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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宁今天特意打扮过的,桃红绣缠枝花的褙子,下面妃色长裙,她相貌又好,若不是知道她xing子,迎chūn也愿意赞一声人比花娇。
“你要去哪啊?我看你进进出出四五趟了。”庄宁轻步走了过来,语气亲昵极了,“祖母有何吩咐吗?”
这事没啥好瞒人的,她想打听迎chūn就解释给她听,“老夫人请了玉姑娘过来,让我看看人到了没呢。那我先下去瞧瞧,大姑娘自便。”
庄 宁眉尖蹙了起来,对于宋殊收在身边的第一个丫鬟,她也想看看是何模样。正犹豫是一会儿听到动静出来看看还是在外面等一等,就见对面楼梯口走上来一男一女。 男子穿了一身月白圆领袍子,修长挺拔如芝兰玉树,女子丫鬟打扮,发髻上簪了朵粉锻绢花,耳上戴着小巧的碧玉坠子,相貌虽美却不惊人,至少比不上她,但那双 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却灵动极了,让人qíng不自禁多看几眼。
庄宁暗暗攥紧了帕子,上上下下打量唐景玉一眼,心生嫉妒。长得不如她,身段还不如二妹明显,这样gān扁扁的小丫头,宋殊到底看上了她什么,竟然让一个小丫鬟穿如此好的绸缎衣裳?还有小丫鬟的神态举止,跟个主子差不多了,定是宋殊惯出来的。
玉姑娘,一个不知哪来的丫头片子,当得起那三个字?
眼看二人越走越近,庄宁连忙收起对唐景玉的嫉恨,笑盈盈朝宋殊走了过去,惊喜溢于言表:“二叔怎么过来了?”
庄 家一共两个姑娘,唐景玉一看庄宁身形就猜出她是哪位了,说实话她对庄宁没啥感觉,只是此时听了她娇滴滴一声二叔,唐景玉身上立即起了一片小疙瘩。偷偷看宋 殊,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唐景玉忽然幸灾乐祸起来,忍笑问迎chūn:“祖母在哪儿?”她知道宋殊这副样貌招人稀罕,可不想打扰他招惹桃花,这么大岁数还没成 亲,外祖母着急,她也挺纳闷的。
迎chūn连忙替她引路。
唐景玉大步朝那边走了过去,没有理会庄宁探究的目光。
“二叔的丫鬟脾气真大啊,见了我连声姑娘都不喊。“庄宁不悦地抱怨。
宋殊恍若未闻,紧跟唐景玉走到雅间门口,朝里面已经拉过唐景玉小手稀罕的老人道别:“那师母你们叙旧吧,豫章先去对面了,回头再来接阿玉。”
庄夫人笑呵呵道:“去吧去吧,难为你亲自把阿玉送过来,对了,一会儿记得把灯笼拿过来给我看看,我眼神不好使,隔得那么远看不清楚。”
宋殊恭声应下,扫一眼侧朝他而站的小姑娘,转身走了,顺便把门也带上了。
庄宁还想跟他说说话,宋殊已经大步离去。
外面不时有烟火绽放,但庄宁的声音的也传到雅间里了,庄夫人瞅瞅专心吃山楂糕的外孙女,故意道:“豫章这人眼光高啊,宁丫头论容貌也配得上他了,他就是看不上,也不知将来他打算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唐景玉抓起帕子擦擦手,舔.舔嘴唇才回话:“外祖母不要担心了,掌柜心里肯定有数,别的不说,就是为了宋家这门手艺能传下去,他也会娶妻生子的,早晚的事。外祖母带来的山楂糕真好吃,是知夏娘做的吗?回头我让知夏给我也做点。”
她只惦记着吃,庄夫人没好气戳了她额头一下:“一口一个掌柜,怎么不叫二叔啊?”难道外孙女真没那意思?先前她不肯叫二叔,她还以为小姑娘不想跟宋殊做亲戚呢,即便只是口头亲戚。
唐景玉马上想到庄宁那声“二叔”了,不由撇撇嘴:“我跟他非亲带故的,小时候也没见过他,我可叫不出口。”这样算算,宋殊有俩“侄女”呢,她可不想给他当第三个,有求于他时喊两句倒没问题。
庄夫人打探不出来什么,只好作罢,聊起旁的来。
聊着聊着,对面突然一声鼓响,庄夫人jīng神一震,牵着唐景玉走到窗前,“开始比灯了。”


☆、第33章
大江南北,各地皆有其独特并被人广为称赞的品物,如洛阳牡丹塞外战马,徽州竹雕惠山泥人,江南一带百姓富庶,赏玩之物更是各有千秋,而嘉定最出名的就是灯笼。
宋家灯铺乃嘉定制灯龙首,历届花灯比试中,宋家夺魁三场能拿两场,宋殊出师之后更是连续夺冠,这次若是再胜出,那就是连胜三场了。
嘉 定其他几家灯铺对宋殊并不服气。诚然,跟宋殊比书法字画,他们自愧不如,可灯笼最重要的还是灯笼本身的jīng巧,书法字画只是锦上添花,况且宋殊状元郎出身又 随圣上率兵亲征过,即便辞官归隐,依然是皇上眼里的相才将才,听说每年都会赏赐宋殊东西。如此身份,苏州府哪个官员不想巴结他?偏偏花灯评选都是这些父母 官的活儿,他们就是为了讨好宋殊,也会把魁首判给他。
因此去年比灯结束时,嘉定其他几家灯铺掌柜联合祭出了激将法,问宋殊敢不敢只比灯笼手艺。宋殊惯常不喜人qíng走动,但并非孤傲之人,他明白几位老师傅们的心结,也愿意解开这个结,欣然应允,约定这届比灯各家灯笼上均不得出现笔墨痕迹。
龙 阁顶楼,萧知县跟庄寅端坐主位,左下首依次坐着参加今晚评选的大人们,有嘉定城的官员,有邻县约好来看热闹的大官,也有本地数得上名号的望门之家。右侧宋 殊为先,依次是城里灯铺东家跟大师傅们。而除了上场花灯比试的前三甲可以直接参加最终一轮评比,其他几家的灯笼都得经过龙阁下面两层雅间里的客人预选淘汰 之后才能送上来。因为灯笼所属贴在底座下面,外人看不见,倒也公平。
宋殊等三家的灯笼已经摆在中间的长桌上了,只是上面蒙着大红纱布,诸人只能瞧见里面的灯光,看不清具体形状。
众宾客把酒言欢,宋殊淡然一如往日,有人向他敬酒,他举杯而饮,无人理会时,他自饮自酌,怡然自得。
龙阁与凤楼相隔只有几丈,加上里面灯火通明,唐景玉站在窗前,将里面的qíng形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有些不耐烦:“怎么还不开始啊?”
庄夫人示意她看下面:“已经开始了啊,你看,第一轮已经评完了,现在挂出来的都是被淘汰了的。”
唐 景玉低头看去,只见有人将一盏盏华丽的灯笼挂了出来,而双塔之间的空地上站了不少人,多是没有资格近塔的普通富户乡绅,密密麻麻一片,全都仰头观望,赞叹 之声不绝。唐景玉来了兴致,右手托腮瞧热闹,瞧着瞧着目光又qíng不自禁向对面投去,正好瞧见宋殊仰头饮酒,男人面如冠玉脖颈修长,举手投足有文人的风流,也 有武将的豪慡。
她都不知道宋殊还会喝酒的,至今数次同桌而食,从来没有见饭桌上摆过酒。
唐景玉怔怔地瞧着,有那么一瞬,竟有种明月花灯再美,都不如宋殊更值得品味。
或许是她注视的时间太长了,宋殊若有所感,侧头看了过去。
跟龙阁的亮如白昼不同,为了不让男人们瞧见女眷的样貌,比灯初始,凤楼各个雅间的灯就熄了,因此宋殊只能隐隐瞧见几个身影。他盯着为首的一个朦胧影子,心中动了动。
庄宁喊他二叔时,他发现小姑娘翘了嘴角,不知她为何发笑。
庄宁的心思并不难猜,她那么聪明,肯定是敲出来了,那她笑什么?
失神之际,下人们提着通过两轮评选的拿三盏花灯进来了。宋殊收回视线,随其他宾客一起站了起来,走到长桌之侧一起品灯。
红纱取下,终于露出了里面的花灯真面目。
雅间里一片静默,明明有三盏花灯刚刚揭开面纱,众人目光却不约而同投向了第一盏。
那是宋殊做的宝塔纱灯。
塔灯分五层,每层高约半尺,灯架竹雕而成,各层中间覆以红纱,里面明烛晃晃,照得塔灯犹如仙宝。
其实塔状灯笼并不罕见,但宋殊这盏花灯胜在其竹雕之细腻,凡真塔构造此灯皆有。
萧 知县低头凝视,但见第一层塔身上雕了宝装莲花、狮子麒麟等瑞shòu。第二层雕伎乐人,或轻盈起舞,或弹琴chuī笛,栩栩如生。第三层转角处雕绞龙柱,回旋盘绕,塔 檐下飞凤、飞仙、共命鸟变化多姿。第四层周匝垂帐,前后有假板门,第五层上覆大圆盖宝珠顶,此处用的是浅huáng薄纱,灯光照耀下犹如金色琉璃。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萧知县最先回神,连声赞叹:“每次赏豫章的花灯都如观赏奇珍异宝,豫章啊豫章,以前我只知道你才学如文曲下凡,剪纸之技连蔚县刘大家都自叹弗如,如今你连竹雕都练成了这等神技,再加上宋家祖传的制灯手艺,天下第一灯师非你莫属啊!”
“是啊是啊,非宋掌柜莫属啊!”
除了两三人神qíng沮丧保持沉默,其他宾客都高声附和,眼里再无其他灯笼。
宋殊谦逊而笑:“大人谬赞了,豫章家无俗事缠身,比几位叔伯多了些时间用在制灯上,论手艺还要向长辈们讨教,且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下第一只说豫章更是不敢当。”
萧知县还要夸,庄寅抚须笑道:“好了好了,豫章说得不错,他还年轻,要学的地方多着呢,咱们不能一味儿夸他,把他夸得飘飘然了,明年苏州府因为傲气输给旁人就不好了。”
他这个学生啊,刚开始弃文从工商时他还惋惜了一阵,后来见他真的把宋家的重担挑起来了,他也就放心了。一个人知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并为之努力,将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发扬光大,这种成就丝毫不逊于封侯拜相。
赏灯之后,命人将宋殊的灯笼挂在阁顶示众,众人又开始把酒言欢。
唐景玉第一次见到宋殊坐的灯笼。
三尺来高的灯笼,在她这里看得并不清楚,只能看清大概形状,但已经让她折服了。如果说灯火通明的应奎山是突然现世的龙宫,对面高挂的花灯便是天外飞来的宝塔,虽小,却比后面偌大的龙阁还要气派夺目。
“外祖母,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拉上窗纱回到席位上,唐景玉好奇地问,她想仔细瞅瞅宋殊的花灯。
“少说也要半个时辰吧。”庄夫人无奈地道,“男人设宴最爱饮酒畅谈,一时半会散不了的。阿玉是无聊了?要不我领你去找萧老太太打打牌?”
“好啊。”唐景玉倒不是很想过去,只是雅间里就她们祖孙俩确实没趣,半个时辰呢,总得找点事qíng打发时间。
庄夫人便牵着她手走了出去。这辈子外孙女恐怕都不能恢复本来身份了,她能做的就是给她撑腰,让人知道她虽然是宋殊的丫鬟,却也是她庄夫人真心疼爱的gān孙女,轻易欺rǔ不得。
庄夫人跟萧老太太关系颇好,萧老太太见老姐妹对唐景玉爱护非常,因此也很喜欢唐景玉。唐景玉向来嘴甜,旁人对她好她就乐意哄,打牌时把二老连同知县夫人哄得笑语连连,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