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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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腐朽与盛放混合在一起,萦回在两人之间。

这是件奇妙的事,清和想。

被列车碾碎的加奈子的尸体,也就只能复原到那个程度了。

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痛苦会让一个女高中生有那样的勇气,从桥上纵身而下,被飞驰而来的列车碾得血ròu飞溅。

那都是,不可能为清和所知的事了。

于是清和便伸手亲昵地刮了刮市川的鼻尖,说:“等下想吃什么?”

“秋刀鱼!”市川元气十足地回应道。

说来也奇怪,二人每次的约会都是基于“有某人死亡而且死状可能很糟糕”的基础上,也难为他们都能有胃口。

说是“约会”可能会有点奇怪,不过所谓约会,不就是在约定的时间与地点会面吗?听上去暧昧的词语一旦一笔一划地拆开来看,便无非是语法的运用罢了。

就是,这么简单。

香气氤氲的拉面馆能令人产生十足十的幸福感,市川一边夸张地大叫“哇,看起来很美味”一边把脸凑到巨大的面碗上方,墨镜染了一层淡淡的水汽,模样很搞笑。清和看不过去地帮他把墨镜摘了下来,而迫不及待要吃拉面的市川已经把第一口面条塞进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好烫好烫”。

像个笨蛋一样……

“笨蛋。”清和毫无保留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唔唔唔!”市川埋头苦吃无暇他顾,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总之一定是反驳。

“简直笨得要命,而且还嘴馋。”清和抓住好机会不遗余力地欺负人,眼底墨光浓重,随着眉眼带着笑意一弯的动作,几乎令人错觉那光芒要流淌出来。

“……你故意的。”市川苦着脸,从巨大面碗中抬起头来。

“是的。”清和得意地点头。

市川沉默了片刻,突然把话题转到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了:“你知道我最近在做什么吗?算了,让你猜也猜不到的,我在一家疗养院做义工。”

“哦?有趣吗?”清和眨眨眼睛,觉得市川不像是会做义工的人。

“很可怕。”市川顿了顿,用手缓缓地比划着,但是也看不出他究竟想比出什么来,可能只是为了加qiáng语气而已:“说是疗养院,其实就是临终关怀,得了各种绝症或者自认命不久长的人在那里齐聚一堂……护工们无非就是例行公事罢了,怎么说呢,温柔中透着冰冷的感觉吧,简直糟透了。如果我就快要死去的话,说什么也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我只要和我喜欢的人一起快快乐乐地待着就行了。”

清和夹着面条,突然感觉有点吃不下去。

不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一瞬间,被市川带得有些难过。

很想问他一些问题,但又张不开口。

就在清和迟疑的时候,市川又像什么也没说过一样,继续埋头苦吃起来,并且在清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呼唤他的名字时霸气地一拍桌子叫道:“老板!再来一碗!”

“……饭桶。”清和泄了气,无力地抱怨道。

“错了!”市川严肃地辩驳道:“是面桶啊!面桶!”

第5章 烟火祭

虽然明确表示过对夏日祭没有任何兴趣,不过还在败在了市川“恶趣味卖萌模式”全开的火力之下。于是穿着浴衣出现在夏日祭热闹的街上时,清和万分想找面镜子照照自己的模样,虽然已经在寝室照过一个小时以上而且被水野调侃道“镜子君会羞愤自尽的”,但仍然很担忧会在市川面前丢人。

不过市川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挥毒舌功力,反而难得地夸赞了一句:“清和君穿浴衣的样子很英俊啊。”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在心间挠了一把,清和的脸可疑地泛红了,低头俯视着这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少年,绀碧色浴衣柔顺地贴服在白皙无暇得仿佛丝缎的身体上,由脖颈一路延伸至心窝的领口布料微微起伏,绵延出温柔的曲线。

虽然时刻不忘挂在胸前的单反相机和这身装扮不是很搭配,但仍然是漂亮得第一眼会令人呼吸一窒的美少年。

市川也微微仰头望着清和,察觉到彼此眼中暖融而迷惑的光。

这种感觉,很不一般。

“再过半年,你就不能俯视我了。”市川微笑,用手掌在自己脑袋上方比量了一个高度:“我至少会长到这么高,说不定比你还要高。”

“就凭你?”清和有意逗趣,做出夸张的表qíng,还踮起脚愈发过分地俯视着市川。

“喔喔!你耍赖!不可以踮脚的!”市川瞪圆了眼睛,笑着将清和的双肩往下按。

清和也笑了起来,去抓市川的手。

肌肤相触的一瞬间,清和突然意识到这似乎是第一次切实地碰触市川的手,上次爬山时市川抓的只是自己的手腕。

少年的手尚显稚嫩清瘦,但是骨节坚硬,皮肤微凉而光滑,和女孩子软糯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却也和与其他的男xing不一样。不一样之处在于,如果是一不小心碰到了其他男xing的手,清和是连注意都不会注意到的,但现在却在认真地品评着市川的手的触感。

这么一想真是太奇怪了。

于是清和的面色染上了一丝尴尬,正想着要如何化解,不远处传来一阵欢闹的喧哗声。清和如蒙大赦般自然地松开手,指了指发出声音的方向对市川说:“那边好像很有趣?”

“是啊,去看看。”市川也自然而然地收回手,笼在袖中。

两个人肩并着肩,却又隔开一段恰到好处的距离,一起朝那个方向走去。

原来是商贩在举办抽奖活动,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个个诱人得不行。

“要不要试试看?”市川语气轻快地问。“不过我运气一向奇差,还是你来吧。”

“一起抽吧。”清和没有多想,走过去买了两张奖券,一张给自己,一张给市川。

果然如市川所说,他的运气的确是不大好,连个安慰奖都没有,而清和也只是“稍微好一点”而已,得了个安慰奖。

“这个东西,也太没诚意了。”清和黑着脸看摊平在手心中,一枚小巧的护身符,这就是所谓的安慰奖。

正想顺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市川却哎哎地叫着,一把按住清和的手,然后认真地掰开五指,把已经不幸被捏得皱皱巴巴的护身符解救出来,展平开来,还宝贝地摸了摸。

“就当是你送我的好了,可以吗?”

“……你莫非是有什么yīn谋?比如说日后拿这个东西笑话我说‘清和君第一次送我的礼物就是这个哦’,这样?”清和狐疑地看着高兴得不合常理的市川。

“我在你心目中就这么腹黑吗?!”

“岂止!起码在这个程度上再乘以三!”

“胡说!那个是你吧!”

市川不满地辩驳着,抬眼间,视网膜中落满了光华绚烂的影像——是烟花大会开始了。

人流顿时沸腾起来,像突然改道的河水,感受到周围人或主动或不由自主的推搡,市川有点慌乱地往清和身边凑了凑。

“跟紧一点。”清和担忧地回望着市川。但是纤细的市川只是隔了几颗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冲清和吐了吐舌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丢不了的,没关系。”

“谁说丢不了?”

清和费力地逆人cháo而行,蹭到市川身边,然后用右手坚定不移地执起市川的左手,市川怔了一下,然后也用力地回握过去。

手心里熨帖的一片暖,是与外界隔绝的,被两人合力密封起来。是空气还是汗水都已不重要了,它仿佛活了过来,柔顺而乖巧地舔舐着掌心,一点点,一小团。

找到了一块大石头,两个人背倚在石头上松了口气,安心地看着烟花盛放。

看了一会儿,市川缓缓别过头看着清和的侧脸。

一丝一缕,光的碎屑,仿佛并没有消融在黯夜中,而是尽数飘洒在清和的身上,深邃认真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微微上挑的唇角,似乎无一不覆上了一层绒绒的暖光。

烟花一朵一朵,仿佛就压在头上,近得一伸手就会被灼伤。

近得,仿佛一场笼罩整个世界的光幕,将两个人包裹其间,不受外界gān扰。

“怎么?”清和留意到市川的视线,转过脸与他对视。

“叫声‘秀树’试试看?”市川沉默了片刻,突然这么说道。

“……哈?”清和望着市川漂亮而执拗的面容,感觉心脏刹那间静了一下。

整个世界也,跟着,静了一下。