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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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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殊抬眼,对面东厢房屋檐下,杨昌三人正困惑忐忑地望着他们。他多看了一眼才到朱寿肩头的矮个儿姑娘,略微放低声音问钱进:“你已经把差事告诉唐五了?”
此事是他没有暗示清楚,怪不得钱伯,追问原因没有意义。如果钱进尚未吩咐下去,他可以马上改派其他差事给唐五,否则明知道唐五是女儿身还安排她来鹤竹堂伺候,他怕唐五误会,虽然唐五只要用点脑子都能想到这肯定不是他的意思。
钱进不太懂掌柜为何这样问,有些茫然地答:“说了啊,唐五高兴坏了,一直夸掌柜心善呢。”
后面那句是他自己编的,其实唐五听了差事安排后好像挺吃惊的,他问她是不是不愿意,唐五才笑着摇头,钱进便将她的吃惊看成喜出望外了。本来就是啊,一来灯铺就成了掌柜身边伺候的人,多少伙计都求之不得啊。
“她很高兴?”宋殊眉头皱的更深。
钱进听出不对劲儿了,但他实在想不通哪里出了差错,只好继续编:“是啊,鹤竹堂这边没什么力气活儿,比起在前院搬竹子收灯笼还得跟其他伙计挤一间房,掌柜如此厚待他,唐五简直是撞了大运,当然高兴啊。掌柜,莫非你觉得唐五有何不妥?”
宋殊沉默片刻才摇摇头,示意钱进继续忙去了。他没有回屋,而是站在门口看钱进走向东厢房,然后不着痕迹地瞥了唐景玉一眼。
按照钱进说的,唐景玉女扮男装,不用gān重活也不用跟一群男伙计挤在一起,是值得庆幸,而他如果重新安排差事,唐景玉没有道理自己住单间,确实不妥,二来都吩咐下去了,改来改去好像他要针对她似的。
留下便留下罢,反正鹤竹堂这边也都是一些打扫的活儿,他又不用她伺候沐浴更衣。
想通了,宋殊转身进屋,准备关门时又朝东厢房看了一眼,正好瞧见朱寿牵着唐景玉进了一间厢房,还把门关上了。
宋殊盯着那门,想到唐景玉曾经跟钱进同住一间客房,看行为举止也确实不把自己当姑娘看了,那么跟朱寿在屋里说说话应该也不算什么。他自认看人的眼光还算准,唐景玉眼眸纯净,不是轻浮之人,否则当初在客栈便可以勾.引钱进了。钱进相貌堂堂,即便是下人,她那般处境也难高攀。
日落之时,钱进过来询问晚饭怎么安排。
“让杨昌朱寿到堂屋用饭。”宋殊第一次收徒,准备当个好师父。
钱进笑着走了,当了师父的掌柜身上总算多了些人味儿。
晚饭摆好时,宋殊移步去堂屋,里面杨昌朱寿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杨昌恭恭敬敬喊宋殊师父,朱寿得了唐景玉嘱咐,有样学样。宋殊点点头,自己先坐到主位,再让两个徒弟落座,用饭前问了问二人屋子收拾得如何,“有什么短缺的尽管跟钱进提。”
杨昌称屋里应有尽有,钱管事准备的很周到。
宋殊便看向朱寿。
朱寿认真想了想,“缺个枕头,天热唐五不盖被子,可是她没枕头,那样睡觉不舒服。”
杨昌对这位小自己几个月的师弟也算了解了,听到这傻话只是善意地笑了笑。
宋殊看了一眼外面,随口问他:“你跟唐五睡一屋?”
朱寿点头:“钱进让唐五跟顺子睡,顺子的房子太小了,我的大。”
宋殊明白问题出在哪了,饭后便吩咐顺子马上把西厢房那边的耳房收拾出来给唐五住。
听说自己能单独住一间,唐景玉这次是真的高兴坏了,兴高采烈地跟顺子一起收拾,擦桌子扫地铺竹席,gān劲儿十足。自己睡好啊,gān什么都不用避讳人,门一cha就能放心地洗澡了,晚上也不用担心不小心露出不该露的地方,哪怕露出来旁人大概也察觉不到异样。
朱寿有点不高兴,他喜欢跟唐五睡一张chuáng上,身边有个伴他睡得比自己睡时香,虽然唐五睡着后偶尔会放个屁……


☆、第10章
转眼到了六月底,这日吃完早饭,唐景玉跟顺子一起去钱伯那里领工钱。
他们到的比较晚,柜台前已经围满了伙计,因为月底月初这两日轮流放假,赶上今日放假的伙计们就拎着包裹过来了,领完钱直接回家探亲去。
顺子也拎着包裹,不同于那些还会回来做活的伙计,他这一去就不回来了。
相处了十来日,唐景玉跟顺子混得也挺熟的了,排队时就打趣他:“顺子哥得空带嫂子来城里逛逛啊,让我们也都看看嫂子,听钱大哥说嫂子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看姑娘呢,顺子哥真有福气。”
顺子不善言辞,被她说红了脸。
唐景玉嘿嘿笑了两声,也不再难为他。
终于轮到他们了,钱伯瞧见顺子,拿了三两银子给他,“这是这个月的工钱。”
顺子飞快收了起来,嘴角微翘。
唐景玉看得清清楚楚,立即在心里算了一下。只要她好好gān,年后肯定也能升到三两银子的工钱,她又不买花布裙子胭脂水粉,吃穿全用灯铺的,一年至少也能攒三十两银子,那么三年就能攒下买宅子的钱了,中间可能找到别的财路也说不定。
就在顺子准备让开地方而唐景玉打算上前时,钱伯又把顺子叫住了,另外拿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给他,笑眯眯地道:“你这几年服侍的用心,掌柜赏你十两银子算是喜钱了,你可得收好了啊。”
顺子大喜,瞅瞅正院的方向,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这,钱伯一定要替我谢谢掌柜啊!”掌柜大方,这几年他不但攒够了娶媳妇的钱,还有余钱在镇上开个杂货铺子,现在得了这十两,他更有信心跟媳妇过好日子了。
旁边唐景玉也在心里记了一笔,成亲宋殊还会送喜钱呢,不过她大概用不着。她现在最想的是赚钱买宅子养活自己,婚事不在她考虑中,再说她这样在男人堆里混过的,应该也没啥男人会喜欢她。
顺子高高兴兴地走了,唐景玉怀着满心憧憬,沮丧地从钱伯手中接过她十日的工钱,三百多文,用条细绳子串着,倒是挺有分量的。
“唐五脸色不错啊,刚来那会儿蜡huáng蜡huáng的,现在白里透红,再养一阵子该比上小姑娘了。”钱伯瞅了少年两眼,实话实说,又给她打气,“别羡慕顺子,现在这份好差事落在你手里了,这半年好好伺候掌柜,说不定年后就给你涨到三两了。”
唐五一听钱伯也这样想,那点被现实打击的失落立即飞了,“多谢钱伯跟钱大哥把这份好差事留给我,今儿个下午我说好请钱大哥吃饭的,钱伯有啥想吃的没,我们给你带回来。”
少年嘴甜会来事,钱伯笑得合不拢嘴,又跟唐景玉聊了一阵才放她走。
唐景玉心qíng愉快地回了鹤竹堂。
按理说今日她休假不用gān活,不过大夏天的,她也不想跑到街上受罪去,就跟钱进三人约好huáng昏时出门,在外面用完饭再回来。
灯房里,宋殊正在给朱寿杨昌二人授课,清朗的声音飘到院中,真是好听。
唐景玉悄悄走到墙根下的花丛后,躲在yīn凉里偷听,但她并没有隐藏身形,光明正大坐在靠门口的位置,有人从外面走进院中一眼就能看到她。
今日宋殊讲的是灯笼的种类,按材料分有纸灯纱灯等等,讲到纸灯时还会把各种纸做灯笼的优势劣势讲清楚,所以那些在外行看来大概只需要一两句话就能讲完的事,宋殊能讲一个时辰。这十来天他就是一直讲啊讲,根本没有教二人做灯笼,下午还会教二人诗词歌赋,留的课业则是描字帖。唐景玉看过,宋殊发给杨昌的字帖豪迈洒脱,朱寿的就清隽飘逸,显然也是因材施教。
或许是她闲着没事gān,也可能是宋殊声音好听,讲的也不呆板,虽然觉得这些对做灯笼没有太大用处,唐景玉依然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她也在练字,纸用的是朱寿杨昌字帖的背面,墨从朱寿那里分,至于临摹的字,她用的是宋殊扔在竹篓里的废纸。
唐景玉喜欢宋殊的字,飘逸淡然,有君子之风,看着能让人心都跟着平静下来。
“好了,你们回去吧。”讲完今日该讲的,宋殊示意两个徒弟离去。
唐景玉听到了,依然坐在花坛边上。
杨昌对她这样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唐景玉给自己找的理由是随时准备听候使唤,宋殊知道后也没有赶人。
只有朱寿信了唐景玉的借口,每次出来都会告诉唐景玉里面不需要收拾。
这次也不例外。
唐景玉顺势站了起来,对着门口道:“这样啊,那我走了。”声音不高不低。
“进来。”
出乎意料的,里面的人开口喊了她。
唐景玉顿觉不妙,可她必须进去啊。
朝朱寿摆摆手,唐景玉三两步跨上台阶走了进去,一边关门一边gān笑:“掌柜叫我何事?”
宋殊背对她站在桌子前,等唐景玉走到身前才问她:“为何偷听?你应该知道,听了这些也做不出来灯笼。”
唐景玉看着桌上的一堆纸张,识趣地没有辩解,而是老实回答:“可不听这些肯定做不出来好灯笼啊。以前想着跟掌柜学灯笼卖钱,掌柜不肯收我为徒,我死心归死心,就是忍不住想听听掌柜给朱寿他们讲什么,没想一听就真的感了兴趣。掌柜不教我,我可以跟前面的师傅们学,也不用他们特意指点,我自己琢磨,万一无师自通做出能卖的灯笼,好歹也能赚两个钱不是?”
“你这是偷师。”宋殊将手中的纸一一铺在桌子上,“你就不怕我撵你走?”
唐景玉自信摇头:“掌柜不怕我偷师,自然就不会赶我走。我看过了,那些复杂的灯笼,老师傅们都是在灯房里做,我能学的只是一些基本功。而且外面做灯笼的有的是,宋家灯笼名气高主要还是归功于灯笼上的书法字画水平远高于其他制灯师傅。我呢,既没有做好灯笼的手艺,也没有jīng湛的书法字画,最多做几盏最普通的灯笼过过瘾,掌柜怎么看都不像是连这个都容不下的小气之人。”
宋殊没有否认,只是提醒她:“你这样做出来的灯笼,最多十几文钱,完全不用làng费时间听我讲课。”
“我知道啊,我也说了,我是因为喜欢听才听的,以后做灯笼能用上最好,用不上我也不会生闷气。”唐景玉随口解释,一副无所谓的语气。
宋殊看了她一眼,敲敲桌面上的几张纸:“这些都是什么纸,你能否分辨出来?有些东西光听没用,不过是làng费时间。”
唐景玉撇撇嘴,走过去低头看那些纸张,宣纸最好认了,小时候用的全是宣纸,她不用摸就拿了出来。剩下的几种,澄心堂纸平滑紧密,玉水纸次之,藏经纸纸厚理粗,jīng细莹滑,这些都是不易吸墨的,宣纸和剩下的几种则容易吸墨,而不同纸张对下笔速度都有要求,做灯笼选纸也要考虑这些。
她边摸纸分辨边讲解,宋殊所说她记得几乎一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