犯进来,有些不合规矩,尚书大人的意思也是,留下一两个,其他的都放了吧。大人为何关了他们,又在这里看?”

王砚面无表情地道:“他们可能都不是真凶,但查看他们在牢里的言行,或许会发现蛛丝马迹。这案子或许不是一般的凶杀案。”

孔郎中心里不免有些不以为然,这个案子横看竖看,都像是个平常的仇杀案,他还是凑趣地问王砚:“那么大人有没有观察到什么?”

王砚不做声,牢房中,一个书生低声道:“……依我看,马廉是被鬼当作替身了吧,他不是抽中了那间试房?……考试的头一天晚上,空考房里有哭声,你们听了没有?……”

有两三个书生打了个哆嗦,默默点头。

另一个书生哼道:“不会是你们癔症了吧,我什么都没听到。要说我们可疑,那封若棋岂不更可疑?他与马廉的恩怨非同一般,又做过那种营生……”

王砚立刻让捕头去查一查说话的这个人还有他口中封若棋的底细,捕头匆匆离去。

又一个书生道:“也是,马廉抽中的那个试房,曾经吊死过人,找替身的也应该是吊死鬼才对,但是马廉是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