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往事莫再提

2019年12月2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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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启凡将车子停到一栋两层别墅前面,放下车窗,用遥控器按了一下,白色的铁艺大门缓缓打开,车子直接开进院中,此时的他仿佛再也无所顾忌,硬生生地拎着许卓然下了车。

“云深别墅?你当初买这房子,应该也是存着一份观山、观海、观天下的超然胸襟,那么,能不能……”许卓然还在试图说服他。

林启凡没等她说完,就拽着她走进房间,还是之前的格局,仿佛没有变化。

还是柔和的色调,自然的装潢,客厅里依旧是碎花的地毯,只是墙壁上那幅猎者的照片被换上了她的照片,白色的礼服,抓拍的照片,居然毫不突兀,与这里极其协调。

许卓然仿佛明白了:“那天是你安排的?裙子、抽奖,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林启凡坐在沙发上,从茶几下面拿出一条烟,自顾拆开,当第一口烟雾迷漫开来的时候,他瞥了一眼许卓然:“上楼去!”

许卓然看了眼楼梯,楼上应该是卧室,难道一切还要重复吗?

“你说,怎么才能让你放手?我自信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让你真正爱上我,不过是新鲜罢了,你已经得到了,我求求你,结束这一切,好吗?”许卓然不得不低声下气,她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林启凡看都没有看她:“你是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上去?”

许卓然想撞墙的心都有了,眼睛瞄着不远处的电话。

林启凡冷冷地哼一声,走过去拔掉了电话线,又将电话咣当扔到门口。这时他的手机响了,皱着眉头接了起来:“老藏,嗯,我现在走不开……”

许卓然就在他微微分神儿的时候,跑到酒柜前面,林启凡立即放下电话,追了过来,然而显然晚了一步,她已经从酒架上拿起一瓶酒,啪的一声,狠狠摔在酒柜上,葡萄色的液体流了一地,许卓然手中握着半个碎酒瓶。

“还跟我逞强?居然给我玩这个?”林启凡真的急了,面部表情很狰狞,眼神儿中的怒火简直可以把人灼伤,许卓然把心一横,仿佛是出自本能想也没想就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是的,理智告诉她,如果在手腕上划伤,他可以冲过来按住,仍然还要受他的挟制,所以只能置身死地。

疼,手很痛,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血,可是她却没有昏过去。

因为那血不是她的,林启凡冲过来,狠狠抓着那碎酒瓶,瞬间手上就鲜红一片。

“死,死了也是林太太!”林启凡的眼中充满血丝,两人离得很近,几乎气息可闻。

许卓然的意识终于渐渐混沌:“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任何人,我知道你对我好,他也对我好,我谁也对不起,可是,你……”

林启凡扬起手,是的,他想重重地扇一个耳光给她,但是他忍住了。

触目惊心的血,让许卓然吓傻了,带着颤音,带着哭腔:“去医院,咱们去医院!”

“去医院?”林启凡几乎是在吼,“你是想借机会跑吧!”

林启凡伸出手捏着许卓然的脸:“你到底有没有心?”

许卓然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随即痛苦地“啊”的一声,林启凡这才意识到地上全是玻璃碎片,他立即伸手将许卓然拽了起来:“怎么样?”

计卓然咬着牙,没有说话,林启凡低头一看,橙色的裙裤上除了片片酒红色以外,还有点点鲜红。

林启凡伸手就去拉她的衣服:“我看看!”

许卓然突然抱着林启凡的手哭了:“求求你,上医院吧,我不闹了,咱们别闹了!”

心碎神伤,又是满面泪痕。

林启凡心中如同倒了五味瓶,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林启凡坐在外科诊室外面,许卓然的伤在腿上,现在正在里面处理。

他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林启凡最早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他和妻子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又同时分配到公路局做起了同事,他们正是所谓的办公室恋情。

对于办公室恋情,有人反对,有人支持。支持的人会说:“如果你和她在一起感到舒服,何必要在乎形式呢?办公室正是了解彼此的最佳环境。”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一见钟情很刺激,现在觉得还是在长期的接触中建立起的感情更牢靠、也更有魅力。因为侧面观察一个人往往比较客观。约会的时候,双方都会有很多假象,要掩饰很多东西,包括缺点。而办公室里发展起来的恋情就不是这样,因为大家彼此了解。

林启凡想,当初和妻子,是谁先喜欢上谁的?他已经记不起来了。

也许最初没有想到将来会成为恋人,所以身处异乡的两个年轻人彼此的关心都是真诚的,不是刻意表现的东西,走到一起,就成了很自然的事情。总之在九十年初,打拼在深圳的两个年青人,都很辛苦,很不容易,他们同样都来自农村,所以相同的自卑感、与想要出人头地的愿望是那么的一致,所以,他们相爱了,很快同居了,结婚了,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好。

可以省一份房租、可以一起带饭、一起用最廉价的方式获得温暖和快乐。也许在现在看来,那不是爱,只是两个不太讨厌的人在一起搭帮过日子。

他的生日在八月,而七八月份是他们一年中最穷的一段日子,因为一年的积蓄都要在这个月寄回家去。因为在家里他是长兄、她是长姐,弟弟妹妹们也渴望像她们一样,通过求学离开那偏僻落后的农村,所以所有的钱要寄给她们,去交学费。

那一年他过生日,两个人只有一百块钱,还要支撑到月底。

所以他说,咱们不过生日。

可是她说,不,我一定要给你过。

于是那一晚,他吃到了她亲手抻的面条,是黄花木耳肉丝的卤,喝到了她发明的“碧海明月汤”,其实不过就是海带、鸡蛋煮的汤,她还特意做了一个大大的肉包子,里面足足放了三四两肉,包子上桌的时候,她特意在上面插了一支削成蜡烛样子的胡萝卜。

她说,我们的爱情就像碧海明月汤一样,圆圆满满。我们的生活也一定会像那支胡萝卜一样红红火火,而那碗面,自然就是健康、长寿的寓意。

想到这儿,林启凡心里一阵难过。

那个时候,在那样窘迫的条件下,她能够做出这样一顿为自己庆贺生日的饭,真是难为她了。

后来,他辞职下海了,快餐公司、保洁公司、房地产,所有的行业他都尝试过了,最后,在珠海,他成功了。

房地产使他一夜暴富。同时,也让他膨胀了。不是男人有钱就变坏,而是因为有了钱,很多时候便身不由己。

他们的条件好了,住进了别墅,妻子也辞职专心呆在家里,一心一意想给他生一个宝宝。

然而那时,他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了。

同样是在办公室,他是年轻女下属们眼中垂涎欲滴的猎物。

那时深圳的老板圈子里流行这样一句话:“身边有个犯贱的、家里有个做饭的、远方有个想念的、办公室有个好看的。”据说这是男人的四大愿望。对男人而言,办公室有个漂亮的,永远都是工作中的兴奋点。

但是林启凡很明白,办公室里的女人不能碰。因为那些女下属总是太贪心,她们不仅仅是想方设法让男上司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更重要的是——她们想要变成这间办公室里的女主人。兔子不吃窝边草呀!眼前长着那么一片绿油油的草,赏心悦目,一旦有一天把它吞进肚子里,咀嚼过程可能是满口生香,咀嚼过后,你的眼前就没有美景可赏了,反而多了一双眼睛,让你失去自由,这不可怕吗?所以,林启凡牢记一个原则:只要你不把办公室变成卧室,就可以爱谁谁!

九十年代中后期的珠江三角洲,处处充满着诱惑,到处是一夜暴富的男人,到处是张着手,衣着暴露,当街卖笑的女人。是逢场作戏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体现自己的身份,他也不知道,只是后来,他渐渐的疏远了妻子,渐渐的夜不归宿。

尽管如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她,要跟她离婚。

直到有一天,他的项目被突然叫停,所有钱都血本无归的时候,昔日的朋友与红颜知己都离他远去,求了多少人最终都被拒绝的时候,他累了,他绝望了,当他拖着疲倦的身子回到家里的时候。

他突然发现,他的妻子也背弃了她。

门口是一双男人的鞋子。

而那个人,他不认识,当他仓皇地从他面前衣衫不整的逃走的时候。他笑了,他对妻子说:“因为,那年的那个生日,你为我做的那顿饭,我不怪你,我们离婚!”

妻子没有说话,走进厨房。

他也跟了进去,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厨房中多了一套煮咖啡的器具。

她熟练的将咖啡豆放进手摇磨豆机里,并用手心按住压杆,垂直与壶底向下匀速直线用力,很快那些可爱的咖啡豆被磨成了粉末。

接下来是预热咖啡壶。她小心的在咖啡机漏斗内放一张相匹配的过滤纸,又将大约10克左右的咖啡粉放入过滤纸内,接着关好漏斗门。用量杯盛了一大杯水,加入水槽后开启了电源。

整个过程,动作娴熟而严谨,林启凡相信为此,她练习了无数次,他知道在这无数次当中,那苦涩的混沌的液体一定让她为此吃尽了苦头。

最后浓郁而纯正的黑咖啡出品了,什么都没有放,她倒了两杯,一杯给他,一杯给自己。

她说:“我知道你喜欢去咖啡馆,喜欢喝黑咖啡,我不明白这苦苦的东西有什么好喝的,所以,我去名典、去本色、星巴克和上岛,每到一家,每一种咖啡我都要一杯来尝尝。后来我才懂了,其实,还是这黑咖啡最好喝,因为它朴实、它原始、它没有经过雕琢和加工,它就是咖啡最初的味道!”

林启凡很惊讶,最初喜欢喝黑咖啡,不过是因为他在飞机上的杂志上看到:“喝黑咖啡的人是有勇气的,爱喝黑咖啡的人是勇者中的勇者。”所以他才会喝。

妻子又说:“黑咖啡是不加任何修饰的咖啡,黑咖啡带来的是品味咖啡的原始感受。它集合了咖啡香、甘、醇、酸、苦五味的特点,原始而粗犷,深邃而耐人寻味。”

林启凡明白了,妻子是在告诉他,不管他如何的忽略她,冷淡她,而她的目光和她的心始终在他身边,她不是应该下课的糟糠老妻,她可以、也具备与他携手出现在人前收获成功,获得尊重的资格。

林启凡看着妻子的手,这一双手,也许为了能够煮出这味道可口的咖啡,它被无数次的烫伤。因为林启凡明白。煮咖啡是要用92度~96度的水将咖啡中的味道“洗”出来。而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煮,如果真的把咖啡放入水中去“煮”的话,那么得到的不再是一杯咖啡,而是一杯焦焦煳味的苦水,因为96度以上的温度可以把咖啡中的油质破坏,口感又辛又涩。

他心中涌起一种无法言表的感动。

而她喝完那杯咖啡,默默地走回房去,递给他一张离婚协议书。

是的,那一刻,林启凡后悔了,他不想离婚了。

可是她坚持。最终他们办完了手续。

然而就在第二天,绝处逢生,林启凡得到了银行的贷款。他的项目起死回生了。

他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她,他的妻子,她把自己卖给了那个对他而言,手操生杀大权的人,他也知道,这就是所谓的高级情妇,而中间人就是那位珠海名噪一时的红姐——廖永红。

他曾经发誓,要整死廖永红。

可是后来,在妻子的病床前,妻子拉着他的手说:“其实,红姐也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只是为想找女人的男人,和想要钱的女人,做一个桥梁,她没有逼过任何一个姐妹,我是心甘情愿的。”

最后她死了,死的时候才只有30岁,而且,也在8月,离自己的生日只差3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