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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未明,龙阳君便以魏王监军之名跟上了信陵君大队,六国来使出大梁,一路朝西。
浩然与子辛、白起坐在一辆站车上,各自乔装成龙阳君亲侍,混在侍卫当中,破晓时分方启程出城。
子辛酒量大,且宿醉方醒,那英武身形纵是放在战国时代,亦比大多数人要高。颇有鹤立jī群之姿,此时一臂搂着浩然,两人依在战车前方,默默看着四周兵勇如cháo,水似地涌入平原。
行到半路,又陆陆续续有各国大军高举将旗前来汇合,虽号称六国联军五十万是假,然而看那阵势,起码也有三十来万。而秦军虽勇,国内在吕不韦重商归田的政策下,却也只堪堪募到十万兵。
浩然道:“看这架势,燕、齐还未来,到时不定真有五十万人。”
“破五国联军,十万兵足矣。”白起懒洋洋道:“兵贵jīng不贵多,联军五十万,三军多老弱,唬人尚可,jiāo战却是万万不能。”
子辛颔首表示同意,道:“你最多能带几万兵?”
白起微一沉吟,便答道:“论带兵数,我不如魏无忌,满打满算,二十万兵到顶。”
浩然扬眉道:“此话何解?”
子辛解释道:“每员将领视其才能,俱有带兵数量,通常将才逾高,能带兵之数逾多,若白起老弟能带二十万兵,堪称千古第一人。”
白起问道:“你又如何?”
子辛哂道:“从前南征时带过最多十万人,尚有余力,再多则未曾试过。据孤观之,今世能与白老弟抗衡者,唯李牧也。”
浩然点了点头,知道殷商年代壮丁本就稀缺,子辛举全国之力征服长江流域,凑得出十万人已是极限。
浩然自嘲道:“换了jiāo我手里,估计百来个兵也指挥不灵。”
子辛淡淡道:“漫天仙道都尊你之令,凡人当兵,实是折了你的名头。”
浩然笑了起来,突发奇想,又道:“龙阳君呢?”
子辛与白起不约而同报以“嗤”一声。
那时间只见朝晖万缕,投于密密麻麻的士兵方阵上,铁枪如林,铜盔似海;六国大将各自点齐兵员,整整五十万人堆在崤山平原下,极目望去,一眼望不到尽头。
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只怕这许多人齐齐涌上,便能把整座崤山夷为平地,六国破函谷那时,究竟是如何退敌的?
又想到信陵君竟能把近五十万大军指挥得得心应手,浩然不禁心下忐忑。
忽听子辛打趣道:“这许多人围着,周天子又与信陵君在一处军帐,只怕你这回得学狗叫了。”
浩然扑哧一笑,道:“学狗叫也是你学,输了就输了。谁让你昨天贪杯喝得烂醉,酒后失言。”
子辛揶揄道:“孤还以为你从来不会吃味。学几声狗叫,看看你吃味那模样,却是值了。”
此话一出,浩然便知子辛昨日虽醉,头脑却是明白得很,当即哭笑不得道:“原来你都知道,故意的?”
子辛忽道:“浩然,你是觉得与孤在一起,qíng已淡了?”
浩然道:“没这回事,说什么呢。”
子辛脸上微红,避开浩然的目光,略转过身,望向别处道:“昨夜你……一直抱着孤,孤心里高兴得很。”
那瞬间,浩然心内涌起说不清的滋味,又好气,又好笑,明白了子辛打的小算盘。
从离开三千年后的核污染年代,与子辛一齐回到战国时期,浩然光顾着寻找神器,又觉任重而道远,反对子辛的感qíng忽视了不少。曾想两人都是天地灵物,心意相通,老夫老妻无所谓,便刻意不再蜜里调油般地腻在一处。大部分的jiāo流也是斗斗嘴,以欺负子辛为乐,如今想来,却是对子辛不公了。
难怪龙阳君没被扫地出门,原是缘于自己。
浩然正想再说点什么,子辛却揉了揉鼻尖,指向远处,道:“看,周天子。”
白起坐直了身子张望,只见士兵不住后退,让出一条通路,两旁各自举盾,通路延至崤山脚下。
山脚处搭起一座木台,上站了个小黑点。
“周赧王?”浩然好奇道。
还未得到答案,另一辆八匹马拉着的巨大战车,从大军后阵缓缓驰来。
子辛猜测道:“那车上的才是周赧王,誓师高台上之人该是信陵君。若孤所料不差,周天子应是先读诏书,通报全军,驰向木台上时再饮壮行酒。”
子辛猜对了,战车高处站着的那人正是无权无势,成了信陵君傀儡的周天子。
“……秦侯残忍bàonüè,不尊天子……”
白起嘲道:“门面文章。”
浩然揶揄道:“残忍bàonüè还不是你害的,一战坑杀四十万人,这倒说得没错。”
周赧王誓师之词,浩然也听了不知几遍,自不会放在心上,短短片刻,战车已行过小半个军阵,朝浩然三人方位缓慢接近。
龙阳君早已把手下安排妥当,混于道路两侧举盾士兵中,各自袖藏qiáng弩,弩箭淬以剧毒,只待号令一下,众兵士便要毒箭齐飞,把过路打酱油的周天子she成马蜂窝。
然而他注定要学狗叫了。
此事万万不能归咎于信陵君,不仅信陵君,纵是六国猛将贤臣,亦从未想过天地间竟会有如斯悍人。
史书记载当日qíng形:周天子整六国兵,士气如虹,誓师讨秦;然天降异兆,金光北起,凶神降世,锐不可当!
万军俱不辨其型,白衣凶神斩天子,破战车,而后遁去无踪。
这是刺杀的最高境界,堪比聂政专诸要离,四大刺客各逞己能之时,尚有迹可循,然而那道金光破空而来,音震百里,却无人说得清是何物。
只得归结于二字——天诛!
浩然脚踏轩辕剑,金光冲天,顷刻间到了跟前,拖着白起手腕,飞速掠过,周赧王护卫尚不知发生了何事,白起手中利剑如雪,瞬间把天子砍为两截!
直至金芒消失于天边,战车上那人方一分为二,鲜血狂喷!
登时万军齐声大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韩军墨家弟子,林立于外围的移动箭楼不待吩咐,一同调转pào口,朝着浩然消失之处she出弩箭网!
“他还没学狗叫!”
“莫回去了……”轩辕剑怒道:“身后有追兵!”
“什么?不会吧?”浩然拖着白起反手一dàng,把他dàng到剑上,一个俯冲she向地面。身后天际黑压压一片,近千只机关鸢滑翔追来。
白起道:“把我抛下水去!”
浩然道:“不行!你不能下地!否则你跑不快,会被抓回去的!”
轩辕剑身上负了二人,被拖慢速度,眼见机关鸢口中弩箭如雨,竟是穷追不舍,道:“何人反应如此迅捷?!”
浩然侧头避过一柄利箭,三人越过崤山顶峰,进了山谷,然而那机关鸢越来越多,竟是展开侧翼队形,于空中两路包抄,眼见就要形成合围队形,浩然心焦喝道:“再飞快点!”
轩辕剑当机立断道:“甩不掉!落地!迎敌!”
近千台机关鸢发出刺耳声响,鸟喙内喷出无数黑色火焰,火焰彼此jiāo缠,在空中纵横jiāo错,形成一张巨网。浩然先是一楞,道:“什么东西?!还带彼此呼应的?!”
轩辕剑一个俯冲,高速坠地,无数机关鸢在同一刻发出震天巨响,解体!
天上漂浮着千千万万木片,铁轮,继而朝着同一点飞去,铮铮之声不绝,围着一团黑色火球旋转不休。
最终木、铁、石牢牢嵌合,一只顶天立地的机关巨人轰隆落地。
天地剧撼。
机关巨人睁开双眼,目中黑火跳跃,一拳朝浩然落地处猛然击了下来。

黑火机关

机关巨人一拳击下!
“白起,躲!”
一道金光飞上天去,浩然双手高执轩辕剑过顶,定在空中,腰身堪堪后仰,曲成一个背弧形。
“轩辕……”浩然咬牙提气,刹那间无边无际的浩瀚元气于层层涌来,仿佛是一个承载了天地元灵的巨大漩涡,旋转点的中心正是浩然!
“轩辕服太虚——!!”浩然一声大喊,剑光bào涨,身后混元天地真气聚拢,形成一把纵贯天地的超级巨剑,随着浩然双手竭尽全力地一挥——
巨剑以万顷神雷,开天辟地之威,朝着机关巨人狠狠冲来!于那瞬间卷起滔天气海,砰然击破,把机关巨人毁成千万碎片!
木石零件如下雨般哗哗落向山谷,浩然剧烈喘息,手臂脱力,险些拿捏不住剑柄,盯着一团巨大的黑色火球,它在山谷中隆隆滚动,碾过无数树木。
“它怎么不……飞走?”浩然喘着道。
“那玩意儿打不死!?”轩辕剑惊道。
黑火bào涨,瞬间无数碎落满地的零件再度飞起,聚合,机关巨人重新塑形,成为一头盘踞山谷的巨龙,龙首一昂,龙口大张,无数箭矢飞出,朝着浩然扑来!
“退!”轩辕剑喝道。
浩然险之又险地转身,避开密密麻麻的箭雨,机关龙一头砰然下扎,上下颌收拢,把浩然推下地面,入地三丈!
机关龙长尾扫去,登时毁了小半个山头,它后退几步,仰天张口,口中机关急速调换,现出无数寒光闪闪的利刃!
浩然肋骨断了数根,四肢展开,躺在那土坑里不停喘息,眼见那怪物龙头一甩,又要张嘴猛然冲下!
“你快……化……原型……”轩辕剑道。
“来不及了!”浩然咬牙打滚。
然而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一个白色的身影迅捷无比地跳上龙背!白起纵身飞跃,沿着龙背飞she而去,堪堪触及机关龙的龙角,继而左手攀住龙角,右手紧紧握拳,长声爆喝,一拳击进了机关龙的眼中!
“啊啊啊——!”白起大声嘶吼,机关龙眼内黑火乱窜,四肢在谷内猛拍猛打,调转头去,再顾不得浩然,一头冲向山坡。
黑火从龙目中冒出,犹如电芒贯穿了白起的全身,白起声嘶力竭地大喊。
“弱点是那团火!”轩辕剑命令道:“快去助他!”
浩然一个翻身,忍着肋骨断折的剧痛,飞身扑起,如一道流星般飞向机关龙头,继而双手握剑,狠狠刺进了另一只龙目!
机关龙轰隆一声撞在坡上,撞出一个直径数丈的黝黑山dòng,世界安静了。
缠绕着轩辕剑的黑火缓慢熄灭,散去。
电芒兀自乱窜,流遍浩然全身。
浩然挣扎着揪住白起的衣领,一脚踹向巨大的木笼,使力时肋骨疼痛,眼前一黑,难以忍受地大叫。
机关龙乒乒乓乓地解体,滚下坡去。
“子辛……”
浩然忍痛接好肋骨,摇了摇昏迷不醒的白起。
浩然断断续续道:“子辛,我伤得重……你能化人……背我和白起下去不?”
轩辕剑剑身被黑火腐蚀得焦黑,渗出暗金色血液,浩然猛地吸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吧?!子辛!”
轩辕剑疲惫无比,道:“那黑火……厉害得很,不知是何物,孤……痛极了。”声音渐小了下去。
浩然吓得魂飞魄散,忙大声叫道:“子辛!”
“容孤先歇会。”轩辕剑话中隐有笑意道:“把你男人当牲口使也不急在这一刻。”
“……”
浩然险些翻白眼昏了过去。
三人各个身上带伤。浩然歇了数天才缓过劲来,在山下拾了些木料,东拼西凑地弄了部歪车,坐着它滑下山去。
路上只见六国联军穿过崤山,浩然又觑机偷了匹马来,拉着白起沿官道入秦。
白起与浩然并排躺在车板上,眼望天空大朵白云被风托着飞过,机关鸢翱翔长空,四处巡逻,白起忽道:“昔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入秦时却是徒步,你可知那只青牛去了何处?”
浩然浑没料到白起有此一言,道:“仙家灵shòu,本就虚虚实实,有的会化形,有的会飞天,我师通天教主座骑黑麒麟,在他成圣那时也一并登天去了,有什么奇怪的。”
白起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道:“据说青牛留在函谷,成了一尊铜像。”
浩然对这事本就不甚关心,白起又道:“你若得那青牛为座骑,过这千里沃野转瞬就到。”
“省点心罢。”浩然哭笑不得道:“太上老君的东西,送我我也不敢骑。”
虽这么说,浩然心内亦颇有点好奇,眼望函谷关高处,果然立着一尊铜像,想是老子走后留道德经书卷,神牛被关尹搬上关墙去。
铜像牛首朝东,像是望着什么,浩然心头一动,不定那牛也想回兜率宫?若把它弄活,自己说不定能跟着去上三天?
又过得数日,浩然、白起回到咸阳,那天同时从大梁出发的使节团却是抵达已久。
咸阳内各人忧心忡忡,全城封锁,不断有军报信使于城内往来,正是一派火烧眉毛的临战之景。
“怎么了?”浩然蹙眉道:“按龙阳君的计策,这时间六国联军不是正该在闹内讧么?”
浩然猜得没错,此时六国联军确实在闹内讧,然而却不是退兵的内讧,而是进军的内讧,缘由只因龙阳君的最后一招——使节团带回秦来的书信:jiāo还太子丹,燕军立去;待姬丹归燕,定以huáng金千两,粮食万担,骏马百匹jiāo换,以作赎金。
然而密信白日间呈到嬴政案头,夤夜信使便离开咸阳。
姬丹于朝堂上自请离去,以解六国兵避函谷之危,而嬴政勃然大怒,驳道:“使日再中,则天雨黍,令乌白头,马生角,厨门木象生ròu足,乃得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