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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贤倒是还好,谢雅却更是气得不行。平常日子里,谢桥的穿戴用度,就比她们高出了何止一大截,不想今儿这件裙子却更是不得了,远远的看去,如烟似雾的轻软,伴着腰间系的裙带,略一走动,衣袂飘飘,说不出的好看。

再瞧她腕子上戴着的和田籽玉镯,色泽透亮,纹理细腻,真如羊脂一般,一瞧就知道是好东西。可自己腕子上不过挂了一串细细的赤金镯,还不如那些大丫头们体面。就是瞧上了嫡母一件断了两截的镯子,也没给她,吝啬的不行,真正当她们贼一样的防着。

谢雅眼风恨恨的扫过前面的大太太,心里说,活该被父亲厌弃,就没见过这么小家子气的。

谢贤一拉她的手道:

『大姐姐想什么呢,你瞧那边的海棠花开的正好呢。』

谢府的花园子认真是有些大名气的,当然不能和皇宫内院相比,却已历了半甲子光yīn,数次改造扩充,移花接木,引水造桥,堆石成山,映着亭台楼阁和一汪碧水,景色绮丽不凡,和安平王府的花园子,并称为京城双绝,不过私宅之中,外人难以窥见端底。

谢府的花园子修建在谢府的东边,西面那边却是何府的园子。虽不如谢府的花园子好,但也jīng致的别具一格。谢府的屋舍隐在两处花园子中间,有参天古木遮挡着,外人难以窥见全貌。就是站在高处,也只影绰绰的瞧见连绵不断的青色屋脊,和穿cha在回廊间一进进深深的院落,真真好一处庭院深深朱门绣户的所在。

谢府当年建府的时候,原没这个花园子,后来到了谢桥曾祖父那一代,虽袭了爵,却是个善于经营的能人。

满朝的人都知道,就算你是王侯世家,只靠着死俸禄吃饭,虽不至于饿死,但想过的奢华却万万不能的,也因此,除了家里充门面做官的,几乎每个大家氏族都会置办些产业,譬如庄子或是铺子什么的营生,好源源不断的生银子,平时,就让家里有体面的奴才掌管着,到了年上,一总的收益归到府上来,才能维持深宅大院的日常开销。

谢桥曾祖父是个经营上的天才,对当官的兴趣不大,却喜好钻营这些来去的买卖,置办了好些生大银子的产业,这才使得如今的谢府过的丰泽富足,也买下了旁边一块闲置的地方,扩建了如今的园子。

过了一道低矮的粉墙,就是另一番天地了,谢桥不禁有些呆,顺着廊间各样镂空的窗子望去,一重重的美景,各不相同,真正是移步换景。

远处有一汪碧青色的湖水,湖畔植了垂柳,条条绿色的丝绦,迎着清晨的微风轻盈舞动着,映着dàng漾的碧水和岸边开了正好的几枝桃花,说不出的美景如画。

隐在亭台间,有几个jīng致的小院落,修竹数竿探出墙外,真是个清雅的居处,谢桥还记得看过宋代郭熙论山水画的著作《林泉高致》中说:

『山水有可行者,有可望者,有可游者,有可居者,可见这可行、可望、可游、可居,才是园林艺术的真谛』

老太太瞧见一向机灵的三丫头,打进了花园子就有些傻愣愣的,不仅打趣道:

『怎么,我们三丫头赶不是又瞧上了那边的桃树了,琢磨着什么时候能吃桃子解馋呢』

老太太一句话,说的身边知道缘故的几个丫头婆子撑不住,跟着低声笑了起来,谢桥回神,撅撅嘴道:

『祖母眼中,孙女就是个这么馋嘴的吗,我是想着这里真好,若是在这里住上几天,可不是比那天上的神仙还有造化吗』

老太太扑哧笑了起来: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qíng,每年过了立夏,我必是要挪到这里住上几个月的,临着水倒是更凉快些,如今却还早了一些,白日还罢了,到了晚间恐有些寒气,你若真舍得下你的屋子,过一阵随着祖母进来住一阵子也使得』

谢桥大喜,急忙点头如捣蒜,旁边的巧月巧兰掩着嘴轻笑,两人素知这三姑娘是个古怪的,自打搬到抱月轩,更不喜欢去外面走动散心了,见天的在自己屋子里猫着,光是博古架上的玩器,隔三差五必是要摆弄一回的,最是喜欢自己的屋子,不想如今却为了花园子,倒舍得下自己的屋子了。

谢桥知道巧月巧兰这是笑她平日里不喜欢出屋子。可就是以前,她也是个地道的宅女,除了上班,就爱窝在自己的蜗居里宅着,更别提如今的屋子了,让她住上十几年也是不腻的,有时候谢桥总琢磨着,好像自己还蛮适合当个古人的,不过前提必须是物质极大丰富,不然为了三餐茶饭奔波,可更不好过。

她们前面祖孙两个说笑的高兴,后面谢雅几乎快嫉恨死了,花园子里的几间jīng舍,原是曾祖父修建来预备着夏季里避暑用的,因有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木遮蔽,又临着水,倒真真清凉非常,不过也只老太太和老太爷,每年到了时候,搬进来住一阵,孙子一辈的,也只有长房长孙谢宝树跟着祖父进来住过,那也是因为读书的缘故,就是父亲和二叔都是没份的。

如今谢桥不过刚来了一个多月,就能跟着老太太进园子里住,同样的孙女,怎的这谢桥就要处处的争先拔尖。

谢雅这里越想越恨,后面跟着的原是谢雅屋里伺候的小丫头,因谢雅贴身的大丫头chūn枝,这几日病了,被奶妈回了大太太,暂时遣了家去养病,故此提拔了一个机灵的小丫头,跟在谢雅身边伺候,小丫头首一回进园子,难免新鲜,小声叫着让谢雅去瞧那湖边菖蒲间隐着的一对鸳鸯。

谢雅满腔子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眉头一竖道:

『瞎咋呼什么,就数你是个长了嘴会说话的,回头剪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卖不卖弄了』

她本有意说给谢桥听,故没压低声音,周围的丫头婆子们没个听不见的,都住了说笑,暗地里等着瞧谢雅的笑话。

二太太一挑秀眉,那笑容就是想藏都藏不住,略略透出那么一星半点来,就气得大太太脸色越发的黑沉,大太太低声吓道:

『放肆,老太太跟前呢,哪儿容得如此没规矩的样儿』

说着yīn着脸瞪了她后面的奶妈子一眼,奶妈子心里一跳,急忙扯过那个小丫头,jiāo给底下的婆子,拉到园子外头去发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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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暗香亭谢桥听故事

谢雅虽刁蛮惯了,但毕竟在老太太跟前,再说,也并不敢很得罪嫡母,遂瞪了前面的谢桥一眼,低下头后退了半步,一声不吭。

老太太却略略皱眉,侧首去打量身边的谢桥,见她脸上却一丝变化也不见,跟没听见似地,笑眯眯的指着那边的景色让她看呢,老太太轻轻舒展了眉头,不禁暗暗笑了,莫怪巧月说这丫头鬼jīng鬼jīng的,却是个心里有真章的。

略略回头扫了大太太一眼,心里不禁来气,就是一个小小的东侧院,都让她管成了这个样儿,上没上,下没下的,若是整个谢府jiāo到她手上,还不知道怎么乱了套去呢。

大太太低首微微退后两步,知道老太太这是把错处又记在她身上了,不禁暗恨谢雅没事找事,看回头她一总的算账。

谢贤这时却轻呼了一声:

『那边船上好像有人呢,三妹妹,你看是不是』

谢桥刚才却没瞧的很仔细,这时听了谢贤的话,才举目望去,远远的湖中间儿,随着波làng还真dàng着一只不系舟,四周笼着浅淡的轻纱,倒真真别致jīng巧,里面隐约有几个或坐或站的人影,清越的琴声,隔着碧水飘过来,若有若无的好听。

老太太倒是笑道:

『咱们先去那边亭子里略歇歇脚,巧月你过去瞧瞧,倒是什么人,比我和三丫头还知道找乐子,一大早的就跑到咱们园子里划船来了。』

巧月答应一声匆匆去了,这边老太太跨出画廊,顺着中间铺就的石头小径,向搭建在湖边的亭子走了过去。

亭子搭建的甚是jīng巧,平面呈梅花形,五瓣形须弥座,五柱五脊,重檐攒尖顶,上层覆碧色琉璃瓦,下层却是孔雀蓝的,上下层均以紫晶色琉璃瓦剪边,上安束腰蓝底白色冰梅宝顶。每层五条垂脊,分为五个坡面,亦含着仿梅之意。亭柱间围成弧形的白石栏板,雕刻着各种梅花纹图案。柱檐下安装透雕折枝梅花纹的倒挂楣子。亭内顶棚也是贴雕jīng细的梅花图案天花。上下檐额枋,是点金加彩的折枝梅花纹苏式彩画。

亭前檐下悬着一块匾额,上书『暗香』两个大字。字体遒劲,颇有风骨,亭中空间颇广,大约知道老太太必要在此歇脚,早置放了几个huáng花梨束腰的方凳,凳子间摆了雕花的茶几,正中间的几上置了个青釉梅瓶,上面cha了一枝开的正好的弯枝桃花,显得chūn意盎然。

谢桥接过小丫头手里的青缎如意坐垫,放在正中的凳子上,这才扶着老太太坐下,亲手递过热茶,待得老太太吃了两口,自己才接过巧兰手里的茶吃了半盏。

老太太笑眯眯的瞧着她忙碌,后面的大太太二太太心里都是一叹,真不知道弟妹是怎么教导孩子的,虽年纪不大,这一行一动都透出那么不一样来,加上摸样又好,将来可还真不知道那家有造化的得了去,若是能有这么个女儿在身边,却真真每日里都是欢喜的,闲了说说话,愁了也可开解一二,不像如今,虽说有儿子撑着,却毕竟不如女儿贴心。

两人扫了眼身边的庶女,却都有些没来由的犯堵,这隔着肚皮,好像隔着层高山一般的远。

那边两个太太各自打自己的主意,这边老太太却拉着谢桥说故事:

『原本这个亭子不叫这个名儿,因形似梅花,加上处处和着梅花的影儿,故此叫梅花亭,前些年上冬底下,了一场大雪,雪大的,把那树枝子都压的弯了,咱们园子里的梅花却开的正好,于是你祖父便带着几个外院的文士清客,进来园子里赏那边的梅花,也是在这里,摆了酒,身边带着你大哥哥,你大哥哥那时候才不过和你这么大,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当着一大帮子有学问的人说,这个名儿直白的没意思,你祖父就说,小小年纪口气倒狂,即嫌名儿直白,你倒是另说一个好的来,若是果真好,就让人改了来,若是不好,回去要罚抄书的』

说到这里,老太太瞧了左面坐着的大太太一眼,倒是有了些许柔和的脸色,大儿媳虽说有些不到之处,却真真给她生了个争气的好孙子,相比之下,二房的宝松宝杉就平庸的太多了。

谢桥见老太太说到一半住了口,忙道:

『祖母越发会吊人胃口了,大哥哥到底挨罚了没有啊』

老太太伸手点点她的额头:

『真真是个急xing子的丫头,这时候那聪明劲儿跑到哪里去了,如今这个亭子叫暗香亭,你大哥哥自是没挨罚的了,你大哥哥不仅说了这个名儿,还念了古人的一首诗,什么梅花,什么雪,什么香的,我却不记得了,你若是想知道,回头正经问你大哥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