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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赧王七十六年,嬴政登基为秦王,七十五年冬,雍都大乱,嫪毐谋逆,天降异兆,上仙降世,指嬴政为紫微星。
嬴政得皇天后土庇佑,平嫪党之乱,将其车裂于市,吕不韦受举荐嫪毐一事牵连,免相位,归封地。
浩然手腕一振,野láng齐声长嗥,拖起雪橇,沿着冰面离秦,朝茫茫东方六国驰去。

怪客造访

huáng河边,冰封万里。
胡喜媚抱着九尾狐,与王贵人下了雪车。
浩然坐在车边,道:“真的不一起去么?”
胡喜媚摇了摇头,笑道:“不了,我们都是妖呢,总不好跟凡人混在一处,免得没的给你们惹麻烦……”
浩然想了想道:“也好,你们朝东走,沿着huáng河走到尽头,出了海便是蓬莱……说实话有赵公明照应着,我还放心点,否则这时间我没了法力,照顾这么一大家子也是费劲。”
王贵人冷冷道:“每次见了你都没好事,你比吕岳还瘟……”
浩然哈哈笑道:“你宁愿去寻赵公明也不愿跟我们混呢。”
王贵人又道:“把那物给他。”
喜媚笑吟吟地系了根细丝在浩然手上,道:“这是姐姐的琵琶弦,有事可唤我们。”
浩然想了一会,点头道:“谢了。”
三妖中修为最qiáng的便是九尾狐,王贵人,胡喜媚两只小妖料想也帮不上大忙,虽说如此,浩然心内终究是十分感动,又道:“贵人,从前拿墨砚拍你那次……”
王贵人道:“罢了,这便走了。”
于是浩然、白起与三姐妹分道扬镳,浩然朝东北,王贵人朝东,于九曲huáng河的豁口处作别。
那时间天气酷寒,yù去燕,必先取道秦岭,浩然不敢再经函谷关出秦,只得绕开囤了重兵的函谷关,沿岸见山岭盆地中俱是密密麻麻的重兵,军营中竖起一面巨大黑旗,上书“杨”字,迎风飘舞,浩然蹙眉道:“那是谁?”
白起于车上棉被中钻出,看了一眼,道:“杨端和,储君……”
浩然道:“现该称作大王了。”
白起颔首道:“嬴政拟定计划,登基后开chūn时便要攻韩。你要到韩国去寻神农鼎?”
浩然微一沉吟,便道:“不,先去赵国。”
一路无话,浩然与白起,徐福三人缩在厚厚的棉被里,任由雪车拖着向东,直到上党三县的防线外,方停下了行程。
上党外布满了铁桶般的军队,显是得到了嬴政即将挥军东来的消息。赵国如临大敌,国境线全面封锁。
白起问道:“飞过去?你能飞不,恐怕容易被箭she下来。”
浩然促狭一笑,道:“有崆峒印在,怕甚?去把傻子叫醒。”
于是浩然伸手托着徐福下巴,帮他合上嘴,道:“师弟,看。”
浩然把徐福脑袋推了推,徐福傻乎乎地望向上党城门口。
白起道:“驾!”
拖车出现的瞬间,犹如朝油锅中泼了一瓢水,整个上党城外的军事防线沸腾了。
“秦国来人不许东行——!”
浩然自唱道:“叮叮当,叮叮当……”
无数飞弩铺天盖地she来,徐福“啊”了一声,身周焕出碧玉之光,将密密麻麻的箭雨尽数拦在防护层外。
手弩,木箭,继而是一人高的长箭,紧接着是攻城巨箭,直至城楼上轰然抛出无数滚木,带火流箭源源不绝,少顷竟是投石机齐上,朝着旷野中的一辆小拖车招呼!
箭雨如惊涛骇làng,然而小车却是丝毫不受影响,逐渐bī近赵国边境。
“钟浩然!请留步!”
最终一声清喝阻住了拖车的去路。
“别来无恙?”浩然朗声笑道:“李兄,不知不觉,便已六年不见了。”
蓟城,太子府。
姬丹归燕后,并未回到王宫,而是于蓟城中购置了一处大宅邸,隆冬时节,屋檐下滴水成冰,府内却是缭绕着ròu食,热锅及烈酒的香味。
太子丹门下食客三千,能人辈出。
太子丹礼贤下士,一视同仁,散金如土。
美姬起舞,乐声阵阵,席中佳肴美酒,来自各国的谋士,力者,行者,游侠济济一堂。
姬丹端了酒杯,笑道:“大家请自便就是,又是一年辞旧迎新之时,能与众卿一同贺岁,丹感怀实多。”
席间客卿连忙谦让,一莽人出言道:“哎——殿下是个好人,去年今日我老讳一逃千里,过年时险些在路边冻死。如今有酒又有ròu,有女人!跟着殿下有ròu吃,殿下以后一定是名好君主!”
众客卿喧闹劝酒,姬丹把那酒喝了,满厅热闹中,忽听管事来报。
“殿下,门外有个男人站着。”
姬丹眉毛一扬,笑答道:“唤何名?外面冷得很,请他进来。你去请,须尊称‘先生’。”
管事匆匆去了,少顷回转,面有难色道:“他……他不理小的,说……要殿下亲自去请。”
周遭一名食客听了,兀自嗤笑道:“殿下无需理会此人,待我前去见他。”
姬丹忙摆手道:“不不……先生您请喝酒,勿扰了兴头。”
姬丹一整袍袖起身,徐徐行出厅外,见府前大门外,雪地里一男子长身而立,看那身材,却比自己还高了一头。
那男子脑袋上顶着个鲜红鬼面,手里拿着根竹签,竹签上串着数块炸臭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一见姬丹来,那男人连忙扔了臭豆腐,拉下面具戴好。煞有介事地装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姬丹莞尔道:“先生如何称呼?”说毕拱手躬身,竟是行足后辈礼数。
那男子不答,四十五度仰望飘满白雪的天空,而后缓缓道:“你是姬丹?”
男子声线低沉却清晰,开口时那语气熟悉亲切,仿佛是早已听闻姬丹许久,特来看一眼。
姬丹先是一怔,道:“先生认识我?”
男子笑道:“怎么楞了?”
姬丹摇了摇头,笑答道:“方才听先生的语气,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男子道:“想起谁?”
姬丹唏嘘道:“小生的师父,近三年未见,不知他如何了,想念得紧。先生……贵姓?”
男子答道:“铜先生。”
“既是见我如见师,那便跪下磕个头如何?”
“……”
姬丹尚是第一次听到此逻辑,自小到大,纵是嬴政也不敢随便要求自己磕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觉得此人神似浩然,磕个头也无妨,遂规规矩矩跪下,朝铜先生磕了个头。
铜先生似乎不甚满意,悻悻道:“你心不诚。”
姬丹哭笑不得,若是换了嬴政,多半便要抡剑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怪人捅个对穿。然而姬丹终究是有涵养,起身笑道:“是,小生心不诚,方才朝着铜先生磕头,心里想着别人。”
姬丹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为铜先生掸了袍上油腻,又笑道:“外面冷得紧,先生……可有心进来喝杯酒?”
铜先生诚恳道:“我什么也不会,既蠢又笨,手无缚jī之力,胆子又小……”
姬丹哭笑不得,让道:“小生知道了,铜先生请。”
铜先生一面走,一面又扯着太子丹絮叨:“我是个苦命人呐……”
“我真傻,收了俩徒弟,人老了爱啰嗦,一直念叨,念得被俩徒弟嫌弃,大徒儿冰天雪地的将我赶了出来,唉否则如今也不会孤苦伶仃……我这老人家……”
太子丹被这苍蝇念得头昏脑胀,忙不迭道:“先生说哪里话来,尊师重教,本是大义。”
铜先生又嗡嗡道:“收徒弟就该收你这样的……唉我那俩孽障徒儿,听得不耐烦了便让我闭嘴,大徒弟回家还骂我一顿,说甚我做人偏心向着小徒弟,我想既然被嫌弃了,就去找小徒弟罢,谁知那小徒弟……”
“……”
太子丹开始后悔了。
铜先生忽道:“你师父偏心不?”
太子丹答道:“不……不太偏心。”
铜先生道:“嗯,你来评评理,我大徒弟抓了只狐狸,要将它宰了,小徒弟护着,我想nüè待动物也不成,你说对吧,便出面求几句qíng,大徒弟便恼了。小徒弟又不领qíng……俩人一起叫我闭嘴……你不会叫我闭嘴吧,姬丹?”
太子丹一句“闭嘴”临到嘴边,生生忍了回去。
铜先生又自顾自道:“那小狐狸也命苦,咱是厚道人……”
太子丹几乎口吐白沫,踉踉跄跄将铜先生让进厅内,抛了他在一旁道:“摆个席……给铜先生坐!”
铜先生欣然摆手道:“不妨不妨!那处有。”
说毕抬脚就走,殿中乐声依旧,铜先生走上主位,翩翩然坐上了太子丹的位置。
铜先生扫视诸门客一眼,吩咐道:“来,姬丹,倒酒。”
“……”
满厅宾客各自畅饮,太子丹只得上前,为铜先生斟了酒。铜先生将那鬼面朝额头上推了推,露出嘴来,便开始吃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怪人据席大嚼,太子丹垂手侍立,这是什么道理?!
左首席下那食客朗声道:“殿下……怎么了?”
太子丹唯唯诺诺,不敢置答,铜先生转头道:“姬丹,这位壮士唤何名?”
“……”
太子丹低声道:“田光。”
那食客正是太子丹首席食客,名唤田光,田光结jiāo甚泛,数年前投奔太子丹后为其带来一大批游侠,隐隐形成了自己的派系。
此刻田光蹙眉道:“殿下缘何不入席?”
太子丹一脸古怪,于背后指了指铜先生。
“??”
众宾客一头雾水,只见太子丹指着空空如也的位置,作了个口型。
田光又道:“坐啊!”
太子丹更是奇怪,明明这怪人占了自己的位置,怎么坐?
铜先生略侧过头,笑道:“他们让你坐我腿上。”
“……”
太子丹登时骇得魂飞魄散,除了自己,无人看得到铜先生!太子丹瑟瑟发抖,一手按着腰畔佩剑,险些便要大叫道:“鬼啊——!”
然而转念一想,却又不对,见到他的不仅自己一人,还有那管事,况且先前为他掸过青袍,摸得到身子,不是鬼。
太子丹兀自沉思,目光瞥向铜先生脸上的面具。
众门客逾发疑惑,歌舞渐停,一并望向席前魂不守舍的太子丹。
“殿下……还好?”
太子丹短短片刻便思考完毕,笑道:“喝得胸口闷了,站会儿……”说毕抬手去为铜先生斟酒,那厅中数人注意力都集中于太子丹面前,只见空dàngdàng的席前,一只酒杯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而后田光方道:“是……殿下耍的把戏?”
太子丹笑答道:“不不,这位是铜先生。”说毕又轻推了推铜先生的肩膀,低声笑道:“先生,田壮士问你呢。”
铜先生“嗯”了一声,转头望向田光。
说时迟那时快,太子丹疾电般出手,将铜先生的面具扯了下来!

故友相逢

太子丹劈手便将那鬼面摘了下来!
“……”
铜先生扫视厅内众宾客一眼。
所有人都愣住了,上百道目光定在这筵席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身上。
铜先生眯起双眼,沉思许久。
众门客屏息……
铜先生嘴唇动了动,开口。
众门客同时吸了口气。
铜先生儒雅道:“散了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遂摇晃着脑袋,不作答,随手将那面具抢了回来,戴上。
……
陌生人再次消失了,登时殿内瞠目结舌。
太子丹嘴角抽搐,再次伸手,取下铜先生面具,怒道:“铜先生!”
铜先生悠然道:“呵呵,gān嘛。”手腕一折,又将面具夺了回来戴上。
太子丹摘面具,铜先生戴面具,一来一回,倏然间jiāo手五六次,铜先生怒道:“不戴了!”
那时间满厅宾客方回过神,纷纷恐惧大喊道:“鬼啊——!”继而拔腿就跑,散得无影无踪。
唯剩个拔剑四顾心茫然的田光,此刻站在筵旁的田光,握剑那手还不易察觉地哆嗦着。
同一时间:上党。
李牧眼望浩然片刻,手按长剑,不信任地问道:“子辛呢?何以你独一人?太傅此番来赵有何贵gān?”
说毕目光转向浩然身后的白起。
浩然缓缓上前,笑道:“一别经年,李兄别来无恙?如今我已不是秦国太傅,储君登基那时便已卸任,现前往……”
李牧看着浩然,自当年邯郸一别,浩然子辛救走异人一家后,秦国日益qiáng大之闻便不断传来。异人登基,吕不韦把持朝政,继而嬴政为王,朱姬秽乱后宫……
西秦从那一夜起,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及至六国联军攻秦,咸阳门口被浩然子辛二人逆天倒算,东方六国无不视这两名太傅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想到此处,李牧悍然拔剑,怒道:
“钟浩然,你杀我赵国儿郎近万,如今只身入赵,还想安然离去!”
浩然停下脚步,任由李牧之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微笑道:“李兄,还记得当日邯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