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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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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个子矮,不抬头只能看到他胸口肩头。
宋殊目光就没有离开过她,许是多喝了几杯酒,恍恍惚惚竟觉得此时道别有些不舍。夜风从一侧chuī来,chuī得她手中花灯轻轻摇晃,chuī得他们的影子也动了起来,chuī得她耳鬓发丝扬起又落下,细细柔柔像是聊在他心上。
他盯着她低垂的眼睫,想问她看到庄宁时为何发笑,想问她在马车里为何偷看他,也想问她此时怎么不敢看他。但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对面堂屋里面转出来一个边揉眼睛边往外走的丫鬟。
酒意顿时醒了一半,宋殊“嗯”了声,低声叮嘱她早点歇息,转身走了。
唐景玉不受控制地抬眼看他。
中秋的月亮又圆又亮,似乎也更低了些,宋殊走得越远,离月亮仿佛就越近,月光清冷,他独行的背影也显得寂寥。唐景玉突然想到了他手上的温度,明明那么烫的,看起来怎么那么冷呢?
“姑娘,快回去吧,都这么晚了。”今晚该知夏陪夜,她替唐景玉披上披风,打着哈欠劝道。
唐景玉点点头,最后看一眼宋殊背影,回屋去了。
她将花灯放在桌子上,简单梳洗过后躺进被窝里,侧躺着,凝视对面的灯笼。
灯如宝塔,光芒璀璨又柔和。
唐景玉望着灯,一点一点回想今晚所见所闻。
这是她见过的最美的中秋夜,也是长大后最舒心的中秋夜。
唐景玉想回味跟外祖母在一起时的亲昵快乐,可闭上眼睛,脑袋里出现的却是宋殊的一举一动,是他举杯饮酒,是他谦逊应酬,是他呼出的醉人酒气,是他睡眼朦胧时露出的罕见温柔,最后是他温暖的手心,是他抱她下来时突然盈满鼻端的淡淡酒气和近在咫尺的颀长身躯。
奇怪啊,怎么越来越不困了,就像得知可以见外祖母的那晚,兴奋得睡不着。
只是那次她兴奋又惶恐,怕外祖母不喜欢她不愿认她,此刻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她说不清楚,翻来覆去的……
唐景玉猛地坐了起来,赤脚下地将宝塔灯chuī灭。
灯光太热,照得她全身发热,灭了就好了,唐景玉重新躺好,将一条腿伸到被子外面,月光是凉的,夜色是凉的,她身上的热意渐渐褪去,眼皮越来越重,终于睡着了。
唐景玉很少做梦的,今夜却梦了一场。
她梦到宋殊一手提灯一手牵着她,跟她一起进了这间闺房,就在她奇怪宋殊为何要进来时,梦境陡然一变,变成她使劲儿抵着门,宋殊在外面用力推,非要她出去受罚……
窗外雀鸟喳喳,唐景玉皱皱眉,在这危难关头醒了。
她茫然地望着chuáng顶纱幔,良久哈哈笑了,什么破梦啊,乱七八糟的。
梦境毫无章法不好不坏,白日里唐景玉却得了个意外的好消息。
庄寅派庄文礼进京讨要嫁妆去了。


☆、第35章
入了九月,嘉定这边早晚才真正凉了起来。
唐景玉手伤已经全都好了,每天只需涂些去疤药膏,因此她又开始去前院听课学做灯笼。
宋 殊跟庄夫人都劝她别再学那些粗活,唐景玉不听。如果说以前她想学灯笼是赚钱占九分兴趣占一分,现在则彻底颠倒了过来。唐景玉喜欢练字作画,也喜欢做灯笼, 特别是看过宋殊做的灯笼,她也想自己试试看。另有一层,她不做灯笼做什么啊?跟大小姐一样养尊处优闲了就绣绣帕子?唐景玉不乐意。
这日上午,宋殊指点杨昌时,朱寿回头看唐景玉的画,见唐景玉不但画了画还在旁边提了一首诗,忍不住夸她:“唐五,你的字跟师父的越来越像了。”
“是吗?”唐景玉写完最后一笔才抬头,边问边朝朱寿桌子望去:“给我看看你的。”
朱寿乖乖把画递给她,两人换着看。
宋殊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过了会儿叫朱寿过去。
朱寿忙将画换了回来,紧张地去前面了。
唐景玉支手托腮,目送朱寿走过去,再自然而然地看向宋殊,看他垂眸审视朱寿的秋景图,然后低声指出不足之处。看着看着,就想到了那个晚上。
她的目光渐渐茫然起来。
受过男人特别的体贴,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唐景玉再次见到宋殊是有点紧张的,她都说不出来那种古怪感觉是怎么回事,幸好宋殊没什么异样,偶尔给她夹夹菜,问问她伤势恢复得如何,仿佛他抱她下车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宋殊一如从前,唐景玉彻底打消了那点她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小猜疑,但她突然多了一个毛病,有事没事总想看看宋殊,看见他俊美清隽的脸庞,她莫名地舒服。
唐景玉将此归结为宋殊长得太好,她看了赏心悦目。
等朱寿收起画往回走了,唐景玉自觉起身走过去,将画纸铺在宋殊面前。
宋殊坐着,她站在一侧。
宋殊能感觉到小姑娘在看他,就像刚刚,他一直都知道她在盯着他。
如果是别的女子,他明白这种长时间的窥视代表什么,但放在唐景玉身上,他总觉得不可能是那种意思。想问她在看什么,怕她多想生出尴尬,不问吧,他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每日出门前都要照照镜子,确定自己从头到尾没有疏漏。
衣冠整齐面容整洁,他也就不怕她看了。
~
早课结束,唐景玉随着杨昌朱寿一起往外走,瞧见钱进进了院子,唐景玉没有多想,径自回了后院,然后没过多久宋殊就让人传话给她,让她换身衣裳随他一起去东盛楼,庄夫人在那里点了席面。
唐景玉不爱去庄家,所以庄夫人常常约她到外面游玩,上个月月底还带她去寺里进香了呢。
东盛楼离宋家并不远,两人步行而去,路上宋殊提醒她:“这次师母把庄乐庄让都带出来了,人多吃饭热闹,庄乐只比你小两岁,你们姑娘家凑在一起,倒可以说说知心话。”
唐景玉点点头:“嗯,外祖母常常夸庄乐,我也想见见她的。”
外祖母是为了她好,希望她有个好姐妹,唐景玉大大咧咧的,没想过jiāo什么闺中密友,不过中秋一过庄文礼就因为她的事qíng进京去了,来回来去至少得在外面奔波三个月,还要跟唐家打jiāo道,就凭这番辛苦,唐景玉真心感激庄家三房,只要xingqíng相投,她也愿意jiāo庄乐这个朋友。
小 姑娘有倔qiáng犯傻的时候,在人qíng世故这方面却一直都很懂事,宋殊很放心,只是怕她受委屈,又点拨了一句:“师母介绍庄乐给你,是为了你好,若你实在不喜欢 她,也不必勉qiáng自己。”庄乐是个好孩子,但唐景玉对庄家毕竟有些心结,再说人跟人打jiāo道更多的还是看眼缘,不是谁好旁人就愿意亲近。
“我都知道,掌柜放心吧。”唐景玉笑着应道,随宋殊上了二楼雅间。
“你们来了啊。”庄夫人坐在位子上没动,招招手将唐景玉叫到身边,对庄乐姐弟道:“她就是祖母收的gān孙女,今年十四,你们两个都得叫姐姐的。”
庄乐在丫鬟通报时就站起来了,一直好奇地打量唐景玉呢,此时笑着喊道:“玉姐姐,我叫庄乐,你不嫌弃的话喊我阿乐好了。祖母常常念叨你,我早就想见见玉姐姐了。”
庄让也仰头喊了声玉姐姐,他年纪小,见了生人有点紧张,几乎快要靠到庄乐身上了。庄乐嫌弃地轻轻推了他一下,庄让非但没有退开还抓住了姐姐的手,很是黏人。
唐景玉被她们姐弟逗笑了,摸摸庄让脑袋,“三郎几岁了啊?”男娃子小脸ròu呼呼的特别可爱。
“八岁。”庄让马上乖巧地答。
庄乐哼了声,朝唐景玉抱怨:“别看他现在老老实实的,那是因为跟玉姐姐还不熟呢,熟了就该变成另一副样子了,特烦人。本来祖母今日只打算带我出来的,他非要跟着来,二叔都知道,你说是不是?”
宋殊已经在庄夫人斜对面落座了,笑了笑,没有搭话。
庄夫人假装生气地瞪了她一眼:“哪有姐姐嫌弃弟弟的?好了,都坐下吧,三郎坐你二叔旁边去,你们姐妹俩挨着我坐。”
圆桌,五把椅子,宋殊似乎早就料定老夫人的安排般,没有坐她旁边,于是他左边跟老夫人隔了两把椅子,右边隔了一把。庄让想坐那一把椅子的,庄乐明白祖母的意思,将弟弟拉到另一边了,只有这样唐景玉才能坐祖母身边啊。
一顿饭结束,唐景玉跟这姐弟俩已经很亲近了,庄乐虽已十二,在唐景玉看来跟庄让也差不多,都是孩子脾xing,天真烂漫喜欢看热闹,一再求宋殊带他们去灯铺玩。
宋殊见庄夫人点头了,饭后就领着他们姐弟一起往回走,晚点再派人送他们回庄府。
距 离下午gān活还有些时候,庄乐姐弟想看宋殊夺魁的花灯,唐景玉便带他们去了自己闺房。得知唐景玉住在鹤竹堂后院,庄乐扑哧笑了,偷偷跟唐景玉道:“玉姐姐, 二叔对你真好,竟然让你住未来二婶的地方。还有那盏花灯,我大姐知道二叔把花灯送给你了,气得把她最喜欢的那套定窑茶具都摔了呢。”
庄宁啊……
想到那声二叔,唐景玉莫名一阵幸灾乐祸,气也白气,那花灯是她先看上的!
心qíng好,唐景玉把宝塔灯点亮了,三人躲在yīn暗的地方看,嘀嘀咕咕的,亲密如同一母同胞。跟唐景玉不同,庄乐姐弟俩看完花灯就满足了,对那些巧夺天工的竹雕并没什么兴趣,所以三人很快转移阵地,去了伙计们做工的地方。
杨昌朱寿已经开始gān活了,唐景玉介绍庄家姐弟给他们认识。
两个半大孩子,杨昌打过招呼继续专心做事,朱寿跟他差不多,只是庄让见他好说话就坐在旁边缠着朱寿教他,朱寿不太会拒绝人,就让庄让坐在他的位子上,他把着男娃两只小手一寸寸挪动篾刀。
小孩子贪玩,庄让一开始还满足这样,渐渐地就想自己弄,“朱大哥你放手,我都学会了。”
“不行,要么让朱大哥教你,要么就过来老老实实看着。”没等朱寿说话,庄乐先冷声拒绝了,一双杏眼圆瞪,瞪得庄让没了气势,她才跟朱寿赔罪:“三郎顽皮,给朱大哥添麻烦了。”
朱寿摇摇头,看向唐景玉:“你今天还练吗?”
“练啊,说好了一天弄三根竹节的。”唐景玉挺胸抬头道。宋殊不信她能坚持下去,连杨昌朱寿也总是怀疑她吃不了苦,那她更要证明给他们看。
朱寿笑了,“那你小心点。”
唐景玉回他一笑,瞅瞅院子门口,替朱寿解忧:“三郎你去看老师傅们做灯吧,这边不好玩。”她看出来了,朱寿一心想gān活呢,只是不懂如何拒绝而已。
不能自己分竹篾,庄让确实玩够了,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熟门熟路往制灯房那边去了。
庄乐没有跟着,端把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唐景玉他们gān活,敬佩道:“玉姐姐你真能gān。”
唐景玉有自知之明,尴尬道:“快别夸我了,你看朱寿动作多快,我分一根他能分三根。”她练得晚,力气也小,再加上心中忌惮上次受伤之事,破篾时小心翼翼的,不敢轻易放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