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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树道:

『他与我家一个连了宗的亲戚在翰林院共事,想来是听说了,计较这些作甚,我瞧着他比那个公主府的五公子qiáng多了,即便家境清贫些,但是志向高远,倒是难得,只我父亲那关,估计难过』

忽又想到自己和如玉的事qíng,心下不禁烦乱起来,一扬脖连着吃了两盏酒下去。

自那日别后,竟是没得空说上一句话,更别提当面解释清楚误会了,这几月也都没见着她的面,说是家去了,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说起来都让人郁闷难遣。

秦思明知道些他的心事,可如玉的身份,还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给他,只是自己话里话外的点了他几次,谁知道宝树平日里十分聪明,这上面竟是榆木疙瘩一样,半点不通透,也懒得再理他的事。

自己如今想见谢桥一面也不甚容易,虽说常来常往,都在一个府里头,却连打头碰面的机会也少,就像书里头说的那样,咫尺却天涯,自己送去的东西,也不见有个回音。

说实话,秦思明也搞不清谢桥心里想的什么,没定亲的时候,不远不近的,订了亲也并没什么起落,面上瞧着仍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有时候秦思明真有些怀疑,谢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罢了,怎的就能修炼的如此高段,竟是让人摸不清她的一点儿心思。

可是秦思明最想知道的恰恰是她的心,她的心里可有自己,她的心里可念着自己,订了亲事,她心里可是和自己一般的欢喜,拿不准,猜不透,所以即便如今订了亲,也令秦思明有几分忐忑不安。

他和谢宝树各想各的心事,一盏一盏的吃愁酒,不大会儿功夫就醉了,索xing遣了小幺回王府报个信,秦思明也在谢宝树这里歇下了。

失手串谢桥遭梦魇

再说林庭梅,吃的酒本不很多,只是被暖阁里的热气一熏有些上头,略躺了一会儿,便缓了过来,因素来有些择席的毛病,脑子里想着今儿的事,越发辗转难眠。

这一日的所见所闻,都是林庭梅想也想不到的,不免心下疑惑,这样深宅大院豪门公侯之家的小姐如何会瞧上他的。一时觉得仿似一场南柯梦,可是身下香软的被褥,又时时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的。

林庭梅睡不着,索xing坐起来,下地开门,外头的雪下得愈加大起来,一片片和着微微晃动的灯影,仿佛家乡chūn日里缓缓飘下的落樱一般,林庭梅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他歇息的轩阁距离园子该不远,还能听见远处传进来的管弦笑闹之声,时有时无,更是添了些许难言的意境。

沿着回廊缓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见前面一个偌大的西湖石,边上有一丛腊梅开的正好,靠着湖石放置了石桌石凳,便坐了上去,抬头去瞧那灯影了的梅花雪,觉得此qíng此景,真是梦中也难寻。

谢贤的奶娘服侍着姑娘睡下,便从角门出来,想着回去自己家里,瞧瞧自己那个出生不满百日的小孙子。儿媳妇的奶水不足,晚间总要哭闹几阵才罢的,倒让人悬心。

谁知刚一出来,就瞧见坐在西湖石下面的林庭梅,不禁吓了一跳,心说他怎么还没回去,却又怎的到了这里来。这里可是内宅,前面的宾客即便没回去,也进不到这里头来的,细一想又明白了几分。

席间瞧他和大爷秦二爷他们坐在一起,想来是大爷留客,另行安置在了他那边,因此躲过了二门守夜巡值的婆子们。

只是他在这里滞留,让底下的婆子们瞧见了不好,若是让大老爷回来遇上,可更是麻烦事。为了姑娘的这门亲事,大老爷已经越xing发作了几回,嫌弃林庭梅根底不深,门户贫寒,只是上头老太太发了话,大老爷也不敢硬顶上去,只是这几日脸上总不好看。

奶娘心里清楚,大老爷这是怕嫁了闺女捞不到丁点儿好处还罢了,说不得还要赔上许多嫁妆产业,心里自是不慡快。每思及,此奶娘也暗暗叹息,不明白明明是亲生的爹,怎就不为女儿着想一二。

即便二老爷荒唐,可也隐隐听见说,在外头给四小姐选合意的好人家呢,哪里像大老爷一般,都说虎毒不食子,说句没王法的话,大老爷的某些做法,真正连个畜生都比不上了。

奶妈提着灯笼几步走过来,低声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人』

林庭梅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回身就看到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婆子,打扮上看,应是有些体面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兴许是刚才在老太太那边见过的一面,却记不太真切了。

既是老太太那里的婆子,想来是内宅里使唤的,自己这一路,难道是进了内宅,知道唐突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奶娘也没难为他,只小声道:

『这大半夜里,您怎的到这里来坐着,着了风寒却不好,这边是我们大太太的院子,想是大人头一次来,路生走迷了,正好我去前面,大人跟着我去吧,老婆子正好给您引路』

林庭梅忙欠身道谢,奶娘笑道:

『大人不必多礼,我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妈妈,您日常见过的长兴是我的二小子』

林庭梅一怔,不想自己误打误撞,鬼使神差的,竟是恰巧撞对了地方,行了几步,站在廊间高处,回头望去,只见点点的灯光隐在重重的屋檐下,分辨不清哪个才是那位二小姐的闺房,探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奶娘引着他到了一个回廊的岔路,便道:

『大人顺着这边向西走,便是我们大爷的院子了,老婆子不便过去,还望大人见谅』

林挺梅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吊钱,略一想,用怀中的帕子裹了,递给奶娘:

『劳烦妈妈走这一趟,这些不成敬意,留着妈妈平日里吃酒吧』

奶娘知根知底,哪里会收他的银钱,可就着廊间摇曳的灯光,一眼瞅见了那块眼熟的帕子,忙接了过来,胡乱塞在腰间,道了声谢,转身匆匆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转过前面一个月dòng门,林庭梅才沿着记忆中的路,回了自己歇息的轩阁。

奶娘却也没心思回自己家去了,仍是回了东侧院,进了外间耳房,守夜的chūn叶已经睡熟了,挨着隔扇们听了听,二姑娘仿佛还没睡着,遂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约听见动静,谢贤半撑起身子,撩开一边的帐子轻声道:

『可是妈妈』

奶娘燃亮案头上的灯,端着过来,拢起帐子道:

『怎的这大功夫,姑娘还没睡』

谢贤咬咬嘴唇,忽的一把拽住奶娘的手道:

『妈妈你告诉我,这件亲事真的能成吗,我心里有些怕』

奶娘叹口气,手里的灯放在一侧的小几上,坐在炕沿边,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拍抚安慰:

『姑娘这心思越发重了,听妈妈一句话,宽心些才是』

说着把腰间的帕子拿出来塞到她手里:

『兴许也是天意,我刚头出去,正碰上走差了路的林大人』

谢贤眼睛一亮,拿起帕子就着灯光细细一瞧,顿时面红耳热,便知这林庭梅仍是念着她的,心里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又害怕。

欢喜的是,两qíng相悦,成了亲可以望见琴瑟和鸣的好日子。忧虑的是,父亲硬是拦阻,却毁了这大好的姻缘。心里也怕自己和林庭梅这样私下传递收受,若是传出去,却是大大的祸事。

奶娘打量她的神色半响:

『我也劝姑娘一句,不管亲事成与不成,今后却不宜再与林大人有私下来往了,若被人知道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我今儿瞧老太太的意思,十有**是成了,老太太那里应了,大老爷即便不中意,也没法子,那位林大人虽说家里头穷些,倒是个有心念旧的,姑娘就安心吧。』

谢贤听了,心思大定,手里攥着帕子,躺下睡了过去。

谢桥却有些睡不着了,不是她八卦好事,只是她一直以为自己那年在普济寺中瞧差了,可从今天的qíng景看来,那谢贤和林庭梅之间绝对不寻常。再一深想,林庭梅虽说高中,可家境贫寒,若是没有人指拨,怎么敢来攀附伯爵府的亲事,而且是认定了谢贤,虽说年龄上正合适,也太巧了些。

回想今天谢贤的模样,正是一幅恋爱中女孩的样子,那种从眼睛里透出来,压抑不住的狂热和紧张,那样明显,显然两人是见过面,并且有私下来往的。真不知在这门禁森严的侯门公府里,她是如何做到的。

且参照平日里谢贤的表现,真是不符合她的xing格。谢桥忽然想起牡丹亭里的杜丽娘,难道是压抑久了,都需要爆发一次吗。只不知道那个林庭梅是瞧上了谢贤这个人,还是伯爵府的高门第,想借势飞huáng腾达。

某些方面上,谢桥佩服谢贤的勇敢,她敢做自己都不敢做的事qíng,敢于冲破重重礼教的束缚,这让谢桥又想起了鲁迅笔下的子君,只不知道结局是不是可以圆满。

想到此,又不禁失笑起来,自己这真是替古人担忧了,再说杜丽娘、子君、毕竟不是谢贤,有一句话叫人定胜天,虽说谢桥自己嗤之以鼻,但是希望谢贤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悄悄翻了个身,小心不吵醒身边的祖母,感觉有些凉意,拉了拉身上的锦被,手垫在颊边,望了半响帐子外头透过来的微亮雪光,闭上眼,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中谢桥又回到了现代,和三五好友坐在星巴克里吃下午茶,消磨难得悠闲的时光,朋友的说话声,伴着星巴克轻缓的乐声,那种场景隽永而悠长。

忽的又换了一个场景,谢桥见到了妈妈,坐在家里那个复古风格的沙发上浅浅笑着,还有爸爸,他们即便不出声,可是看上去却那样幸福,谢桥不明白她们为什么这样开心。

一转头,却看到对面的自己在低头抚琴,琴声叮咚,而那个穿着复古长裙的自己,嘴边的轻笑那样惬意快乐,谢桥不禁大喊一声:

『你是谁......』

她大喊了一声,倒是清醒了过来,蓦地睁开眼,就看见老太太焦急的面容,见她醒了,一把抱住她道:

『桥丫头啊!你可吓死祖母了,可觉得那里不好』

伸手摸了摸谢桥的额头:

『倒是不怎么烫了』

谢桥撑着要坐起来,忽觉浑身酸痛无力,又躺了回去,老太太按住她道:

『你起来作甚,都病了还折腾,巧月,先去厨房端一碗熬好的粥来,吃了饭好吃药』

巧月担忧的瞧了谢桥一眼,才应声下去,谢桥哑着嗓子道:

『让老太太费心劳神,是孙女的不是』

老太太摸摸她的手脸:

『可不是,差点就吓死祖母了,半夜发起热来,满嘴的胡说,也不知道说的什么,竟是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一早请了太医进来瞧,说是昨个着了风寒,睡觉又魇着了,才得的症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