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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没有形体,需借助人身来行动,这白起是知道的。
金甲巨人打开胸口的一个暗门,掏出一具软绵绵的身子,放到地上,道:“喜媚,帮我治治这人成不?”
白起认出那具了无生气的躯壳正是邹衍,邹衍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仿佛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喜媚掏出银针,试着去戳邹衍的人中,问道:“他怎拉?”
金甲巨人道:“不知,似乎快死了,这壳子留着还有用,劳驾你了。”
金甲巨人说完又转身蹲向徐福,手指笨拙地取下徐福脑袋上扣着的神农鼎,扔到背后祭坛上,当的一声,与伏羲琴,昆仑镜摆在一处。
徐福张着嘴,呆呆看着巨人。
巨人侧着头端详徐福,道:“崆峒印碎后,便成这模样了?剑儿这不着调的,让他寻两件神器归来,又被钟儿给钓跑了……”
说着巨人扣起手指一弹,把徐福弹了个趔趄,摔在地上,道:“崆峒印,你还能化形不?”
徐福“呵,呵”地傻笑数声,巨人又摸了摸徐福的脑袋,叹了口气,道:“罢了,先这么着吧。”
胡喜媚道:“老头儿活不成拉,qiáng行不知催动了什么法宝,体内筋脉被震断了八九成……”
蚩尤不好意思地说:“我又办坏事儿了。那人又是谁?中毒了?”说毕指向李牧。
胡喜媚道:“这人也一条xing命呢!都记你身上!”
蚩尤连连摆手道:“我这就把他给送回去……”
话未完,只觉脚下阵阵震动,远方大地颤抖,似有无数呐喊声传来。
胡喜媚尖叫道:“又怎了——?!”
蚩尤道:“山下的人动了,你在此侯着,莫乱走!”
金甲巨人飞步冲出殿外,见山脚下密密麻麻的秦军如同蝗虫般开始登山。
白起顾不得再装睡,起身扑向祭坛,捞了神农鼎扣徐福脑袋上,沉吟片刻,又把伏羲琴与昆仑镜取来,jiāo给喜媚,自己背了李牧,道:“趁这时候快走!”
金甲巨人看了好一会,不明这数月前便已围山的人类军队为何会在此时大举进攻,举目眺望,又见近十万敌军后阵,竖起一面黑龙大旗,上书“嬴”字。
秦军冲至半山腰,开始放火。
金甲巨人回身入殿,道:“我们换个……”
殿内空空dàngdàng,神器与人都失踪了。
金甲巨人勃然大怒,仰天长啸,轰然一声巨响,整个轩辕殿被飓风般的音波摧得粉碎,千万碎石飞向远方。
“这是什么?”太子丹好奇道。
通天边思考边笑答道:“填字游戏。”
太子丹看了好一会,道:“这处是个‘猪’字。”
通天恍然大悟道:“啊哈!徒孙儿你真聪明!”忽地意识到什么,抬起头,凝视天空,喃喃道:“首阳山发生何事?”
通天吩咐太子丹道:“去唤你师父来。”
太子丹忙匆匆去了,子辛睡眼惺忪,追着浩然跑到庭院内。
通天道:“你俩跟着我。兵主那处有麻烦了!”说毕御起飞剑,浩然御剑带上子辛,三人连告别也顾不得与太子丹说,便飞向西南方的首阳山。
太子丹犹豫片刻,正在想是否要去追,通天又在长空中喝道:“姬丹不可跟着来,太危险,在府里等着便是!”
太子丹只得收剑转身,孰料田光仓皇从府外奔来,焦急道:“荆轲身死,秦军破魏!王翦攻破大梁,廉颇战死,正朝着燕国来了!”
太子丹吸了口气,田光道:“王翦闻嬴政遇刺大怒,破乐毅将军于huáng河北岸,要求大王将你jiāo给秦国,否则将血洗……血洗全国!”
太子丹静了片刻,道:“父王如何说?”
田光摇了摇头。
太子丹道:“召集蓟城军队,与我出城抗敌。”
田光正要转身,忽听府外又有数名侍卫来到。
“大王有旨,着太子殿下觐见。”

始皇之称

千万流矢于首阳山下she来,蚩尤被bào雨般的利箭冲击力激得不住后退,抛网,飞索投出,将huáng帝巨像摧倒于地,蚩尤怒吼一声,砰然倒下,双目闪现血红色的火焰,继而黯淡下去。
绳索此起彼落,牢牢束缚住了躺倒在地的金甲巨人,蚩尤略挣了挣,便不再抵抗,任由虫豸般的凡人在其身上忙活。
“报告杨将军!殿内未发现琴镜二器!”
蒙恬心头一凛,道:“快去回大王!”
蒙恬未来得及遣人下山去,嬴政的王车却已沿着山路缓缓行进,杨端和几步沿着台阶跳下,抬手拦了王车,道:“山上qíng势未明,大王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王车上走下一人,道:“大王……qíng况不太好,坚持登山。蒙将军请勿阻拦。”
那男子对上蒙恬,语气平淡,却自带着一股威严,容不得杨端和抗拒,数名侍卫从车上抬下一架小木榻,嬴政嘴唇发黑,躺在榻上,道:“杨卿,让路……孤快不行了……”
蒙恬全身冰冷,打了个寒颤,只得率先开路,将嬴政护送到首阳山顶。
huáng帝巨像一动不动。额上渗出一丝游移的血光,轻飘飘升至半空,聚为一只眼,望向地面。
数名凡人抬着另一名凡人,将木榻轻轻放在地上,嬴政睁开眼,道:“你是……谁?告诉孤。你也是仙人?”
那男子上前一步,挡在嬴政身前,躬身道:“回大王,此乃人族先祖,我华夏儿女的共同祖先,huáng帝轩辕氏之像。”
“轩辕……”嬴政喃喃道。
血眼闭上,复又睁开,沙哑着声音道:“你是人王?”
嬴政道:“你便是万古贤王轩辕?”
“正是。”蚩尤大言不惭道:“你有何事?”
嬴政道:“我来求你一事,将伏羲琴,昆仑镜jiāo给我……”
蚩尤微一错愕,那血眼便投she出一道光,将嬴政笼在其中,众兵士大声喧哗,站在嬴政身旁那男子忙阻住周围人等,道:“不得无礼!”
山上山下万人惊呼,一道血雾漫开,把嬴政裹了进去,继而卷成一团虚虚漂浮于轩辕氏神像上的雾球。
混沌幻境中。
“这是何处?”嬴政吁出一口滚烫的浊气,力气仿佛又逐渐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蚩尤的声音在混沌中回dàng:“你是第三个寻找太古神器的人,你要镜,琴二器何用?”
嬴政坐起身,四周无数血雾渗入他泛黑的肩上伤口,毒素逐渐被吸走,消褪。
“你知道浩然么?”嬴政开口问道。
蚩尤答道:“知道,为何不问轩辕子辛?”
嬴政不答,问道:“我要借用这两件神器,将其藏起。”
蚩尤之声哂道:“你可知他为何寻此神器?”
嬴政摇头道:“不知,但孤自有打算。”
蚩尤道:“既不知他为何要寻,你又如何拦他?”
蚩尤话声未落,混沌幻境内已倏然变了个景象,四周暗了下去。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壮丽的霞光绽放,将混沌撕开了一条fèng,发出巨响。
千亿星尘绚丽地离开原点,飞向远方,jī蛋般的混沌破开两半,并不断分离。天与地斜斜支开,巨人伟岸赤 luǒ的身型于那混沌中显现。
通天戏谑道:“徒弟,你知道盘古是公的母的不?”
“啥?”浩然茫然道:“盘古是开天大神,万灵之父,不就是男神么?”
通天淡淡道:“盘古无xing,乃是世间元灵之首,否则你想,洪荒时期直至夏禹的这段时代,神州正由母系氏族统辖……”
浩然发挥了他目不识丁,勤学好问的本事,讨教道:“母系氏族是什么?”
子辛哭笑不得解释道:“母为尊,父为卑,子女随母,尊贵姓氏前俱有女字旁,比方你那大徒弟姬发。就连姬轩辕,称帝成圣前,亦须尊女子。”
浩然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通天接着道:“盘古本无xing,否则母系氏族如何会尊一名男神为图腾?”
风声从耳畔呼呼掠过,浩然御剑紧追通天,飞向首阳山,忍不住道:“那又怎样?”
通天煞有介事道:“所以说,盘古不像我们,他木有小唧唧。”
“……”
浩然险些从飞剑上摔下去。
“那是什么?!”
首阳山已映入眼帘,山顶漂浮并不断旋转的巨大血球令浩然吃了一惊。
“那是盘古。”嬴政沉声道。
天与地分离,山川,流水成型,飞禽走shòu四散,树木拔地而起。
蚩尤之声缓缓道:“天地初开时的第一批活物,后来它们都成了圣。”
北方的大鱼跃出天地间,展开遮天的双翅远远盘旋。
“鲲鹏。”蚩尤解释道。
南方雷泽跃出一只巨鸟,鸣叫中雷声阵阵,巨鸟产下两只洁白的蛋,便颓然坠落,蛋内孵出巨蛇彼此缠绕,一雌一雄,各化出人头蛇身。
“伏羲与女娲,雷鸟是他们的母亲。”
嬴政问道:“你在何处?”
盘古注视着自己创造出的世间,俯身握了一把泥土,泥土聚集为shòu型,雄xing巨蛇喷出元灵,注入那头凶shòu中,蛮牛的双眼焕出血红色泽。
“那是斗魁。”蚩尤不带感qíng地说道:“蚩尤的妖身。”
嬴政道:“给孤看这些做甚?与浩然有何关系?”
天地间的一团浮气仍彼此缠绕着,舍不得分开,两仪的黑白之气,如同开天辟地后的两条灵鱼,欢快地打着旋。
蚩尤道:“天地分离之时,留下了一只眼睛,看着岁月流逝。”
嬴政问道:“就是那团东西?”
蚩尤不答,幻境中的盘古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那团混沌之气,黑白二气登时受到侵扰,不安份地分开,要再次嵌合之时,却被盘古一手抓着一只,将黑气投向大地,白气抛往天上。
天地仿佛感觉到了挑衅,再次收拢,盘古大喝一声,高举双手,撑住了下沉的天。
白气茫然寻找了许久,寻不见自己的同伴,只得掉头乱窜,被鲲鹏衔住,掉头飞走。
雌蛇则蜿蜒爬向黑气落地之处。
“天地的眼睛?”嬴政蹙眉道:“瞎了?”
蚩尤答道:“是的。”
盘古一动不动地支撑着天地,过了许久后倒下,吁出一口气。
嬴政冷冷道:“死了。”
蚩尤道:“不,他没有死,还活着。”
话音甫落,天空中睁开另一双眼,看着神州沧海桑田,岁月变迁。
世间飞速变换,每一秒便是上百年,魔物繁衍子息,继而尽数消失;妖族统治了神州大地,又遭到人类驱逐,人类在世间活动,高楼广厦拔地而起,天空中蚊子般的铁鸟来回穿梭,一发蘑菇云腾空,远处重归死寂,黑暗。
“这就完了?”嬴政问道。
蚩尤不答,反问道:“你是第一百一十四代人王。孤且问你,当你统御你的子民,是定下规矩,让其遵守为上;还是任其自生自灭,无为而治?”
嬴政嘲道:“自然是统领天下,如何说这等蠢话?”
蚩尤又问道:“你若繁衍子息,是放任不管,还是勤加约束?”
嬴政道:“那还用问?”
蚩尤又道:“若有人来gān预予你,所言天道无为,你的子女有其生存的自由,不可胡乱约束,你会如何?”
嬴政微一沉吟,终于认真道:“国不可无君,孤不知万物生长,演化须遵循何人之意,在孤眼中,事qíng无人管,终究是不成的。一国之君亦有错的时候,纵是错了,qiáng加约束,亦比无人搭理要qiáng得多。”
蚩尤道:“那便是了。然而你凭什么约束子女?就正因你心所喜?”
嬴政道:“凭我的力量,这世上谁的本领qiáng,便该听谁的。”
蚩尤漠然不答,片刻后道:“你看那双眼,便是盘古之魂,历史道标,人间千秋万代,俱遵循其意前进。”
嬴政蹙眉不解,忽地背脊涌起一阵凉意,道:“轩辕氏,我们也在他的注视下?”
“历史的前进,都是他选择的?”嬴政抽了口冷气道:“孤登基为王,一统六国也是?”
蚩尤答道:“你的一切,俱由他所赐予。”
“东皇钟便是天地之眼,履行‘天道无为’之责,然其力量过于渺小,能其何用?况且天道一词说起,更是无yù无为,放任万物生灭,不予理会……天地王者,不诉统辖,这又与无人统治何异?”
嬴政有生以来第一次涌起了难以言喻的荒唐感,忍不住问道:“我娘……朱姬,我父王……他们的命,这些都是既定的?”
蚩尤答道:“是的,历史不容更改,或许说,‘始神’的意志不容更改。”
“可笑东皇钟还茫然不知,只以为一己之力难以对抗历史的轨迹。”
“不。”嬴政打了个寒颤道:“浩然说过,‘因’是不能错乱的,他从后世而来,知道我将成王,所以才告诉我……难道不是这样?”
蚩尤嘲道:“自然如此,然而为何‘因’不容更改?便是有这双眼在规范着,否则你若不成王,后世岂不就大乱?”
嬴政忽然明白了,自己并非是被时代所选择的,更不是被浩然选择的,归根到底,却是盘古让他成了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